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梭罗夫人-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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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西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他等待了片刻,惟恐那个神秘的人躲在小窗眼后面窥视。过了几分钟,他才向前走去;他越过马路,开了大门,根据自己的经验,把门无声无息地再度关上。
这时候,他才转过身来,发现小窗口同他的眼睛一样高,当时他十之八九就是从这个小窗口窥视凯吕斯的。
这并没有完,比西到这儿来不是要站在这里的。他慢慢地向前走,向小径的两边摸索,到了小径的尽头,在左边他找到了第一级楼梯。
他骤然停在第一级楼梯上,理由有二:首先,他觉得他激动得两条腿都支持不住自己了;其次,他听见一个声音说道:
“热尔特律德,去禀告女主人说是我,我要进去。”
这个要求的口气十分专横,不容反驳。过了一会儿,比西听见贴身女仆的声音回话道:
“老爷,请到客厅里去,太太马上就来。”
接着他又听见了一次关门声。
比西于是想起了雷米数十二级楼梯的事;他也数了十二级,到达了楼梯平台。
他又想起了走廊和三扇门,他屏住气息,两手前伸,向前走了几步。他的手碰到了第一扇门,这就是那个陌生男人走进去的门;他继续向前走,找到了第二扇门,摸索到第二把钥匙。他从头到脚浑身哆嗦着,轻轻旋转那把钥匙,把门推开。
比西走进去的那间房间昏暗异常,只有一个角落有光线,这光线是客厅里的亮光从一扇侧门透进来的。
这亮光一直照到一个窗户上,这窗户上张挂着两张挂毯,这使得比西的心里再度快乐得战栗起来。
他朝天花板一看,亮光也照到天花板,他认出那就是绘有神话人物的天花板。他伸出手去,摸到那张雕花的床。
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了,他又找到了那间房间,他受伤的那天晚上,被人收容,就是在这房间里醒过来的。
比西的血管里又打了一个寒战,因为他摸到了这张床,他觉得完全被芬芳的香气笼罩住了,这香气是从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的卧床上散发出来的。
比西用床幔裹住身体,侧耳倾听。
只听见隔壁房间里那个陌生男子不耐烦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他不时停下来低声嘀咕:
“怎么!她还不来?”
这样催问了好几次以后,终于有一次有了回音:客厅的另一扇门打开了,这扇门仿佛同半开着的那扇门是平行的。地毯在一双女人的小脚的践踏下微微颤动,妇女袍子的窸窣声一直传进比西的耳朵。年轻人于是听见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声音里既透露出恐惧,也饱含着蔑视。那声音说道:
“我来了,先生,您又要我干什么?”
比西躲在窗帘后面想:“哎呀!如果这个男人是她的情夫,我真要好好地祝贺她的丈夫了。”
那个受到冷遇的男人说道:“夫人,我荣幸地通知您,由于我明天早上不得不到枫丹白露去,我今晚要在您身边度过一夜。”
那个女人问道:“您给我带来了我父亲的消息吗?”
“夫人,请听我说。”
“先生,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答应做您的妻子,首要的条件是:或者我的父亲到巴黎来,或者我去找他。”
“夫人,等到我从枫丹白露回来,我们立刻动身,我以荣誉向您保证,可是目前……”
“啊!先生,不要关上这扇门,这样做没有用,在我确实知道我父亲的下落以前,我是不会同您在一间房子里过夜的,哪怕是仅仅一夜也不行。”
口气这么坚决的那个女人说完以后立刻拿起一个小银哨子吹起来,发出又长又尖的声音。
这是拉铃木发明以前,主人传唤仆人的方法。
哨声一响,比西走进来的那扇门立刻打开,少妇的女仆走了进来,她是一个高大又结实的安茹少女,似乎早已在等待女主人的召唤,一听见哨声就奔了进来。
她走进客厅,进去以后,让门开着。
一道光线透进比西所在的房间,于是比西在两个窗户之间认出了那副画像。
客厅里的那位夫人说道:“热尔特律德,您不要睡觉,经常等在那里,听我呼喊。”
贴身女仆没有作声就退了出来,从原来的路走回去,让客厅的门大大开着,因此,那幅画像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比西的心里已经毫无疑问,这幅画像就是他看见过的那幅。
他轻轻地走过去,把眼睛紧贴在门同墙之间留下的空隙中;可是不管他的脚步走得多轻,等到他的视线射进客厅时,地板在他的脚下嘎吱一响。
听见了声音,少妇回过头来;原来画像里画的就是她,原来她就是比西梦中的仙子。
那个男人虽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看见她回过头去,也转脸过来。
原来是德·蒙梭罗伯爵。
比西说道:“啊!那匹白溜蹄马……那个被抢走的妇女……我大概要听到他们的可怕经历了。”
他揩了揩脸,因为脸上自然而然地布满了汗珠。
我们说过,比西把他们两个都看清楚了,她脸色苍白,站着,一脸不屑的神气。
他的脸色不是苍白,而是发青,他在不耐烦地晃动着脚,咬着自己的手。
最后蒙梭罗爵爷终于开口了:“夫人,别想长期在我面前扮演被迫害和被虐待妇女的角色,您是在巴黎,您是在我的家里;尤其重要的是,您现在是德·蒙梭罗伯爵夫人,换句话说,就是我的妻子。”
“如果我是您的妻子,为什么您不肯带我去见我的父亲?为什么总是把我藏起来,不让我见人?”
“夫人,您忘记了安茹公爵了。”
“您曾经对我说过,只要做了您的妻子,我就不必怕他了。”
“这就是说……”
“您肯定是对我这样说的。”
“可是,夫人,尽管这样,我还是不得不提防着点呀!”
“那么,先生,您去采取提防措施吧,等您把提防措施搞好以后再回来见我。”
伯爵的心里,怒火明显在上升,他说道:“狄安娜,狄安娜,不要拿神圣的婚姻当作儿戏。这是我很愿意给您的忠告。”
“先生,您只要设法消除我对丈夫的不信任,我就尊重您这个婚姻!”
“我觉得,按照我对您的所作所为来衡量,我还是值得您信任的。”
“先生,我认为在这整个事件中,您的行动并不仅仅是为了我的利益,退一步说,即使是为了我,也纯粹出自偶然。”
伯爵大喊起来:“啊!这话太过分了,我在我的家里,您是我的妻子,哪怕魔鬼来帮您的忙,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占有您。”
比西把手按在剑柄上,向前走了一步,可是狄安娜并没有让他有时间出头露面。她从腰带里拔出一把匕首说道:
“瞧,这就是我给您的回答。”
她一跳就进入比西所在的房间,关上门,上了双重门闩,外面蒙梭罗在声嘶力竭地进行威胁,用拳头敲打着门扉。
狄安娜说道:“您只要把门板弄破一小片,您是深知我的为人的,先生,我就立刻死在门槛上。”
比西上前用臂膀搂住狄安娜,说道:“夫人,请放心吧,有人会给您报仇的。”
狄安娜差点儿就叫喊起来,可是她明白当前的危险来自她的丈夫,她马上采取防御姿势,不过一言不发;她浑身哆嗦,可是没有移动一步。德·蒙梭罗先生拚命用脚踢门,踢了一会儿,大概是怕狄安娜真的照她威胁的话去做,他走出了客厅,把门砰地关上。接着只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逐步远去,然后消失在楼梯里。
狄安娜挣脱比西的搂抱,后退一步,问道:“您,您是什么人,怎么到这儿来的?”
比西把门打开,跪在狄安娜面前,说道:“夫人,我就是被您救过性命的人。您怎么可能以为我是怀着恶意进入您的家里,或者怀疑我对您本人有不良企图的呢?”
由于从客厅射进来的灯光,照亮了年轻人的高贵面容,狄安娜认出他来了。
她合拢着双手喊道:“啊,是您,先生!您刚才一直在这儿,您都听见了?”
“唉!都听见了,夫人。”
“可是您是谁?先生尊姓大名?”
“夫人,我是路易·德·克莱蒙,德·比西伯爵。”
“比西!您就是勇敢的比西!”狄安娜天真地叫喊起来,也不考虑到这样一喊使年轻人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女仆听见女主人同一个男人说话,早就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女主人接下去说:“热尔特律德,热尔特律德,我再也不必害怕了,因为从现在起,我已经把我的荣誉交给法兰西最高贵、最忠诚的贵族来保卫了。”
接着,她把手伸给比西,说道:
“先生,请起来。我已经知道您是谁,现在该让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十三 狄安娜·德·梅里朵尔是怎样一个人
比西站了起来,他感到幸福,简直要惊呆了;他随着狄安娜走进德·蒙梭罗先生刚刚离去的客厅。
他用充满爱慕的惊异眼光凝视着狄安娜;他根本不敢相信他找的那个女郎同他梦中的女郎一样美,现在现实早已经超过了他自己认为是荒唐的想象。
狄安娜年约十八或十九岁,正是豆蔻年华、鲜艳夺目时期,其美貌可以使鲜花增加清新的色彩,使美果添上可爱的光泽。比西眼光的表情叫人不会弄错,狄安娜感觉出来自己正在被人爱慕,而她却没有力气使比西从心醉神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最后她明白这样的沉默包含太多的意义,必须打破才是。
她说道:“先生,您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可是还没有回答另一个;我问您尊姓大名,您告诉我了;我又问您是怎样到这儿来的,您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比西说道:“夫人,我在无意听了几句您和德·蒙梭罗先生的谈话,关于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只要您答应把您的情况告诉我,您自然就可以得出结论。您自己刚才不是亲口对我说我应该知道您是谁吗?”
狄安娜答道:“哦!对了,伯爵,我把一切都告诉您吧。您的名字本身就足以使我产生信心,因为我经常听说您的名字是勇敢者的名字,对您的忠诚和荣誉完全可以信赖。”
比西向她鞠了一躬。
狄安娜说道:“从您听见的很少几句话里,您就可以领会出来我是德·梅里朵尔男爵的女儿,换句话说,我是安茹地区最高贵、最古老家族之一的唯一继承人。”
比西说道:“有过一位德·梅里朵尔男爵,他本来可以在巴维亚战役中'注'逃过厄运,获得自由,但是他知道国王被俘以后,立刻向西班牙人放下武器,甘当俘虏,只求恩准他陪伴着弗朗索瓦一世'注'到马德里去,与他一起过着国居生活,一直到他要回法国谈判赎金问题才离开国王。”
“他就是我爸爸,先生,如果您有机会走进梅里朵尔城堡的大厅,您就可以看见达·芬奇亲手画的弗朗索瓦一世画像,那是为了纪念我父亲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耿耿忠心才赐给他的。”
比西说道:“啊!在那个时代王公贵族还懂得酬报他们的忠仆。”
“从西班牙回来以后,我爸爸结了婚。开头生下来的两个儿子都死了。这对德·梅里朵尔男爵来说,是莫大的痛苦,他失去了有一个男继承人传宗接代的希望。过了不久,国王也归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