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文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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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内要有新的突破。搞不出成绩,第一把手就自动让贤嘛。
怕什么何况还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人做工作,总要有合得来的帮手,我们
要注意合得来这一点,不要怕人家说什么宗派、山头。
人都是有个性的嘛,就有个合得来、合不来这一说。唱那个高调干什么‘我
们是马列主义者,我们是阶级兄弟,有什么合得来、合不来’李瑞林和申鸿昭同
志,是两位很好的同志,一个是书记.一个是车间主任,却闹得天翻地覆,这怎么
工作呢有隔阂就分开.两个人都会谢天谢地。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干过去人
事部门、组织部门派的班子,互相之间常常搭不上手。还有些人,资格挺老,人也
不错,就是任务承担不了。这样的班子,怎么能把工作搞好各部门工作松垮,组
织部门应当负一大部分责任。现在,很多权力下放到科室、车间了,就是要选拔能
承担这么多权力而又不出毛病的人。通过民意测验,说明我们不是没人,而是有人
不懂得使用。“
根据这套办法,李瑞林的专职书记不但撤掉了,组阁时,又扣个“干部”给组
掉了。说起来既让人寒心,又让人没法儿相信。谁也说不出他有什么大毛病,可就
是没人要他。就算他李瑞林不行.四车间的主任冯振民怎么样老劳模了,也下来
了。
陈咏明不是这样说的吗“为什么当了劳模就一定要当官儿呢现在是机械化
大生产,需要领导生产的人懂技术,懂生产,还有组织领导这种生产的能力。老冯
人是不错,哪儿艰苦往哪儿去.为了抢任务,经常加班加点,饭都顾不上吃,饿昏
在地上。可是呢.四车间的生产组织得乱七八糟,生产计划月月完不成。厂里开个
调度会,回到车问,他能把一大半要做的事给忘了。记性不好,能记在本子上也行,
到了现在,还是个半文盲。他呀,还是当劳模好。
按选劳模的标准选车间主任是不够的,有人能当个挺好的劳模,不一定能当个
得力的好干部。‘将是将才,帅是帅才,,对不对7,,“那也不能怪他,他没文
化呀。他自小受苦受穷,哪儿有条件学文化您不能拿我们大老粗和知识分子比。”
说到“大老粗”这三个字,李瑞林觉得脊梁挺了起来。
“大老粗大老粗怎么啦既不是光荣榜又不是奖状。就算是光荣榜,它也只
能代表过去不代表现在。刚解放那会儿,你还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以前忙着打仗
去了。现在,三十年的和平日子过去了,这三十年你忙什么去了打扑克去了,,
打扑克怎么着李瑞林不服气。他想: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不就是打打扑克吗
算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该抓的大事不抓,倒提起打扑克的事来了。
“苗卓岭就行”
“他怎么不行”
“他家庭出身不好,又有海外关系。”
“你呀,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么一脑门官司。这种看法不但把许多好同志整苦
了,也把咱们的国家坑苦了。多少人才,就让这种偏见给毁了。结果谁倒霉国家
倒霉。没有人才,搞什么现代化,搞什么社会主义建设。咱们只好在原地踏步走,
瞅着别人往前跑。
五十年代,我们和日本的经济水平差不多,现在你再看看人家,把戬们落下至
少三十年。“
“我用不着看他们,他们那儿贫民窟里的耗子有这么大。”李瑞林两手往外一
比划,那耗子大概和猫差不多了。
“你见着啦”
“……报纸上登过。”
“哈!哈!哈!”
陈咏明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往外冒着苦味儿。他的眼前浮现出苗卓岭那老是
夹着肩膀、缩着脑袋,以及他在生产会、办公会或技术会上结结巴巴发言的样子。
战战兢兢、眼睛绝对不敢离开手里的发言稿,哪怕他要讲到的,不过是同意或是不
同意修个厕所这样的问题,他也要照着事先写好的稿子念。那发言稿上的每一个字
一定翻过来、覆过去地掂量过、检查过,让人抓不住一点茬儿。
就是这样,散会之后,他还要拉着陈咏明和记录员当场查对记录。
他怕,怕万一记录员把哪个人的错话记在他的账上,或是曲解了他的哪句话。
人活在这种心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啊。难道不应该抚平这些心上的皱褶吗一
阵自行车的铃声惊扰了李瑞林的思绪。吴国栋骑了一辆崭新的二八永久车进厂了。
瞅见李瑞林坐在传达室的窗口,他挺热情地凑过去招呼着:“您——上班了”
第十三章
李瑞林讪讪地答着:“也不能老呆着。”然后从屋里走出来,前前后后地打量
着吴国栋的新车。心里琢磨着,他休了那么久的病假,哪来的钱买新车总得一百
七十元钱吧吴国栋解释着:“新买的。厂子里给住家远的同志搞了一次贷款,一
个月才扣两元钱。解决远途职工上下班挤车和上夜班的人搭不上早末班车的困难。”
说着,吴国栋按了一下车把上的转铃。
转铃叮铃铃地响着,像唱着一支心满意足的歌。吴国栋脸上泛着微笑,就连李
瑞林也微微地笑了:穷工人哪,买辆车不容易。
一抬眼,吴国栋瞧见李瑞林那霜白的两鬓,谢了的顶,心里立刻有股酸溜溜的
味儿。便一把捂住了转动着的车铃。
从为工人着想上,陈咏明没什么可挑的。那边,职工自己盖的宿舍,已经快盖
好了。嚷嚷了十来年的住房问题,总算有了盼头。
李瑞林两个多月没上班,真像古话说的:“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吴国栋却瞧着新起的房子犯愁。“这房子盖得不易。先是建设银行不给现钱。
为这,老陈答应给人家也盖点。你要说他实在也实在,滑头也滑头。他给人家抻着
来,一年打基础,二年盖房子.三年再完工。他不敢一家伙干完,怕银行再提新的
要求。施工队伍又泡蘑菇,三栋房子两年还不交工。这就决定自己干。车间里三个
人的活两个人干,支付施工队的钱,一部分给在车间坚持生产和抽出去盖房子的工
人发奖金,剩下的用来提高房子的平米造价。
哪个车间出人,就先给哪个车间房子。比施工队的进度自然是快多了。可是。
银行和咱们这么干对吗“
为这,吴国栋找陈咏明谈过,提醒他注意,不要违反了政策。
陈咏明说:“我们只好来点变通手段,不然我们没法过日子。
不过这些变通办法都是沿着政策的边缘,在它允许的范围内浮动。
既有利于群众,也不损害国家利益。违法的事当然不干。“
陈咏明一天到晚,不知要花多少脑子,琢磨在哪儿还可以抠出一点变通的方法,
好为工厂的生产发展、职工生活的改善创造点条件。有时他觉得自己简直像那菜市
场旁边专门等着给顾客宰鸡宰鸭的人,为的是弄几个小钱,得点鸡鸭下水。
除了牢牢把住政治大方向,李瑞林对其他方面的问题,比吴国栋显得豁达。“
嗨,这算什么,比这邪乎的事多了。怎么样,你的肝炎好了吗”
“好了。”吴国栋感慨地摇摇头。自打生病以来的种种苦处,尽在这无言的摇
头之中了。
李瑞林是很能理解个中滋味的,毕竟他们是同一代人,不论对社会、对生活的
负荷,他们的感觉总是相通的:“那也要好好注意,千万别再累犯了。”
说着话,吕志民也骑车进了厂。蜻蜓点水似的把右腿从车上骗下来,用脚尖点
了一下地,然后又把腿骗上车座,算是“出入下车”了,接着又“叭”的一声从嘴
上吐下来个烟屁股。
李瑞林高嗓大叫:“下来!你给我下来!”心里想,这下买卖可开张了,先罚
他一元钱再说。
吕志民给他叫懵了,眨巴着眼睛:“怎么啦,怎么啦。”
“怎么啦拿一元钱出来!”
“干吗”
李瑞林伸手往传达室那边一指:“墙上贴着哪,五罚一元钱。”
吕志民光翻眼睛,不见动静。
李瑞林和吴国栋都有些兴奋。不论吕志民掏不掏这一块钱,他们都会觉得称心。
在这点上,他们也是相通的。要是他不掏,就是“五罚一元钱”的失败。他们乐得
这一套瞎胡闹的新玩艺儿受到大家的抵制。要是他掏,那叫活该。他们就乐意看吕
志民这种小青年受到条条框框的约束,巴不得他们一个个像牛一样穿上鼻眼儿才好。
李瑞林说:“瞎起哄的时候挺来劲,拿一元钱就像从身上割下一斤肉。”这句
话是有所指的。在陈咏明宣布撤销大庆办和政工组的大会上,李瑞林曾跳上台去痛
心疾首地喊叫:“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还要不要走社会主义道路”台下的小青年
又是哄笑,又是吹口哨,又是拍巴掌。就是这个吕志民把他从台上拽下来的,还说
:“一边玩儿去吧,您哪。”
吴国栋插嘴说:“陈厂长不是在全厂宣布过吗你不知道”
吕志民开始慢慢腾腾地解上衣口袋上的扣子。陈咏明说过的话,吕志民愿意捧
场。吴国栋那个得意劲儿,却让他窝火,他正琢磨来句什么话噎噎吴国栋才好。别
看他是他的车间主任,他才不吃他那一套呢。
李瑞林不知怎么,想起刚才老吕头推着的那辆破车,穿着的那件破棉大衣。他
忽然改变了主意:“算了,下次记着吧,这回你自己把烟头捡起来,扔进垃圾箱就
得了。”
吕志民乖乖地捡起烟头,朝李瑞林挥了挥手,又朝吴国栋挑衅地瞥了一眼,骑
上车子,扬长而去。
吴国栋忙转向李瑞林:“老李,您这是——”
“算了,何必从他开刀呢我得先从头头抓起。这条条是他们定的,对不对”
说好了,吃过中饭杨小东找葛新发和吴宾有“要事相商”。到时候,却不见了
杨小东。哪儿去了呢是不是还没吃完他们又折回食堂。果然,杨小东端着两个
胳膊肘,和吕志民在食堂门口站着。小吕一脸的不自在,脸上那个蛤蟆镜,像一对
蜻蜓的眼睛,往下耷拉着,给吕志民那无精打采的脸,更添上一种百般无奈的样子。
小东呢,两道浓眉,却得意地、时不时地往上一挑,嘴巴咧得挺大,谁也说不出他
是在干正事,还是在逗乐子。吴宾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
站在食堂门口。不过他并不露声色:“吃饱了撑的,跑食堂门口站岗来啦。”
杨小东不愧是杨小东,一向直来直去:“中午吃饭,是厂里人员顶集中的时候,
我把他拽来,在这儿瞧瞧,到底有多少个戴蛤蟆镜的。”他转向吕志民,“瞧见了
吧一共就俩,你是第三个,那两个是什么人,你心里全清楚。”然后,他严正起
来,“我告诉你,咱们组就不能有这样的事,你压根儿就不是那号人,赶哪门子时
髦”
“得,得,趁早收起来,没劲。装什么假华侨。”吴宾一把把吕志民的眼镜抓
了下来。
葛新发眯着眼睛往天上瞅了瞰。太阳,整天整天地躲在灰蒙蒙的雾啊、云啊、
煤烟子的后头。“就说是戴吧,大冬天的,也不是时候。”
“我当初可是有言在先,你们选我当班长,你们十三个人就是副班长,别管咱
们组有什么事,你们都得把自己摆在班长的地位上,想想自己该怎么处理,那样,
事就好办多了。你们当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