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文集-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把锁打开,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锁的作用不在于真正能锁定某项东西,而在于用锁的耐力来对抗小偷的信心,锁的耐力一久,小偷的信心自然会击垮。锁就这样保卫了主人的东西。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延长锁的耐力,一把锁不行,就用几把锁。锁到了一定数量,再厉害的小偷也恐怕会信心不足,看一眼就会走开。
我一共买了四把锁:两把锁后轮,一把锁前轮,还有一把是电子锁,只要一碰摩托车,尖耳的警笛声就会鸣起来。我想这回我该放心了。
开始几晚,我把车子放在前坪的显眼处,我站在房子里的窗户边就可以看见它。有时晚上我还梦到车子被盗,我知道那是我太爱车子的原故。真要不放心,我就爬起来,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一看就可以了,再也用不着跑到楼下去了。可没有几个晚上,就被守门的老头发现了。有一次我在停车,他郑重告诉我,车不应该乱放,应该放在车棚。那副让最小权力发挥最大作用的样子把我气得要死,老子丢车时,你装聋作哑当没事发生,现在老子刚想好法子对付小偷了,你却来横加干涉。我说:我的车就放在这里,你少管!他说:你不放进车棚,我就放你的气。我说:你敢!他说:我告诉你们领导!
我就无话说了,只能把车推进车棚。如果让领导知道我居然与一个守门的老头吵起架来,这脸不丢尽了?何况一不小心,还会得罪某个领导。打狗看主人,谁知道这个老鬼后面是哪尊神呢?
也真是活见鬼,就在当天夜里,摩托车的警报器突然凄声大作,我从梦中一跃而起,鞋也没穿,就冲下楼了。我想,是该我报仇的时候了,抓住了不揍他个半死,我就不姓肖!但等我旋风般卷下楼,却半个人影也没看见,只有月光亮亮,树影摇摇。我感到自己很滑稽,更滑稽的是,穿着睡衣的妻子居然举了把菜刀,这时也一路喊下楼。她的声音比警报声可没小多少,一会儿,前幢后幢楼的窗户里就零零星星亮起了灯光,有人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寻问自己的摩托车在不在。也有人陆续跑了出来。我告诉他们,小偷早溜了。其实鬼才知道有没小偷。
要命的是,第二天晚上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并且是两次。当我第二次冲下楼后,我看见一群硕大无比的老鼠在路灯下奔跑如马,集体冲进了一个下水道。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还从来不知道城市里的老鼠竟有如此之大,可以组成这样的阵容!看来城市的夜晚真是贼的天堂,不过这是另一类贼。它们只是打我车旁经过,目标不是我的车。我长长地嘘了口气。
在第四个晚上折腾过后,前幢有人向我提出抗议,马上就有很多人附合。人们的忍耐力达到相对饱和的状态了,他们要我立刻将电子锁拆下来。我没有异议,我是这把电子锁最直截、最悲惨的受害者,我的忍耐力其实在上一个晚上就已饱和。他们只是被吵醒,而我除被吵醒之外,还得忍受多少心身的折磨?每晚像疯子一样跑上跑下。我他妈的早不想干了!
在就地拆除电子锁时,电子锁作了最后一次尽忠职守的凄叫。
拆了电子锁,我又在车的前轮加了一把锁,保持锁的总量不变。车棚里总共八台摩托车,就我车上的锁最多。我一定得保持这个第一,看电视《动物世界》就知道,狮子老虎总选择羊群里最容易下手的那一头下手。
但小偷毕竟不是动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选最好最名贵的车下手?这真是个恼火的问题,这个问题使我以后的梦境一直不能达到最深最香的状态。这样一来,我白天的精力就有些不够,采访泡妞都提不起劲。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坚持了两个月。我把剩余的精力全给戚红,但戚红还不满足,我只能臣服于她,做爱时她在上,我在下;骑车时她在前,我在后。
五
星期一我去上班,记者部笑语喧天,像一锅煮沸的油,但我一推门进去,就像油锅里投了一味止沸剂,大家一下子就没声音了,只有残存的笑一时还在脸上消不去。大家本来都聚在一块的,这时一个个贼头贼脑溜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这使得我不得不起狐疑之心,他们背着我一定有什么阴谋,当然不是合计要偷我的摩托车?可他们干嘛都一副贼相?我转身出去,跑到群工部找小李,小李是我的老乡,两人关系还好。我开门见山地问他:小李子,最近报社有什么好事?小李想了一下,说:没呀,哦,发上半年的奖金了,你发了多少?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说:我屁都没看见一个呢。小李说:不会吧?我听人说,这次记者部发得最多,有三千多块呢。我说:娘稀匹!然后歪着头返回部里,径直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我说:头,发奖金了?主任回头看着我,说:是呀,你没拿到?他这个惊讶的样子比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可不差多少,我说:头,你好像还没给我发吧?主任说:哦,忘了给你解释,你应该去副刊部拿奖金。今年你在副刊部有四个月,在我们这里才二个月,是不是?
但我跑到副刊部时,副刊部主任扔给我的是这么一句话:小肖啊,我看你是越搞越糊涂,你去记者部都两个多月了,还到副刊部拿奖金?昨晚没睡醒啊?
我夺门而出。站在街上,看着明晃晃的太阳,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面,我感到很茫然。我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然后说:戚红,我们去飙车吧!戚红在那边说:你吃错药了吧?我要上班呢。我迟疑了一下,就挂断了电话,转身跨上车,冲出报社的大门。我本来以为戚红会问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但她没问,我也就不好主动告诉她了,再说只有那些没卵用的男人才会碰到这样尴尬的事啊。
我骑着车在环线转了一圈,越转越觉得伤感。摩托车就这么个本事,它只会把你上车时的感觉发挥到极致,而不会把这种感觉改变一下。我决定回家睡觉去。
我打开家门,妻子还没去上班。她见我进来,忙慌慌张张把一些什么往身后掖,我见书桌的柜子开着,就知道她在干啥。妻子家是农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可生了四个女一个比一个聪明,妻子老大,其他三个都还在读书。妻子老背着我给家里寄钱。我讲过她一次,要她寄钱时告诉我一声就是了,没必要弄得像个贼。可她不听,总爱背着我寄钱。妻子是大学老师,钞票没我多,书桌柜子里的钱是我每个月的工资,这年头记者不靠工资吃饭,所以我的工资全留在家里了,而我又从不给自己父母寄钱。妻子怕我在舌战中用这事抵口,就不想让我知道她往家里寄钱了。可说句实话,我还没这么无聊。她上大学的二妹上次来我家,我就私下里塞给了她一千,我告诉她,谈恋爱时别老想着开销男生,那样会让人瞧不起。
“白眼看鸡虫”。这好像是鲁迅说的。我就这么给了妻子一个鲁式白眼,然后一头歪在床上。妻子小心翼翼地踱过来,站在床沿,半晌才试着问:你身体不舒服?我没有回答她,心里头却有些酸酸的东西在流淌。
妻子就在床沿边坐下来,她说:家里的禾苗抽穗,需要钱买化肥,……我本来想等下午下班了再告诉你……
唉,妻子一说又跑题了,如果她能顺着刚才的话再安慰我几句,夫妻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疙瘩解不开。我没好气地说:算了,算了,以后那点破钱,就别提了。我今天一笔就损失三千多!
妻子一听,脸色马上跟着我气愤起来,忙问是怎么回事。我说:他妈的全部里都发上半年的奖金,就我没有!黄州大学的人的心可真够黑!
记者部主任就是黄州大学毕业的,妻子也是黄州大学毕业的。我这么说,连带妻子一起恨了。妻子楞楞的半天不作声,隔了一阵,她才若有所思地说:你当时调记者部,我就要你去他家探访一下,你不肯,现在看看。……不行,晚上咱俩还得去一趟。二妹上次从乡里提了一块大腊肉还在冰箱里,下班回来我再买两瓶酒……。我不等她说完,就说:要去你去!我不能把自己搞得像个贼样。妻子怒道:怎么就是贼了?我们是送他东西,反倒成贼了?我讥道:那个躲躲闪闪的样子像不像贼?送少钓多的最后目的,像不像贼?我看比贼还不如!妻子说不过我,陡然站起来叫道:不管我是什么,这三千元钱我得要回来!说罢挎上包就出门了。我则继续懒在床上挺尸。
等到下午就要下班时,我开着摩托车出去了。我不想与下班回来的妻子再吵,没意思。我把车开到戚红上班的证券交易所下面,然后拨通戚红的手机,我说:戚红,下班后我接你去溜车。戚红在那边说:哦,是李老板呀,你的股票我准备明天替你全抛了。我说:戚红,我是肖扬。戚红说:你不要急嘛!不会亏那么多的。我吼一声:你他妈的别逗了,今天我心情不好!戚红说:明天我一定替你办好。好好,不多谈,我这里很忙……。正说着,我就看见戚红从证券交易所的大门里出来,她不是一个人,她正挽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的胳膊。一时我全明白了。谁他妈的来形容一下我当时的感受,总之我是没法形容了。心痛如绞,我没忘记跟戚红说最后一句话:我想操你。操完后再把旁边那小子大卸八块。
我的声音非常温柔。戚红一下子吓慌了,忙从那男人身边贼地跳开,她左盼右顾,很快就发现了离她不到五十米远的我。我呲着嘴,冲着她扬了扬手。她把头扭在一边,从容戴上她那副绿眼镜,若无其事地朝马路对面走去。后面那个男人赶紧跟上几步。
我真想把油门一下子拧到最大,开过去撞死他们。我早说过,情人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情人,好合好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她干嘛要这样?
我把车开到郊区一家土鸡店,我叫了几瓶啤酒,一个土鸡火锅。我把自己弄得很醉。我记得我第一次请戚红吃饭也在这家店子,那次我也把自己弄得很醉,后来戚红就让我坐在摩托车后面,把我直接带到她的住所。那晚我们什么也没干,只是为以后很多事情的发生做了奠基工作。现在没了戚红,我只能自己骑车回家。车也像喝醉了,在我的屁股底下左扭右拐。好几辆车突然嘎吱一声停在我身旁,从里面冒出个能说话的脑袋,骂我找死。
我也不知怎么就到家了?我其实还非常清醒,我记得摩托车要上四把锁,我想就算再多喝几瓶,我也会记得摩托车要上四把锁。我还记得妻子给我开门时一脸莫明其妙的喜色,她还说了什么,但我一头栽在床上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六
早晨我去上班,部主任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从抽屉里排出二千五百元钱,在桌面上数完后,递给我。他说:另外一千元,你还得去副刊部拿。我楞楞地看着他,然后说:谢谢。他面无表情,说:我也是昨晚才知你老婆是我系友。听他这么说,我就明白昨晚妻子为什么喜形于色了。冲出报社,我又骑着摩托车回家了,推开门,我把钱摔在餐桌上,对着妻子说:给!这是你昨晚卖笑赚来的钱!妻子一听,火冒三丈,抓起钱朝我砸过来,骂道:你妈才卖笑呢!钱纷纷扬扬散落一地。我们俩就这样僵住了。我以为一场大吵势在难免。不料妻子盯着地上的钱一会儿,却突然问:怎么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