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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部分

施蛰存作品选-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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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秀话未说完,早见潘巧云伸出了右手的纤纤食指,指着石秀,快要接触着石秀的面颊,眼儿乜斜着、朗朗地笑着,说道:“却又来了,叔叔嘴说不会客气,却偏是恁地客气。以后休要这样,叫奴家担受不起……”
  被她这样说着,石秀益发窘急,一时却答不上话。这时,迎儿已走了回来,站在潘巧云身旁。趁着潘巧云询问迎儿怎样将衣服放在石爷房里的间隙,石秀才得有定一定神,把躇的仪态整顿一下的余裕。对于这样殷勤的女主人,石秀的私心是甚为满意了。石秀所得到的印象,潘巧云简直不仅是一个很美艳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很善于交际,很洒落,细密地说起来,又是对于自己很有好感的女人了。对于女人,石秀虽然并不曾有过交际的经验,但自知是决不至于禁受不住女人的谈笑而感觉到窘难的。所以,对于当前的潘巧云,继续地显现了稚气的困恼者,这是为了什么呢?在石秀,自己又何尝不明白,是为了一种秘密的羞惭。这种羞惭,就是对于昨天晚上所曾费了许多抑制力而想定了的决断而发生的。自从与潘巧云很接近地对立在屋檐下,为时虽然不过几分钟,而石秀却好像经过了几小时似的,继续地感觉到自己的卑贱。
  但愈是感得自己卑贱,却愈清晰地接受了潘巧云的明艳和爽朗。是的,这在石秀自己,当时也不可思议地诧异着潘巧云的声音容貌何以竟会得这样清晰地深印在官感中。还是他的官感已变成为异常的敏锐了呢?还是潘巧云的声音容貌已经像一个妖妇所有的那样远过于真实了?这是谁也不能解释的。
  这种不由自主的喜悦克服了石秀,虽然感到自己之卑贱,虽然又因此感到些羞惭,但在这时候,却并不急于想离开潘巧云了。并且,甚至已经可以说是,下意识地,怀着一种希望和她再多厮近一会儿的欲念了。石秀假意咳了一声,调了个嗓子,向堂屋里看望了一眼。
  “叔叔里面去坐罢,停会儿爷爷起来之后,就要和叔叔商量开设屠宰作坊的事情哩。”潘巧云闪了闪身子,微笑地说。
  石秀就移步走进堂屋中,潘巧云和迎儿随后便跟着进来。彼此略略地谦逊了一会,各自坐定了。迎儿依旧侍立在潘巧云背后。石秀坐在靠窗的一只方椅上,心中暗自烦躁。很想和潘巧云多交谈几句,无奈自己又一则好像无话可说,再则即使有话,也不敢说。明知和潘巧云说几句平常的话是不算得什么的,但却不知怎的,总好像这是很足以使自己引起快感而同时是有罪言的事。石秀将正在对着院子里的剪秋罗凝视着的眼光懦怯地移向潘巧云看去,却刚与她的一晌就凝看着他的眼光相接。石秀不觉得心中一震,略俯下头去,又微微地咳嗽了一声。
  “嫂嫂有事,请便,待我在这里等候丈人。”
  “奴家有什么事?还不是整天地闲着。街坊上又不好意思去逛,爷爷又是每天价上酒店去,叔叔没有来的时候,这里真是怪冷静的呢。”
  这样说着的潘巧云,轻婉地立了起来。
  “哎哟!真是糊涂,叔叔还没有用早点呢。迎儿,你去到巷口替石爷做两张炊饼来,带些蒜酱。”
  迎儿答应着便走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了潘巧云和石秀两个。石秀本待谦辞,叵耐迎儿走得快,早已唤不住了,况且自己肚子里也真有些饿得慌,便也随她。这时,潘巧云笑吟吟地走近来:“叔叔今年几岁了?”
  “俺今年二十八岁。”
  “奴家今年二十六岁,叔叔长奴家两岁了。不知叔叔来到蓟州城里几年了?”
  “唔,差不多要七年了。”
  “这样说来,叔叔是二十一岁上出门的。不知叔叔在家乡可娶了媳妇没有?”
  受了这样冒昧和大胆的问话的袭击,石秀不禁耳根上觉得一阵热。用了一个英爽多情的少年人的羞涩的眼光停瞩着潘巧云,轻声地说:“没有。”
  而出乎石秀意料之外的,是在这样答话之后,这个美艳的妇人却并不接话下去。俯视着的石秀抬起头来,分明地看出了浮显在她美艳的脸上的是一痕淫亵的,狎昵的靓笑。从她的眼睛里透露了石秀所从来未曾接触过的一种女性的温存,而在这种温存的背后,却又显然隐伏着一种欲得之而甘心的渴望。同时,在她的容貌上,又尽情地泄露了最明润,最丽,最幻想的颜色。
  而在这一瞬间的美质的呈裸之时,为所有的美质之焦点者,是石秀所永远没有忘记了的她的将舌尖频频点着上唇的这种精致的表情。
  这是一个神秘的暴露,一弯幻想的彩虹之实现。在第一刹那间,未尝不使石秀神魂震荡,目定口呆;而继续着的,对于这个不曾被热情遮蔽了理智的石秀,却反而是一重沉哀的失望。石秀颤震着,把眼光竭力从她脸上移开,朦胧地注视着院子里飘在秋风中的剪秋罗。
  “嫂嫂烦劳你给一盏茶罢,俺口渴呢。”
  而这时,趿着厚底的鞋子,阁阁地走下扶梯出来的,是刚才起身的潘公。
  三是屠宰作坊开张后约莫一个多月的一个瑟爽的午后,坐在小屋的檐下,出神地凝视着墙角边的有十数头肥猪蠢动着的猪圈,石秀又开始耽于他的自以为可以得到些快感的幻想了。
  因为每天要赶黎明时候起身,帮着潘公宰猪,应接买卖,砍肥剁瘦,直到傍午才得休停,这样的疲劳,使石秀对于潘巧云的记忆,浅淡了好久,虽然有时间或从邻舍家听到些关于她的话。
  这一天,因为收市得早了些,况且又听见了些新鲜的关于潘巧云的话,独自个用过了午饭,杨雄又没有回来,潘公是照例地拖了他的厚底靴子到茶坊酒肆中和他相与着的几个闲汉厮混去了。石秀只才悠然地重新整理起忘却了许久的对于潘巧云的憧憬。是刚才来买了半斤五花肉的那个住在巷口的卖馄饨的的妻子,告诉他的,说潘巧云嫁给杨雄是二婚了,在先她是嫁给的一个本府的王押司,两年前王押司患病死了,才改嫁给杨雄的,便是迎儿也是从王押司家里带来的。
  想着新近听到的这样的话,又想起曾经有过一天,偶然地听得人说潘巧云是勾栏里出身的,石秀不觉对于潘巧云的出身有些怀疑起来了。莫不是真的她家里开过勾栏,然后嫁给了王押司的吗?不知节级哥哥知道不知道这底细?如果知道的,想必不会就把她娶来吧。
  如果所听到的话都不是撒谎的,然则……这样的推料着的石秀,不禁又想起了那来到杨雄家里的第二夭早晨的她的神情了。不仅是这一次,以后,在肉店开张的头几天,她也时常很亲密地来相帮在肉案子里面照料一切,每次都有着一种特别的神情使石秀的神经颤震过,而这些异常清晰的印象一时间又浮在眼前了。这无异于将她的完全的仪态展示在石秀面前。幻想着的石秀,开始微喟着:“即使不是勾栏里出身的,看着这种举止,也免不得要给人家说闲话了”的话。
  然则石秀是在轻蔑她了?……并非!这是因为石秀虽然为人英武正直,究竟还是个热情的少年汉子,所以此时的石秀,其心境却是两歧的,而这两歧的心境,都与轻蔑的感情相去极远。为杨雄的义弟的石秀,以客观的立场来看潘巧云,只感觉到她未免稍微不庄肃一点。而因为对于她的以前的历史有了一些似乎确实的智识,便觉得这种不庄肃的所以然,也不是什么不可恕的了。总之,无论她怎样,现在总是杨雄的妻子了,就这一点,石秀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应当看重她了。但是,同时,在另一方面,为一个热情的石秀自己,却是正因为晓得了潘巧云曾经是勾栏里的人物而有所喜悦着。这是在石秀的意识之深渊内,缅想着潘巧云历次的对于自己的好感之表示,不禁有着一种认为很容易做到的自私的奢望。倘若真是勾栏里的人呢,万一她这种亲眼的表情又是故意的,那么,在我这方面,只要以为对于杨雄哥哥没有什么过不去,倒是不能辜负她的好意的,如像她这样的纤弱和美貌,对于如杨雄哥哥这样的一个黄胖大汉,照人情讲起来,也实在是厮配不上的。而俺石秀,不娶浑家便罢,要娶浑家,既已看见过世上有这等美貌的女人,却非娶这等女人不可了。
  这样思索着的石秀,对于潘巧云的秘的情热,又急突地在他心中蠢动起来了。这一次的情热,却在第一次看见了潘巧云而生的情热更猛烈了。石秀甚至下意识地有了“虽然杨雄是自己的义兄,究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关系,便爱上了他的浑家又有甚打紧”的思想。
  石秀对于以前的以谨伤、正直、简单的态度拒绝潘巧云的卖弄风骚,开始认为是傻气的而后悔着了。潘巧云已有好几天不到作坊里来了,便是迎儿在点茶递饭的当儿,平时总有说有笑的,而近来却也不知怎的,似乎收敛了色笑。莫不是那女人见勾搭不上自己,有些不悦意了么?莫不是她曾经告诫过迎儿休得再来亲近么?石秀的后悔随着推想的进展而变作一种自愧的歉仄了。是的,是好像自己觉得辜负了潘巧云的盛情的抱歉。
  由于很清晰地浮动在眼前的美妇人潘巧云的种种爱娇的仪态,和熊熊地炽热于胸中的一个壮年男子的饥饿着的欲望,石秀不自主地离去了宰猪的作坊和猪圈,走向杨雄夫妇们住着的正屋中去了。这时候,石秀的心略微有些飘荡了。从此一走进室内去,倘若又看见了她,那实在是恋慕着的美艳的女人,将装着怎么样的态度呢?石秀也很了解自己,所以会得心中忐忑不宁而生着这样的难于自决的疑问者,质直地说起来,也就是早有了不甘再做傻子的倾向了。但是,事实又是逼迫着他在两条路中间选择一条的,既不甘再做傻子,对于潘巧云的风流的情意有所抱歉,则这一脚踏进室内去,其结果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了。而石秀是单为了对于这样的结果,终究还有些疑虑,所以临时又不免有“看见了她,将装着怎样的态度呢?”这种不很适当的踌躇。
  但是他终于怀着这样飘荡忐忑的心而走进了潘巧云正在那儿坐着叫迎儿捶腿的那间耳房了。一眼看见石秀然走进来,潘巧云的神色倒好像有些出于不意似地稍微吃惊了一下。但这是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甚至连搁在矮凳上的两条腿也没有移动一下,潘巧云随即装着讽刺的笑脸说:“哎哟!今天是甚好风儿把叔叔吹了进来。一晌只道叔叔忙着照料卖买,虽说是同住在一个宅子里,再也休想叔叔进来看望我们的。”
  说了这样俏皮话的潘巧云,向石秀瞟了一眼,旋即往下望着那屈膝了蹲在旁边,两个拳头停在她小腿上的迎儿,左腿对着迎儿一耸,说道:“怎么啦?为什么停着不捶呀,石爷又不是外人,也没有什么害躁的。”
  迎儿一抿嘴,接着又照前的将两个拳头向潘巧云的裹着娇红的裤子的大腿上捶上来了。
  石秀不觉的脚下趄,进又不是,退又不是;没个安排处。心里不住地怯荡,好像已经做下了什么不端的事情了。对着这样放肆的,淫佚相的美妇人,如果怀着守礼谨饬的心,倒反而好像是很寒酸相了。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是纯粹的一场淫猥的,下流的飨宴,惟有沉醉似地去做一个享用这种佚乐的主人公,才是最最漂亮而得体的行为。石秀虽然没有到过什么勾栏里去,但常常从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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