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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部分

琼瑶文集-第548部分

小说: 琼瑶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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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在一起!可是,这天天在一起突然中辍了,中辍得完全莫名其妙。这是怎幺回事呢?她淡忘了他?她忽然不喜欢他了?到底是什幺原因?无尽的期待使他要发狂了!望着这两扇门,他真希望自己能钻进去,找着梦竹,问出一个底细来。

    细雨又开始飘起来,到处都白茫茫,昏蒙蒙的一片。他摸了摸头发,摸了一手的水。雨仿佛正在慢慢的加大,站在这街头又算什幺呢?下意识的,他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梦竹的家门口,停在那大门前面。他从门缝中向里注视,深院悄悄,重门深锁,他找不到一丁点梦竹的痕迹。在门边又足足站了十分钟,雨水已从他头发里沿着脖子向下滴,冷冰冰的。

    忽然间,他咬了咬牙,想见到梦竹的欲望强烈的控制了他,他伸手重重的敲了敲门。

    门里寂然无声,他又等待片刻,再敲了敲门,这次比刚刚更加坚定了。半晌,门里有了动静,有人向大门走来,同时,一个苍老的,妇人的声音在问:〃是哪一个?〃

    〃请开开门,我找一位李小姐。〃

    门打开了,站在门里的是奶妈,看到何慕天,她似乎有点张皇失措,微张着嘴,她愕然的站在门口。何慕天还没有忘记她,立即点了个头问:〃奶妈,梦竹在家吗?〃

    〃梦──梦──竹──〃奶妈嗫嚅着,还来不及把话完全说出来,里面,另一个富于权威性的声音响了。

    〃奶妈,是谁呢?〃

    〃哦──哦──〃奶妈更加失措了,仓皇的想把门关上,一面匆匆的说:〃你走吧!小姐不在家!〃

    何慕天一脚跨进门槛,用身子抵住大门,固执的问:〃梦竹怎幺样?奶妈?〃奶妈还没说话,李老太太走出来了。她斑白的头发梳着髻,缺乏血色的脸庞显得严肃和冷漠,那对锐利的眼睛看起来是坚定而近乎无情的。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何慕天知道这就是梦竹的母亲了,没等他开口,李老太太已迅速的用眼光在他脸上看了一圈,冷冷的问:〃你要什幺?〃

    〃您是李伯母吧?〃何慕天尽量使自己的声调显得谦和而恭谨〃我姓何。〃

    〃你要做什幺?〃李老太太不假辞色的问。

    〃我想──见见李梦竹小姐。〃

    〃对不起,她不在!〃李老太太简短的说,想关起大门。

    〃请等一下,〃何慕天拦门而立,却仍然用恭敬的口吻说:〃您能告诉我,她到哪里去了吗?〃

    李老太太锐利的盯着何慕天,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冷然的问:〃你打听她做什幺?〃

    〃我──〃何慕天有些难以回答。〃我希望能见到她,我们是朋友。〃

    〃朋友?〃李老太太蹙着眉问,接着就说:〃那幺,好吧,告诉你,她到成都去了。〃

    〃成都?〃何慕天浑身一震:〃她去成都做什幺?〃

    〃去──结婚!〃

    何慕天抬起头来,直视着李老太太,李老太太也瞪着眼睛望着他,他们两人相对而视,彼此都在衡量着对方。一层敌对的气氛在二人中间弥漫。好半天,何慕天昂了一下头,冷静而固执的问:〃她在什幺地方?伯母?〃

    〃成都。〃

    〃不,她不会。〃

    〃如果你知道,何必来问我?〃李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你请吧,我要关门了。〃

    〃伯母,请您允许我见见她。〃何慕天屹立不动。

    〃你是什幺意思?〃李老太太生气的问:〃我已经告诉了你,她到成都去了。信不信是你的事,请你以后不要再到我们家来。我们这儿不招待陌生人,也并不欢迎你!梦竹有她自己的丈夫,希望你们这群学生少勾引女孩子!有时间多念点书吧!〃

    说完,她气冲冲的就要关门,一面对依然拦着门的何慕天怒目而视。何慕天看看不是滋味,一抬头,他接触到奶妈的眼光,那是忧伤的、同情的、而又无可奈何的。他再看看李老太太,后者正严厉而愤怒的瞪着他。他默默的摇摇头,从门里退了出来,门立即砰然碰上,同时是大闩落上的声音。他靠在门上,伫立了好几分钟,心头充塞着几千几万种无法描述的情绪,仰首望天,白茫茫的一片,雨和昏蒙的云雾揉和在一起,无尽的伸展着,充塞着,压挤着。他凝视着那混沌的雨和天,喃喃的在心中低问:〃梦竹!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风吹过屋顶和小巷,低咽的回旋:〃你在哪儿?你在哪里?〃

    用手抹去了面颊上的雨滴,绕紧了围巾,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他踽踽的向来时的路走去。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内,他把身子重重的投在床上,淋了过久的雨,头中有些昏昏然,眼前金星乱迸,闭上眼睛,他仿佛听到梦竹喜悦而低柔的声音:〃你的心在跳,好重、好沉、好美!〃

    把头埋进枕头中,他呻吟的问:〃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风在原野中呼啸,窗棂震动得格格有声,野外有只鹧鸪在不断的低鸣……这一切,全汇成了同一种声浪,在室内各处冲击回荡:〃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梦竹用双手托着下巴,对着桌上一动都没有动的饭菜和那盏冒着黄绿色火苗的桐油灯发呆。菜和饭都已经冰冷了,她却没有丝毫的食欲。多少个白天,多少个黑夜,就被关在这一间小斗室中,像一个囚犯!几百种愤怒的火焰在她血管中燃烧,几千种反抗的意识在她胸腔中翻搅。她开始恨李老太太,恨她的顽固,恨她的无可理喻,恨她的残酷和无情!她想过用各种方法逃走,逃到何慕天那儿去,然后永不回来!可是,李老太太防范得那幺严,简直连一点机会都找不到。连她洗澡的时候,李老太太都把门户深锁,自己搬个小竹凳子,坐在浴室门口监视。在这种被囚困的生活里,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了。

    门口有开锁的声音,然后,门开了,李老太太站在门口监视,让奶妈进来收拾碗筷。自从梦竹招认每天和何慕天约会之后,李老太太就认定奶妈是梦竹的同谋,对奶妈的行动也大加限制,根本不许她和梦竹多说话。因此,梦竹写了封信给何慕天,想让奶妈带出去寄,信写好了好几天了,却至今没有机会交给奶妈。奶妈走进来一看,就嚷着说:〃好小姐,饭都冰冷了,怎幺还没有吃呢?〃

    梦竹眼圈一红,瞪着饭碗,什幺话都不说。

    〃不吃,就让她饿死!〃李老太太在门口说。

    〃来来,小姐,多少吃一点,看我老奶妈的面子,好不好?〃

    奶妈说着,走近梦竹,贴在梦竹身边,给她添上一碗饭,递到她嘴边。同时,俯下身子,迅速的耳语着说:〃那个什幺何慕天今天来过了,给你妈赶走了。〃说完,她又大声的说:〃喏喏,小姐,吃呀。你看,这几天敲敲蛋也不吃了,一天三顿没一顿好好吃的,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女孩儿家,瘦伶伶的多不好看!来来,多少吃一点,有什幺值得这样伤心呢?〃说完,她拉住梦竹的胳膊,暗中捏了她一把。

    梦竹一听到何慕天来过了,心中就怦怦乱跳,眼睛里也放出光彩来。何慕天!他会救她的,他一定会,她真想问问何慕天今天来时的详情。但是,母亲正可恨的站在门边,虎视眈眈的望着奶妈和她。她气得手足发冷,但是,何慕天来过的消息却确实使她兴奋振作了不少。心中浮起一线朦胧而模糊的希望,他会想出办法来的,只要他知道她正被囚困在这斗室之中。

    〃来呀,梦竹,赶快吃,你看,连热气都没有了,吃了冷饭明天又要闹胃痛了。好小姐,奶妈喂你吃,怎幺样?看看,这幺大了,还像三岁小娃娃!〃

    奶妈端着饭碗,送到梦竹嘴边来,她那夹棉袍子宽宽大大的袖口正张开在梦竹的眼前,身子遮断了李老太太和梦竹间的视线。梦竹灵机一闪,迅速的把一个信封塞进奶妈的袖子里,轻轻说:〃寄掉它!〃

    同时,故意生气的大声嚷着说:〃谁要你喂,我自己吃!〃

    胡乱的扒了一碗饭,食不知味的放下饭碗,她仰起头来,恳求的望了奶妈一眼,示意要她寄掉那封信。奶妈暗中叹了口气,悄悄的把信塞进了袖子深处。收拾了碗筷,捧着托盘退出去。才走到门口,李老太太冷静的喊:〃站住,奶妈!〃

    奶妈身不由己的站住了,两手端着托盘。李老太太一声也不响的走过去,从奶妈袖子取出了那封想偷渡出境的信件,拈在手上,冷冷的说:〃奶妈!你在我家的年代不少了哦!我的脾气你大概也摸熟了吧!怎幺还要在我的眼睛前面玩花样呢?梦竹就是被你带坏了,你还帮着她弄神弄鬼,她要是出了差错,将来丢了李家的人,坏了李家的名誉,我就唯你是问!〃

    奶妈站在那里,老脸胀得通红,噘着嘴,气得双手发抖,碗碟都叮当作响。你是管女儿哦,也不能要了女儿的命呀!人家男有情,女有意,你又为什幺一定要把梦竹配给那个舌头打嘟噜的小傻瓜呢?难道你没眼睛,看不出何慕天一表人才,比那个只会瞪眼睛,啃手指头的傻瓜强上千千万万倍吗?她咬咬嘴唇,鼻子里重重的出着气,回头看了梦竹一眼,梦竹正绝望的倒在椅子里。为了梦竹,忍一口气吧,要不然,你李家的事哦,我也不要做了,还不如住儿子家里去呢!乐得享福当祖母。

    〃奶妈,你走开吧!〃

    李老太太说。奶妈又看了梦竹一眼,无可奈何的退到厨房里,把托盘重重的往桌上一顿,气呼呼的在凳子上坐下来:〃面子!面子!如果把梦竹逼死了哦,看还到哪里去找面子去?〃

    李老太太看着奶妈走开,就拿着梦竹那封信,走进了房间,对梦竹狠狠的看了看,说:〃你以为可以瞒得住我,是不是?告诉你,梦竹,你别想在我面前玩出什幺花样来!从今天起,连奶妈都不许出门!你少动歪心眼,跟你说吧,你那个何慕天来过了,我已经告诉他,你到成都去嫁人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握着信,走出房门。立即,就是房门阖上和落锁的声响。听着铜锁锁上的那〃□嚓〃的一声响,梦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锁了进去。痛楚,愤怒,和绝望把她撕裂成几千几万的碎片。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扑到门上,用手捶打着门,发狂的喊:〃开门!开门!开门!我要出去!让我出去!我没有犯罪,这样是残忍的!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外寂然无声,她下死力的撞着门,又捶又打,门外的岑寂更引发她的狂怒,她抓住门闩一阵乱摇,嘴里乱七八糟的嚷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你不能这样关起我来!放我出去,请放我出去!爸爸不会赞成你这样做的!爸爸,假如爸爸在世哦!〃

    想起了父亲,一向慈和而温文的父亲,她用手蒙起脸来,开始放声痛哭。门外岑寂依旧,她哭了一阵,看看毫无结果,母亲不会被她的眼泪所动摇,那两扇门也不会因她流泪而自然开启。她停止了哭,慢慢的走到书桌旁边,被郁积的怒气几乎使她窒息,抓起了桌上的一个砚台,她对着房门砸过去。

    〃砰〃然的一声巨响,带给她一种报复性的愉快。于是,书桌上任何的东西,都变成了拋掷的武器,书、笔、墨、水盂、镜框……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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