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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部分

琼瑶文集-第6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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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幺怪话呀!”婉琳气得脸发青。

    “因为你从头到尾在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柔瞪着眼睛。几分钟前,对母亲所有的那份同情与怜悯,都在一剎那间消失无踪。“所以,我只好和你说怪话!好了,你弄得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早饭也不吃了,让你一个人吃吧!”抓起桌上的报纸,她往客厅跑去。

    “你跑!你跑!你跑!”婉琳追在后面嚷:“你等不及的想跑出去追男孩子!”

    “妈!”□柔站定了,她的眉毛眼睛都直了,愤怒的感觉像一把燎原的大火,从她胸腔里迅速的往外冒。“是的,”她点点头,打鼻孔里重重的出着气。“我要出去追男孩子,怎幺样?”

    “啊呀!”婉琳嚷着,下巴上的双下巴哆嗦着,她眼里浮起了泪光。“这是你说的呢!这是你说的!瞧瞧,我到底是你妈,你居然用这种态度对我,就算我是个老妈子,就算是对张妈,你们都客客气气的。但是,对我,丈夫也好,儿子也好,女儿也好,都可以对我大吼大叫,我……我……我在这家庭里,还有什幺地位?”她抽出小手帕,开始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柔的心软了,无可奈何了,心灰气丧了,她走过去,把手温柔的放在母亲肩上,长叹了一声。

    “妈妈,你别难过。”她勉强的说:“我叫张妈准备一桌菜,你去约张妈妈、杜妈妈她们来家里,打一桌麻将散散心吧,不要整天关在家里乱操心了。”

    “这幺说……”婉琳嗫嚅着。“你还是要出去。”

    “对不起,妈,”她歉然的说:“我非出去不可。”

    就是这样,非出去不可!一清早,俊之说他非出去不可,然后,子健说他非出去不可,现在,轮到□柔非出去不可。惟一能够不出去的,只有她自己。婉琳萧索的跌坐在沙发里,呆了。□柔站在那儿,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马上出去,于心不忍,留在这儿,等于是受苦刑。正在这尴尬当儿,张妈走进来说:“小姐,有位先生找你!”

    准是徐中豪,考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就对她说了,一放假就要来找她。她没好气的说:“张妈,告诉他我不在家!”

    “太迟了!”一个声音静静的接了口:“人已经进来了!”

    □柔的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喉咙口,她对门口看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江苇!他正站在门口,挺立于夏日的阳光之中。

    他穿著件短袖的蓝色衬衫,一条牛仔裤,这已经是他最整齐的打扮。他的浓发仍然是乱篷篷的垂在额前,一股桀骜不驯的样子。他那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发亮,他额上有着汗珠,嘴角紧闭着,眼光是阴郁的、热烈的、紧紧的盯着她。□柔喘口气,喊了一声:“江苇!”

    冲到门前,她打开玻璃门,急促而有些紧张的说:“你……你怎幺来了?进……进来吧!江苇,你──见见我妈妈。”

    江苇跨进了客厅,扑面而来的冷气,使他不自禁的耸了耸肩。□柔相当的心慌意乱,实在没料到,他真会闯了来,更没料到,是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修车厂工作的,显然,他请假了。他就是这样子,他要做什幺就做什幺,你根本料不到,他就是这样子,我行我素而又不管后果。她转头看着母亲,由于太意外,太突然,又太紧张,她的脸色显得相当苍白。

    “妈,”她有些困难的说:“这是江苇,我的朋友。”她回头很快的扫了江苇一眼:“江苇,这是我妈。”

    婉琳张大了眼睛,瞪视着这个江苇,那浓眉,那乱发,那阴郁的眼神,那高大结实的身材,那褐色的皮肤,那毫不正式的服装,以及那股扑面而来的、刺鼻的“江苇”味!天哪,这是个野人!□柔从什幺地方,去认识了这样的野人呀!她呆住了。

    江苇向前跨了一步,既然来了,他早就准备面对现实。他早已想突破这“侯门”深深深几许的感觉,他是□柔的男朋友,他必须面对她的家庭,他倒要看看,□柔的父母,是怎样三头六臂的人物?为什幺□柔迟迟不肯让他露面?他盯着婉琳,那胖胖的脸庞,胖胖的身材,细挑眉,白皮肤,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只是,那眼光,如此怪异,如此惊恐,她没见过像自己这种人吗?她以为自己是来自太空的怪物吗?无论如何,她是□柔的母亲!于是,他弯了弯腰,很恭敬的说了一声:“伯母,您好。”

    婉琳慌乱的点了点头,立刻把眼光调到□柔身上。

    “□柔,你──你──”她结舌的说:“你这朋友,家住在哪儿呀?”

    “我住在和平东路。”江苇立刻说,自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租来的房子,一小间,木板搭的,大概只有这客厅三分之一大。”他笑笑,露了露牙齿,颇带嘲弄性的。“反正单身汉,已经很舒服了。”

    婉琳听得迷迷糊糊,心里只觉得一百二十个不对劲。她又转向□柔。

    “□柔,你──你这朋友在那儿读书呀?”

    “没读书,”江苇又接了口:“伯母,您有什幺话,可以直接问我。”

    “哦!”婉琳的眼睛张得更大了,这男孩子怎幺如此放肆呢?他身上颇有股危险的、让人害怕的、令人紧张的东西。她忽然脑中一闪,想起□柔说过的话,她要交一个逃犯!天哪!

    这可能真是个逃犯呢!说不定是什幺杀人犯呢!她上上下下的看他,越看越像,心里就越来越嘀咕。

    “我没有读书,”江苇继续说,尽量想坦白自己。“读到高中就没有读了,服过兵役以后,我一直在做事。我父母早就去世了,一个人在社会上混,总要有一技谋身,所以,我学会了修汽车。从学徒干起,这些年,我一直在修车厂工作,假若您闻到汽油味的话,”他笑笑。“准是我身上的!我常说,汽油和我的血液都融在一起了,洗都洗不掉。”

    “修……修……修车厂?”婉琳惊愕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你是个学机械的?你是工程师?”

    “工程师?”江苇爽朗的大笑。“伯母,我没那幺好的资历,我也没正式学过机械,我说过了,我只念过高中,大学都没进过,怎能当工程师?我只是一个技工而已。”

    “技……技工是……是什幺东西?”婉琳问。

    “妈!”□柔急了,她向前跨了一步,急急的解释。“江苇在修车厂当技师,那只是他工作的一部份,主要的,他是个作家,妈,你看过江苇的名字吗?常常在报上出现的,长江的江,芦苇的苇。”

    “□柔!”江苇的语气变了,他严厉的说:“不要帮我掩饰,也不要让你母亲有错误的观念。我最恨的事情就是虚伪和欺骗!”

    “江苇!”□柔苦恼的喊了一声。江苇!你!你这个直肠子的、倔强的浑球!你根本不知道我母亲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她有多现实,多虚伪!你一定要自取其辱吗?她望着江苇,后者也正瞪视着她。于是,她在江苇眼睛里,脸庞上,读出了一份最强烈的,最坦率的“真实”!这也就是他最初打动她的地方,不要虚伪,不要假面具,不要欺骗!“人生是奋斗,是挣扎,奋斗与挣扎难道是可耻的吗?”江苇的眼睛在对她说话,她迅速的回过头来了,面对着母亲。

    “妈,让我坦白告诉你吧!江苇是我的男朋友!”

    “哦,哦,哦。”婉琳张着嘴,瞪视着□柔。

    “江苇在修车厂做工,”□柔继续说,口齿清楚,她决定把一切都坦白出来。“如果你不知道技工是什幺东西,我可以解释给你听,就是修理汽车的工人。爸爸车子出了毛病,每次就由技工来修理,这,你懂了吧!江苇和一般幸福的年轻人不同,他幼失父母,必须自食其力,他靠当技工来维持生活,但他喜欢写作,所以,他也写作。”

    技工?工人?修车的工人?婉琳的嘴越张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大。工人?她的女儿和一个工人交朋友?这比和逃犯交朋友还要可怕!逃犯不见得出身贫贱,这江苇却出身贫贱!

    哦哦,她不反对贫贱的人交朋友,却不能和□柔交朋友!那是耻辱!

    “伯母,您不要惊奇,”那个“江苇”开了口。“我之所以来您家拜访,是因为我和□柔相爱了,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应该瞒您的事情……”

    “相爱?”婉琳终于尖叫了起来,她转向□柔,尖声的喊了一句:“□柔?”□柔静静的望着母亲。

    “是真的,妈妈。”她低语。

    哦,哦!上帝!老天!如来佛!耶稣基督!观世音救苦救难活菩萨!婉琳心里一阵乱喊,就差喇嘛教和回教的神□,因为她不知道该怎样喊。然后,她跳起来,满屋子乱转,想想看,想想看,这事该怎幺办?要命!偏偏俊之又不在家!她站定了,望着那“工人”,江苇也正奇怪的看着她,她在干什幺?满屋子转得像个风车?

    婉琳咬咬牙,心里有了主意,她转头对□柔说:“□柔,你到楼上去!我要和你的男朋友单独谈谈!”

    □柔用一对充满戒意的眸子望着母亲,摇了摇头。

    “不!”她坚定的说:“我不走开!你有什幺话,当我的面谈!”

    “□柔!”婉琳皱紧眉头:“我要你上楼去!”

    “我不!”□柔固执的。

    “□柔,”江苇开了口,他的眼光温柔而热烈的落在她脸上,他的眼里有着坚定的信念,固执的深情,和温和的鼓励。

    “你上楼去吧,我也愿意和你母亲单独谈谈!”

    □柔担忧的看着他,轻轻的叫了一声:“江苇!”

    “你放心,□柔,”江苇说:“我会心平气和的。”

    □柔再看了母亲一眼,又看看江苇,她点点头,低声的说了一句:“你们谈完了就叫我!”

    “谈完了当然会叫你的!”婉琳说,她已平静下来,而且胸有成竹了。□柔看到母亲的脸色已和缓了,心里就略略的放了点心。反正,江苇会应付!她想。反正,事已临头,她只好任它发展。反正,全世界的力量,也阻止不了她爱江苇!

    谈吧!让他们谈吧!她转身走出了客厅。

    确定□柔已经走开了,婉琳开了口:“江先生,你抽烟吗?”她递上烟盒。

    “哦,我自己有。”江苇慌忙说,怎幺,她忽然变得这样客气?他掏出香烟,燃上了一支,望着婉琳。“伯母,您叫我名字吧,江苇。”

    婉琳笑了笑,显得有些莫测高深起来。她自己心里,第一次发觉到自己的重要性﹔她要保护□柔!她那娇滴滴的,只会做梦,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女儿!

    “江先生,你怎幺认识□柔的?”她温和的问。

    “哦!”江苇高兴了起来,谈□柔,是他最高兴的事,每一件回忆都是甜蜜的,每一个片段都是醉人的。“是这样,我的一个朋友是□柔的同学,有一次,他们开舞会,把我也拖去了,那已经是去年秋天的事了。□柔知道我是江苇,她凑巧刚在报上看过我一篇小说,我们就聊起来了,越聊越投机,后来,就成了好朋友。”“□柔的那个同学当然对□柔的家庭很清楚了?”她问。

    “当然。”江苇不解的看着她。“□柔的父亲,是云涛的创办者,这是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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