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电子书 > 古代宫廷电子书 > 琼瑶文集 >

第458部分

琼瑶文集-第458部分

小说: 琼瑶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停止了绑扎,蹙着眉沉思,然后,他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使他刻板的脸生动明朗。

    “你带着一颗易感的心到这儿来,”他微笑的说:“渴望着用你善良的本能去接近你所能接近的一切,是么?”

    “或者是——”我更正的说:“去了解我所能接近的一切。”

    他摇摇头,温柔的说:

    “咏薇,你的野心太大了,没有人能了解别人,到现在为止,我甚至不了解自己呢!”

    “谁又能了解自己呢?”我说:“不过,渴望了解也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对吗?所以,人类才会进步,才有科学和各种知识……”我停住了,因为,我看到章伯伯正向我们走来,他穿着件脏兮兮的工作服,背着个锄头,满腿的泥,像个道道地地的农夫。“凌霄,你弄好没有?最好要快一点……”他猛的止住,看到了我。“哦哦,你在这儿。”他转过身子,一声也不响的就大踏步走开了,我呆呆的说:

    “他怎么了?”“不知道。”凌霄说,脸色突然阴黯了下来,刚刚的兴致已荡然无存。重新回到他的工作上,他不再说话,不再笑,也不再注意我,只发狠的、迅速的把铁丝缠绕在竹子的接头处。我疑惑的坐在那儿,奇怪着乌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刹那间阳光就隐没了?他看起来又变得那么陌生和遥远了。我忘了我们刚刚谈的是什么题目,而且断定无法再重拾话题了。

    “你为什么不到溪边去走走?”他突然抬起头对我说,紧绷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他在下逐客令了。我识趣的站了起来,一语不发的把铁丝放在田埂上,就掉转身子,向幽篁小筑走去。我没情绪去溪边,最起码,在这种不愉快的气氛中没有心情去。我穿过竹林,越过家畜的栏栅,走向凌云的鸽房,鸟类应该比人类友善些,我想。章伯母正在鸽房前面,用碎米喂着鸽子,同时打扫着鸽笼。“去散步吗?”她微笑的问我。

    “在田间走了走,”我说:“凌云呢?她怎么不管鸽子了?”

    “她在绣花呢,”章伯母说,把晚霞用手指托了出来,怜爱的抚摸着它的羽毛。“凌云怕脏,清理鸽笼的工作她向来不管,这鸽子真漂亮!”

    晚霞扑了扑翅膀,飞向天空,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就越过竹林,不知飞向何方去了。章伯母看了看我,关切的问:

    “有什么事吗?你看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没有。”我说,逗弄着珊瑚,用手指顶住它勾着的嘴,轻叫着说:“珊瑚,珊瑚。”“瑚瑚,瑚瑚。”它说。

    我笑了,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呀!尽管没有剪圆它的舌头,它仍然有着学习的本能呢。

    离开了章伯母,我走向我的房间,推开房门,我有一秒钟的迟疑;凌风正坐在我的书桌前面。我冲进去,掼上房门,一下子就站在凌风身边,他正捧着我那本“幽篁小筑星星点点”,看得津津有味。我大叫了一声,劈手夺过我的本子,嚷着说:“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他笑得前俯后仰,指着我说:

    “好咏薇,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幽篁小筑变成动物园了呀?”

    我瞪大眼睛,他笑得更厉害了。拿起本子,在翻开的一页上,我看到我自己的笔迹,清清楚楚的写着我对章家每个人的评语:章凌风:一只狡猾而漂亮的公鹿。

    章凌霄:一只沉默工作的骆驼。

    章凌云:一只胆怯畏羞的小白兔。

    章一伟:一只粗线条、坏脾气的大犀牛。

    章舜涓:一只精细灵巧的羚羊。

    我把本子扔在桌子上,瞪视着章凌风,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你不该侵入私人产业里。”

    “我并不想将这产业占为己有呀!”他满不在乎的说。

    “这种偷看的行为是恶劣的!”我继续说。

    “你应该习惯于我的恶劣。”他的嘴边依然带着笑,眼光灼灼的盯着我。“我想你一向都对你恶劣的行为感到骄傲,”我说:“像撒谎、欺骗、捉弄别人,甚至讽刺、谩骂、玩弄女孩子……你就代表这一代的年轻人,有点小聪明而不务正业……”

    “慢着!”他打断我,笑容消失了。“仅仅看了看你的小册子,就该换得你这么多的罪名吗?还是你过分的关心我?我的讽刺、谩骂、玩弄女孩子使你不安了吗?”

    “别强词夺理!”我涨红了脸:“不要以为每个人都欣赏你的油腔滑调!”“你也别太盛气凌人!”他竖起了眉毛。“以为所有的人都该接受你的教训!”“你犯了幼稚病!”“你才犯了狂妄病!”“你比我狂妄一百倍!”

    “你像个噜苏的老太婆!”

    “没有人要你逗留在这里!你尽可以不听我噜苏!”

    “我会走,用不着你赶!”他愤愤然的站起身子,对我恶意的瘪了瘪嘴:“告诉你,好小姐,随便发脾气并不代表你比别人优越,不管你怎样做出骄傲自负的样子来,你仍然是个毫不懂事的小女孩!你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你对人的了解又有多少?你只是自以为懂得多,自以为站得直,你才是真正犯了幼稚病!”他摇摇头,再加上一句:“既幼稚又狂妄!”

    我为之气结,站在门口,我打开房门。

    “请你出去!”我说。他走向门口,用手支着门框,对我冷冷的凝视了两秒钟。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一句话:轻浮和贫嘴都不代表幽默,这句话确实让我获益不少。我现在也要告诉你一句话:任意教训别人和发泄脾气都不是洒脱!”眯起眼睛,他从眼缝里望着我:“你比一粒沙子还渺小,认清了这一点,你再去教训别人!”“砰”然一声,他带上了房门,消失在门外了。我愣在那儿,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然后,一阵懊恼和悔恨的感觉抓住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凌风吵架,他所偷看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原可以一笑置之的。而我却把情况弄得那么糟糕,不但毁坏了原有的愉快气氛,还自讨了一番没趣。走到床边,我平躺在床上,用手枕着头,呆呆的瞪视着天花板。半晌,我冷静了下来,不禁回味着凌风说的话,越回味就越不是滋味,我开始恨他了,恨他的话说得那样刻毒,那样不留余地!本来,清晨我曾有那么好的心情,而现在,什么都不对头了,先是凌霄,后是凌风,把我所有的热情全打进了冷窖。

    我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凌云推开门进来,她带着她的绣花堋子,安安静静的走到我的床边,给了我一个恬然的微笑。“二哥说和你吵了架,”她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一定不要和他生气,他很难得会不和人吵架的。”

    我从床上坐起来,只感到满心的沮丧。

    “我并不想和他吵,”我蹙紧了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你是个巫婆!”她笑着说,很开心的样子:“我从没有听到他叫人巫婆,你一定真正的气着他了,他跑出去的时候脸红得像珊瑚一样。他对挨骂向来满不在乎的,你骂他什么了?”“我不知道。”我更加沮丧。

    “不要难过,”她坐在椅子上,开始绣她的东西。“妈妈说,有人能骂骂他是件好事。我向你保证,明天他就会把什么都忘记了,二哥喜欢吵吵闹闹,但是他从不会对任何人真正生气。大哥看起来脾气好,事实上比二哥脾气坏,他把许多事都藏在心里,不像二哥,藏不住一点事情。”

    “你在绣什么?”我问。

    “一对枕头套。”“谁的?”我走过去,看了看堋子中的图案,几株雏菊和一带短篱,图案很雅致,绣工更精细得惊人。“你绣得真好!准备给谁?”“不好!”她红了脸。“是韦校长的,没有人帮他做这些。”

    我看了凌云一眼,心中掠过一阵特殊的情绪,仿佛若有所悟,但又把握不住什么具体的东西。坐在桌前,我拿了一支铅笔在小册中的一页上乱画,一面心不在焉的问:

    “凌云,你有没有恋爱过?”

    她惊跳了一下,针扎进了手指,她把受伤的手指送进嘴里衔着,用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注视着我,然后,她垂下了头,脸一直红到脖子上,支支吾吾的说:

    “我——没有。”“你从没有爱过什么人吗?”我追问,想到鸽子、晚霞和纸条。但是,我没有权利探听别人的秘密,我只是心中烦躁和无聊而已。“你为什么要问?”她抬起头来了,“勇敢”的望着我,她的脸红得十分可爱。“我知道你爱着一个人,对不对?”我微笑的说。

    她又惊跳了一下,愣愣的瞪大眼睛,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你怎么知道?”她嗫嚅的问。

    “你二哥不是叫我巫婆吗?”我说,笑了。我没预料到她会那样不安。“巫婆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呀!”

    “可是——”她沉吟了一下,恳求的说:“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他们会笑我。而且——而且——”她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的说:“你一定知道吧!”

    “知道什么?”我问,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对她的恋爱不过从一张小纸条里获得的线索而已。

    “你是知道的,对么?你知道他——他是不会和我——”她垂下眼帘,长睫毛下浮上一层泪影,刚刚红艳的嘴唇现在发白了,她显得十分激动。我惊异的发觉,在她那恬静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多么炽热的心。“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吧!”“你放心,”我恳切的望着她。“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么?”

    她感激的望着我。“你是个好人,咏薇。而且,你那么聪明,又那么洒脱,我但愿有你二分之一的勇敢和坚强。”

    “勇敢和坚强?”“是的,你不是很勇敢和坚强吗?我从没有听你提过你父母的事,你承受一切苦恼,然后在旷野中发泄。如果我是你,我会受不了的。”我默然。勇敢和坚强?如果我有这两项优点,那么至今我自己还没发现过。事实上,我何曾勇敢和坚强?

    “你错了。”我淡淡的说:“我不是勇敢和坚强,我只是冷漠,他们离婚不关我的事,我根本不在乎。”

    她摇摇头,深深的凝视我,眼睛里盛满了关切和同情,她的声调也一样:“你在乎的,咏薇,你并不冷漠。”

    我皱皱眉,我不想谈这件事。我觉得她有些自作聪明,她并不了解我,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她很单纯,而我很复杂。她单纯的爱,单纯的生活,单纯的梦想。我呢,思想是繁复的,生活是矛盾的,感情是自己也无法捉摸的。对许多事情我可能很热情,对爸爸妈妈这件事,我确实是冷漠的,我不愿找藉口来自怨自艾。“别谈我,谈你吧,”我说:“谈谈你所爱的那个人。”

    她的脸上浮起一片阴云。

    “何必呢?”她轻轻的说,显得可怜兮兮的。“他离我那么遥远,我不过做梦而已。”

    有梦总比无梦好,我想。她脸上尽管有着阴云,眼睛却光辉灿烂。我心底若有所失,失去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隐约的体会到自己那种本能的酸意。那个男人是谁,他不是也痴心的爱着她吗?那是谁?我望着那绣花堋子,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但是——但是——但是有些什么不对头!

    “他是谁?”我冒失的冲口而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