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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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前面是不是弗莱堡?〃
〃不,斯图加特。〃
斯图加特这几个字,和中文的说法在发音上没有多大的变化,彭勃听懂了。他的第一反应,是从法兰克福就上错火车,他甚至记不起在法兰克福车站是否自己再三再四地向工作人员落实这趟车的车次。这阵儿他身体一软,险些坐在行李上。所有听见的人都议论纷纷,显然绝大多数人对这位倒霉透顶的中国青年表示极大的同情。有几位指手画脚地告诉他走错了路,并耐心解释如何才能返回到弗莱堡。可是彭勃一句也听不懂,这时他真想拍自己几个嘴巴子,不是因为自己不能听懂,而是觉得太丢中国人脸。你到人家国家,话也不会说几句,就瞎凑热闹,受多大累不说,现多大的眼呀。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让人家观赏取乐。这要是在中国,例如在北京或上海的公共汽车上,有个老乡登上了南辕北辙的车,肯定会引起大家的嘲笑。但外国人不同,在你是弱者时,他们更多的是同情,这点上彭勃还不能理解。果然,从后面过来一位姑娘,向他说了一番话,彭勃只听懂了其中一个单词,译成汉语音为〃粗杂们〃,就是一起的意思。他很清楚这单词,《德语速成)那本教课书的前几课里就有一句:我们一起看电影。这时姑娘又用手势做了个回转的示意,彭勃多少明白要和这位姑娘一起同行了,心情多少平静了几分。跟着就是停车,那姑娘一手一件大行李帮他拿下车,拐弯,向地下通道走去。彭勃也一手一件紧随其后,他此刻已经彻底明白自己遇上了德国女雷锋,他感动得差点没哭出来,雷锋精神真是不分国籍。
往下乘电梯时彭勃乘机问人家:〃您会,说汉语吗?〃姑娘笑着摇摇头,反问他:〃您会说英语吗?〃彭勃想说只会说一点点,但他不会说这一点点的意思,急忙中伸出一个小拇指,表示着那个意思。姑娘又笑了,并表示理解。彭勃趁着电梯还没到头,迅速研究着这位德国女雷锋。很高大,粗壮,像个手球运动员。瞧人家的营养,哺育出来的一个是一个。要是在国内,就算某位大城市女于愿意帮助外地老乡,也是有其心,无其力。再看那形象,眉毛有些浓,透着朴实憨厚;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给人以扎实的印象。这时彭勃才真恨自己无能,无法表达些什么,使自己这次历险该出彩的地方发挥不出来。现在只得跟着她老老实实地走。
他们终于来到售票厅,姑娘示意他买票并说了一句二十几的数。彭勃慌忙中只听懂了二十,姑娘还想说什么,但有些等不及,便自己掏出几个马克垫上。不到一分钟,彭勃手里就捏有一张返回到卡尔斯鲁厄的车票,他明白到了那里转去弗莱堡的车,原来那张票就起作用了。
〃电话。〃姑娘用手在耳旁比划着,〃朋友……〃
彭勃懂了,就近找了个电话塞了五个马克,按王燕家的区号和号码,没人接,显然王燕此刻正在弗莱堡车站等他哩。彭勃回头做了个不在家的手势。姑娘也没空陪他遗憾,拾起行李又往月台方向返。彭勃只得跟在后面。姑娘的劲真大,自己差点追不上人家。德国人力气真不得了,怪不得闲得没事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上了火车不久,车便开动了,彭勃终于明白人家为什么加快速度。安顿好行李,这才有空跟姑娘聊几句。〃谢谢。〃
〃不客气。去弗莱堡,学习。〃姑娘把德语放慢问。
〃学习。你呢?〃
〃工作。〃
这个字也能听得懂。他们便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交流着。姑娘大概是个秘书之类,彭勃问可以给她打电话吗?人家笑了笑点了点头,并留给他一个电话号码。
半个小时聊不了几句,车就到了。那位姑娘仍是一手一大包急促地下车,然后目的明确地向地下通道走去。彭勃紧跟其后,他估计换车的时间很短。通过地下通道,隔了一个站台又上去,已经有一辆列车徐徐进站。姑娘就近找了一节车厢的车门,等下车的人走净,帮彭勃将四大件行李托上去,然后说了声再见,就向回跑。彭勃这头酝酿了满肚子感谢之类的话根本容不得表达,她人已经消失在通道里。彭勃不知就里,正在纳闷,突然姑娘从另外一个月台上钻出来,刚刚跟他微笑着招了下手。她的火车也进站了。那辆列车虽挡住了彭勃的视线,但列车上的字却清晰地印入他的眼帘:法兰克福一斯图加特。彭勃的眼睛陡地红了,鼻子也酸起来,人家原来专门为了送自己回来的。这时他想到的是毛主席的《纪念白求恩》,他当年可以全篇背诵,但今天真正理解什么是国际主义。
火车开动很长时间了,彭勃的心里仍然在想着这位姑娘。他觉得自己这些天始终是在历险。上了开往莫斯科的火车,遇见了谭丽。到了资本主义国家,遇了上女雷锋。想着想着,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没有这位女雷锋将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可是,自己遇上了。一幅美丽的图画,由一位德国姑娘绘出,结局竟是那么精彩的一笔,怎能不让彭勃心潮激荡。他真希望,此刻国家再一次掀起学雷锋的高潮。如果自己有幸赶上,一定争取做一名模范。可今天这事,自己既然是记者,就要拿出一个记者的良心,只要有机会,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一定写出来……
正像彭勃想象的那样,到了弗莱堡火车站,没有人接自己。刚才那么一折腾,推迟了三个多小时。早春的欧洲,晚上七点来钟,天已经黑了。车站寂静得只有几个人,彭勃有一大堆行李伴随,还不显得那么孤单。他先将东西整好,转身在月台电话亭里给王燕拨了电话。德国就是先进,每个月台至少有投币和磁卡两个电话亭。
〃喂,王燕吗?我是彭勃。〃
〃我是王燕,下午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你是不是坐过了站没下,跑到瑞士去了?以前有人这样过。〃
〃跑到斯图加特去了。〃
〃你买的不是直达车?〃
〃一言难尽。〃彭勃不想说出为了徐颖才疏忽的。
〃明白了,这是经验问题。新留学生很多都犯过类似的错。好吧,你等着,我让黄炎去接你。〃
〃我在三号月台。〃
〃放心,这时间那里肯定就你一位中国人。我现在就给你做饭。拜拜。〃
十分钟后,黄炎来了。当他走近彭勃身边,彭勃从长椅上站起来时,俩人都有些惊诧。彭勃没想到黄炎,这位自己老婆的同学并为校花王燕的情人,竟是这么个瘦休干的人,要不是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这人简直一点特点也没有。这真可谓知识就是力量,人家看上了他的才能,下嫁给他当情人。哎,此一时也彼一时呀。而黄炎所惊愕的是,他没法把彭勃寄给王燕办入学通知时寄的一寸半免冠照片上的他和眼前这位活生生的高大魁梧的汉子结合在一起。他立刻就产生了敌意。要不是黄炎唯一值得骄傲的在德国自己业已进入白领阶层的那么一点点自我感觉良好,他真想转身就走。黄炎努力地平衡自己,别看对方徒有虚表,王燕未必会待见他到哪去,眼前这位傻大个儿,无非使德国又多了一位打黑工挣小钱的所谓语言生。
〃走吧。〃
黄炎虽说稍有平衡,但仍然热情不到跟对方像久别重逢的同胞那样打招呼,而是懒洋洋地说着或者是命令他走,并且完全象征性地帮彭勃拿了一件最小的行李,这行李即令骨瘦如柴的他,也至少可以拿三件。
彭勃顾头不顾尾地连拉带拖把其它行李挪向电梯,其狼狈和黄炎的悠悠然行走恰成鲜明对比,连偶尔遇上的外国人都不免露出惊诧的神情。幸亏彭勃初来乍到,要是有几个熟人见到,还不让他丢尽了面子。中国人,没有这般对待客人的。彭勃的逆反心理油然而生。小子,不会领你的情,要不是王燕的关系你会来?老于非让你早晚后悔。
其实彭勃大可不必有什么针对性的举动或措施,对于黄炎来说,折磨才刚刚开始。当他俩跨进王燕宿舍的房门,端着菜从厨房赶来的王燕%到彭勃时,竟不由自主地愣住,少顷,机敏的她才调侃了几句企图掩盖见到彭勃时的惊喜:
〃到底是校花的老公。当心,别让我们弗莱堡的女同胞们神魂颠倒。〃
说完,把碗筷摆好,动作比之平常有些紊乱。如果说她的态度已经给黄炎以毁灭性的打击,那么彭勃跟上来的几句话让黄炎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你真会开玩笑。没想到你比照片更漂亮,而且生动。我前妻也是,真放心让我来找你。〃
按照彭勃的性格,他不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但从车站到家的这段时间,彭勃受气受够了,这时能不一吐为快?
〃王燕,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谈吧。〃黄炎酸得跟撒娇的娘们儿一样。
〃喂,还得用你的车把他带到宿舍去哩。〃王燕见他的酸劲,根本不在乎,嘴上虽说征求对方同意,但心里已经较上了劲儿。
〃行李不着急,哪天运都行,你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不得聊聊吗?我还要赶一篇论文,所长明天要。〃黄炎只剩下那点可怜的卖弄。
〃那干脆就不着急了。〃王燕索性拿他开涮,〃行李就一天拿一点,不累。既然没有车,客人干脆别走了,我到餐厅那长沙发上对付一夜。〃
〃也好,也好。〃黄炎气得去死的心都有,尴尬地挪向大门。
〃我送送你吧。〃王燕没事人似地送他走。
〃你没说他有一米八几呀。〃门外传出黄炎露骨的声音,已经半瓶子醋喝到心里去了。
〃你他妈活该!〃王燕把活该两个字拉得老长,咬牙切齿地,〃给你脸不会运动。你看着办吧。〃
彭勃在屋里听了很解气。不过,在这里可不好,立足未稳,得罪了地头蛇,容易全军覆没。
〃吃吧。〃王燕骂了黄炎,进屋后换了个人,〃先吃着,我再给你搞一个火腿蛋,没想到你这么壮。〃
王燕说完,飘然而去,彭勃刚想说不用麻烦,人已经出了门。真不好意思,人家本来没想做火腿蛋。可她后面那句话,有点挑逗人的味道,〃你这么壮〃,什么意思?主人不在,自己先别吃肉汤面。彭勃赶紧找出赵薇给王燕捎来的东西。等王燕煎完火腿蛋进屋后,彭勃说:
〃这是黄花,木耳,榨菜,粉条,大白兔奶糖,还有这是……〃彭勃叫不上来了。
〃杏干。太棒了,我二十年前就最喜欢吃这个。今天发财了。〃王燕兴奋得一边收拾,一边吃着杏于。
一小锅肉汤面和一盘火腿蛋,让彭勃风卷残云。双重的饥饿感对付这顿碳水化合物就称不上奇怪。王燕托着腮,依在写字桌的另一端,安详地望着他吃。
〃我再做一点去。〃王燕见彭勃最后几口也没减速,怀疑他没饱。
彭勃赶紧站起身拦住了她,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看我的吃相,苦大仇深似的。实际上怕凉了才快吃的,真的饱了。你可千万别客气。〃
〃什么时候离的婚?〃王燕真是个急性子。
〃前不久。〃
〃你有外心了吧?我们赵薇可是个好人。〃
〃情况很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谈吧。〃
〃那么,是她有了外遇?〃
〃……也不能那么说,都有问题,都有问题。〃彭勃不知该如何解释,挠了挠头皮,〃王燕,你不会因为我和她离婚而勉强接待我吧?〃
〃缘分。咱们至少还是同胞吧。〃
这话内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