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梭罗夫人-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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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守门修士踏在石板地上的脚步声逐步远去,渐渐减弱,最后完全消失了。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什么打破这黑暗和静寂,希科觉得这五分钟很长。
他自言自语道:“好呀,看来这一次真的结束了。三幕剧已经上演过,演员也走了。我今晚已经看够了戏,我要设法跟随演员出去。”
希科自从看见地下墓室能够开闭自如,神工架里也藏着人以后,他就不再想在这里等到天亮,他轻轻地抬起插销,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把脚伸出神工架。
刚才小修士来来往往的时候,希科注意到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架梯子,是用来揩拭五彩玻璃的。他毫不迟疑,伸出双手,轻轻地走过去,一直无声无息地走到角落边,抓住梯子,尽可能辨认方向,将梯子靠到一扇窗户下面。
希科在月光底下一看,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窗外是修道院的墓地,墓地外边是博尔德尔街。
希科打开窗户,骑在窗台上,凭着极端快活或极端恐怖时所产生的力量和机智,把梯子从里边放到外边。
下了梯子以后,他把梯子藏到种植在墙脚下的一排紫杉丛里,穿过一个个坟墓直达最后一道墙头,翻过墙头,弄坏了一些石块,石城跟着他一起跌落到街上。
到了外边以后,希科定了定神,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这次深入虎穴,好几次他以为有生命危险,最后只带了一点轻伤出来,总算万幸了。
等到他吸够了新鲜空气以后,他立即奔向圣雅克街,到了丰盛饭店门口,毫不迟疑地叫开了门。
老板克洛德·博诺梅亲自出来开门。他认为凡是不在正常时间来打扰的,一定另有报酬,他就指望靠这些额外赏赐来发财。
他一眼就认出了希科,虽然希科走出饭店时穿的是骑士服,而回来时穿的是修士眼。
他说道:“是您,贵族老爷,欢迎欢迎。”
希科给了他一个埃居,问他:
“戈兰弗洛修士呢?”
饭店老板咧开大嘴微笑起来,他走到那间雅座间,推开了门,说道:
“请看。”
戈兰弗洛修士仍然在希科留下他的原来地方大发鼾声。
希科说道:“哎哟!我的可敬的朋友,你刚才一定是做了一场恶梦!”
二十二 圣吕克夫妇并肩旅行,他们怎样多了一个旅伴
第二天早上,大概是穿着暖烘烘的修士服的戈兰弗洛修士醒过来的时刻,读者可以在从巴黎到昂热去的道路上,在夏特勒与诺让之间,看见两个骑马的人,看样子是一位贵族和他的年轻侍从,肩并肩地走着。他们的坐骑性格温和,不时用鼻子互相抚爱,用几声嘶鸣和几下喷鼻来互通情愫,这是不会说话的善良牲口互相沟通思想的方法。
他们两个是昨天这个时候到达夏特勒的,抵达时两匹马浑身冒气,嘴吐白沫,其中一匹甚至在大教堂前面倒了下来。这正是信徒们去望弥撒的时刻,这景象吸引了夏特勒市民的注意,他们奇怪这样一匹骏马累得快要倒毙,而马的主人却并不感到心痛,仿佛那是一匹劣马一样。
夏特勒市民向来喜欢观察一切,有几个市民甚至看见那个较高的骑马者塞了一个埃居给一个少年。少年把他们两人带到附近一家酒店里,他们在那里喝了几杯热酒,休息了半个钟头,脸上带着酒意,从后门走出,骑上两匹新换的骏马,向着田野奔去。
田野上春寒料峭,还是光秃秃的,不过已经有了一片绿意,预告春天来临。那个较高的骑士张开双臂,走近矮小的那个,说道:
“亲爱的小妞,快过来安安静静地吻吻我,现在这时候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矮个子是圣吕克夫人,高个子是她的丈夫圣吕克。圣吕克夫人解开身上厚厚的斗逢,优雅地侧过身来,把两条胳膊搁在圣吕克的肩上,深深地凝视着他,然后按照他的要求,给了他一个又长又甜蜜的吻。
大概是由于圣吕克对他的妻子说了一句保证安全的话,或者同时由于圣吕克夫人给了她的丈夫一个甜蜜的吻,这一天,他们在一个只离夏特勒十六公里的乡村小旅店里就打尖了。这间旅店僻处一隅,有前后门,还有许多别的有利条件,使这对恩爱夫妻认为安全有了保证。
他们在那里度过了整个白天和整个夜晚。他们吃过午饭以后,就叮嘱店主人,由于他们长途跋涉,疲乏已极,不到第二天破晓不要叫醒他们,说完以后他们就关上房门,神秘地躲在小房间里面。店主人遵嘱办理。
因此今天一早,我们就在夏特勒到诺让的路上看见圣吕克夫妻俩。
这一天,他们的心情比昨天还要安定,赶起路来不像逃犯,也不像情人,却像两个小学生,经常离开正路,爬上小丘,让对方欣赏自己骑在马上的英姿。他们损坏嫩芽,寻觅初生的苔藓,采摘新开的鲜花。冰雪已经将近绝迹,花儿冲破冰雪的覆盖,到处可见,像春天的哨兵。他们看见野鸭羽毛上闪耀着绚丽多彩的阳光,田野上窜过一只白兔,就高兴得忘乎所以。
圣吕克突然大叫起来:“哈哈!自由多么宝贵啊!你尝过自由的滋味吗,冉娜?”
少妇笑盈盈地回答:“我?从来没有尝过。我是第一次自由自在地到处走动,因为我爸爸为人多疑,我妈妈深居简出,我每次出门,总有两个贴身女仆,一个家庭女教师和一个穿制服的男仆跟在身后,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草地上奔跑过。只记得我孩提时代,无忧无虑,经常同我的好友狄安娜在梅里朵尔的大森林里蹦蹦跳跳,同她赛跑,一直跑到谁也找不到谁才停下来。我们气喘吁吁,听着母鹿、麂子或者狍子被我们惊动了,冲出巢穴,飞奔而过,留下我们在广大的树林里,静寂得可怕。你呢?我亲爱的圣吕克,你一定是自由的了。”
“我?自由?”
“当然,一个男人……”
“对呀!自由!我在安茹公爵'注'的身边长大,跟着他到波兰,又回到巴黎。按照永恒的礼节,我永远也离不开他,我一走开,他那哭丧的声音会追上来,不停地叫喊:‘圣吕克,我的朋友,我厌烦死了,过来陪陪我。’自由!我穿的紧身衣勒住我的胸膛。上过浆的皱领磨破我脖子上的皮肤,用胶水粘得卷曲的头发又湿又粘灰尘,还有这顶用别针钉在头上的无边小帽。啊!不,不,不自由。我的好冉娜,我认为我根本比不上你自由。因此,我一得到解放,就要尽情享受自由。天主万岁!自由真是好东西!能够享受到自由,为什么要舍弃呢?”
少妇不安地向后面望了一眼,说道:“圣吕克,如果国王派人抓住我们,把我们关进巴士底城堡呢?”
“我的小冉娜,只要我们俩关在一起,那就算不了什么灾难。我觉得昨天我们一整天关在小房间里不出来,简直同囚徒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我们倒不觉得烦闷。”
冉娜莞尔一笑,带着狡猾和快活的神情说道:“圣吕克,不要打如意算盘,如果我们被抓,我不相信人们会把我们关在一起。”
可爱的少妇本来有许多话要说,却只说出一句,不由急得满脸通红。
圣吕克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必须很好地躲藏起来。”
冉娜回答:“你可以放心,说到躲藏,我们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们一定会躲藏得很好。你要知道,梅里朵尔有参天的橡树,真像是一座庙宇的列柱,苍穹就是这座庙宇的屋顶;还有一望无涯的灌木丛,一条条懒洋洋的河流,夏天河流在绿色浓荫下面流过,冬天在一层层枯叶下面淌走;还有许多大池塘,麦田,花圃,无边的草地,养着许多鸽子的小塔;鸽子整日不断地从小塔里飞出来,在天空中兜着圈子飞呀飞呀,还发出嗡嗡的叫声,真像是一窝蜜蜂环绕着蜂窝旋转。还有,还有,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圣吕克,在这一切的中心,还有这小小王国的王后,她就是阿尔米德的花园'注'里的迷人的仙女,她就是美丽的、善良的、举世无双的狄安娜,她有一颗钻石般的心,外面包着一层金子,圣吕克,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既然她喜欢你,我已经喜欢她了。”
“啊!我敢保证她现在还喜欢我,而且她永远喜欢我。狄安娜不是那种人,她不会随便改变她的友谊。你想想,每逢春天来了,花园里姹紫嫣红,我们在这里要过的是怎样一种幸福生活!狄安娜已经代替她的父亲老男爵主持家务,我们不必有任何顾虑。她父亲是弗朗萦瓦一世时代的将军,过去又坚强又勇敢,目前又软弱又胆小怕事;他对过去只保持着一段往事的回忆:那就是他在马里尼昂一役'注'打了胜仗,而在巴维亚'注'却打败了;他对现在和将来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他至爱的狄安娜。我们可以不让他知道两位在梅里朵尔,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发觉。要是他知道了,我们就可对他说:他的狄安娜是世界上最标致的姑娘,弗朗索瓦一世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统帅,这就没事了。”
圣吕克说道:“真有意思,不过我想我们一定会大吵一场。”
“怎么会的?”
“我同男爵发生争吵。”
“关于什么事?关于弗朗索瓦一世国王吗?”
“不。他爱说弗朗索瓦一世是最伟大的统帅,就随他说去;问题出在世界上最标致的姑娘。”
“我不算在内,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圣吕克说道:“啊!你说得对。”
冉娜继续说道:“亲爱的,你想象一下我们的生活吧。她会给我们住在一幢小楼里,一大清早我们就可以从后门溜到树林里。我熟识这幢小楼,它由一个主体建筑把两座塔楼连接起来,是路易十二时代建造的,建筑风格非常别致,你会喜欢的,因为它饰满花和花边,那是你喜爱的;还有窗户,许多窗户;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大树林,浓荫森森,一片岑寂,远处不时可见黄鹿或狍子在那里吃草,听见一点声音就抬起头来。另一边,望出去是金黄色的田野,白墙红瓦的村落,波光粼粼的卢瓦尔河,河中满布小舟。离我们十二公里左右,有一片湖泊,我们在芦苇深处藏有一条小船。我们还有骏马,猎狗,可以到大树林里打黄鹿。老男爵一直不知道我们的到来,他倾听一下远处猎狗的吠声,会对狄安娜说:‘你听,是阿丝特莉娅'注'和弗莱热通'注'在那里打猎吧?’狄安娜会回答道:‘如果他们打猎,好爸爸,就让他们打去吧。’”
圣吕克说道:“我们赶快走吧,我恨不得马上就到达梅里朵尔。”
于是他们两人策马扬鞭,奔驰了八九公里,然后突然间停了下来,使他们能够继续谈话,或者安安稳稳地亲一个吻。
这样他们就从夏特勒到达了勒芒,由于不必担心被追回去,小两口就在勒芒住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又从这幸福的歇脚地踏上幸福的旅途;他们决心于当天傍晚到达梅里朵尔,就毅然走进了沙地大森林,那时这片大森林从盖瑟拉尔一直伸展到埃科穆瓦。
进入森林以后,圣吕克认为一切危险都已过去,因为他熟知国王的脾气,按照圣吕克离去时国王的心境,他可能暴跳如雷,派出二十名信使和一百名卫兵追赶他们,不论死活都要把他们抓回去;或者国王只是懒洋洋地长叹一声,把手腕伸出床外,突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