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文集-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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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了这一页,我不由自主的一页页的看了下去。这是一本类似日记的东西,但,并没有记载日期,只是零零碎碎的记了一些杂感。使我惊奇,而吸引我看下去的,是其中那份丰富的感情和浓重的哀怨。一时间,我忘记了记这本东西的人就是外间屋里那具〃活尸〃,也忘了我们正被困在一个深山的山谷中,而贪婪的捕捉着那些句子和片段:〃人,如果仅仅为活着而活着,岂不是一项悲哀?最近,我一日比一日发现,我活着的目的已经没有了。步入了中年之后的我,竟还有少女追求爱情的那种梦和憧憬,可羞!但,把这份憧憬拋弃,我就什幺都没有了。那幺,我还为什幺而活着呢?〃
〃他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不知道正流连何方?我发誓不再对他的行踪关怀,男人,有他自己的世界,不像我必须生活在幻想里。让他去我行我素吧,我不能再过等待、期盼、渴望,而失望、绝望的日子!多幺长久的等待!从十八岁到今天!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耐心的女人吗?等待她的爱人十几年之久!〃
〃拉马丁的诗里说:'我渴望爱情如饥如渴!'在我这样的年龄,还有这种渴望,真太滑稽了!但是,天啊,我有生命到现在,还没有得到过一天爱情!假如有一天,我能真正的得到爱情了,我死亦瞑目!他回来了,酒气、嘻笑,满不在乎。捏捏我的下巴,他调侃的问我又作了几首新诗?我为我自己不争气的眼泪生气,他笑着喊:'眼泪啊,诗啊,词啊……简直要命!'皱紧眉头,叹口气,他把身子重重的掷在床上,立即呼呼大睡,把一个寂寞的,充满泪的夜拋给我。〃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已进入中年?别再眼泪汪汪作少女姿态,好不好?'真的,我不再哭了!不再为他浪费一滴眼泪!不再期望等待!那怕他十年八年不回来,我决不再想他!决不!〃
〃我恨我自己不能不想他,我恨我自己不能不爱他!又是多少天了?我独拥寒衾,在无眠的夜里编织我可悲的梦──或者有一天,他会真正的来关怀我了,会有那幺一天吗?〃
〃'梦魂只在枕头边,几度思量不起!'人啊,你在何处?任何一个女人都比我好吗?还是厌倦我的诗和眼泪?〃
〃昏昏沉沉的白天,昏昏沉沉的黑夜,我这样昏昏沉沉的度过十几年了!梦魂颠倒,颠倒梦魂,神思恍惚,恍惚神思……何年何月,我能从这可怕的感情中解脱?〃
〃他回来了。我收起了眼泪,满腹凄苦的欢欣,强整笑容,他喜欢带笑的脸!捧上一碗他爱吃的莲子羹,刚尝了一口,他说:'太甜了,难以下咽,像你的人!'把莲子羹整碗倒掉,我坐在厨房里,笑容消失,眼泪复来。──噢,我恨他!〃〃我是那样恨他,那样恨他!但是,为什幺不回来呢?我将等待到何年何月?何年何月?难道我必须要永远陷在这种煎熬之中吗?〃
〃……〃
整本册子,记载都是类似的东西,我读到了一个闺中怨妇的凄凉史。从头看到底,我说不出来心中是何滋味。我能体会那份无可奈何的感情,而更恨那个薄幸的丈夫。坐在桌子旁边,我捧着册子,默默沉思。直到浣云走来惊动了我:〃你在看什幺?〃她问。
〃一本杂记,关于我们的女主人。〃我说,把手中的册子递给浣云。然后,我轻轻的走出来,搬了一张凳子,放在我们的女主人身边,我就坐在那儿望着她。她依旧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瞪视着前方。
〃雅泉。〃我喃喃的念她的名字,注视着那张苍白而安详的脸。〃雅──泉。〃我再重复了一句,用手轻轻的触摸着她的手背。她一无所知,一无所感。我叹息,低声的说:〃无论如何,你总算解脱了。而世界上,还有很多解脱不了的人呢!〃
一剎那间,我不再觉得这条生命的可悲了,可悲的,或者是那个有知有觉的丈夫。
浣云走到我身边来,也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女人,然后,她低声的说:〃你认为她笔下的那个'他'是我们的男主人吗?〃
〃当然。〃我说。
〃他不像个薄情的人,他看来那幺温存而有耐心。说实话,我欣赏那个人,有个性,有涵养,又充满了人情味。〃
〃我也欣赏他。〃我说,站起身来:〃他在赎罪,为以前的疏忽而赎罪。可怜,她竟完全不能体会了。〃
〃可怜的不是她,〃浣云说:〃是她的丈夫。〃
〃不错,〃我点点头,凝视着浣云。在这一瞬,我忽然觉得浣云变得成熟了。我蹙蹙眉,暗中奇怪她那飞扬浮躁的一团孩子气,是什幺时候悄悄的脱离了她?拉住她的手,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阳光那幺好!〃
沿着小屋门口的山路,我们向后面耸立着的山野中走去,路边的山坡上,开着无数朵白色的小花,还偶尔点缀着一串粉红色的钟形花朵。我无意识的边走边摘,握了一大束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花,红的、白的、蓝的、紫的──还有些卷曲成钩状的羊齿植物。浣云走在我身边,不时帮我采下一枝红叶,或一片奇形怪状的小草,加进我的花束中来。我们都十分沉默,除了采摘花草,和浏览四周景致之外,谁也不开口说话。
阳光和煦而闪亮,天空蓝得耀眼,山中树木参差,树梢上垂着云雾。我们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深入了山中,上了一段山坡,又穿过一片树林,山上由于隔夜的雨,仍然泥泞。
我们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我玩弄着手里的花草,浣云却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怎幺了?你?〃我问。
〃我也不知道怎幺,〃她闷闷的说:〃好象心胸里被什幺乱糟糟的东西胀满了,说不出来的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因为我们的男女主人吗?〃
〃不止他们,还有──〃她停住了。
〃绍圣?〃我问。
〃是的,可能是绍圣,〃她拔了一把小草,张开手指,让小草从指缝中滑下去,〃我们常常会对喜欢的人特别挑剔,是吗?〃
〃可能,〃我想起宗淇。〃不止挑剔,而且苛求,不止苛求,还会彼此折磨。我们都是这样。〃沉思了一会儿,我用牙齿咬住一根细草,又把它吐掉。〃或者,我们折磨对方,是因为知道对方爱自己,人常常是这样幼稚的。〃
浣云默然了,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她深思的仰视着山头的云霭,和阳光透过云层的那几道霞光。我也默默不语,把手中的花束送到鼻端去轻嗅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熏人欲醉。
模模糊糊的,我想着我们的男女主人,想着绍圣和浣云,宗淇和我……以及人类亘古以来的,复杂不清的感情问题。四周静悄悄的,大地在阳光下沉睡,风在林间轻诉,奔湍的溪流声已不可闻,或者水已经退了很多了。不过,奇怪,我并不十分渴望离开这个山谷了。
〃嗖!〃的一声轻响,有个竹片从树丛中飞来,一下子击中了浣云的额角。突来的变故使浣云大吃了一惊,我也吓了一跳。从石头上跳起来,浣云摸着额头说:〃是什幺?蛇吗?〃她仰头望着上面浓密的树叶,找寻蛇的踪迹。
〃哈哈哈哈!〃树丛中传来一阵大笑,接着,绍圣和宗淇拿着钓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绍圣笑弯了腰,一面说:〃看你们那副专心一致,参禅悟道的样子!弹根竹片吓唬你们一下!到底是女孩子,胆子那幺小!〃
〃又是你!阴魂不散!〃浣云气呼呼的破口大骂:〃你以为别人喜欢和你开玩笑是不是?看到你这副猴儿崽子的样子就有气!〃
〃有气你就别看!〃绍圣说:〃不要自以为长得漂亮!我又不要娶你!〃
〃怎幺了?〃宗淇说:〃你们两个见了面就要吵架?〃
〃这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嘛!〃绍圣咧咧嘴,又恢复他嘻笑的态度。
〃谁和你是冤家!〃浣云旧气未平,新的气又来了:〃你说话小心点儿,别以为人家欣赏你的嘻皮笑脸,恶心!〃
〃你也别太盛气凌人了!〃绍圣也勾出了几分真火:〃你不欣赏你就滚开!我又不是嘻皮笑脸给你看的,自作多情!〃
〃好了好了,〃宗淇说:〃绍圣,看在别人昨天给你裹伤的份上,也不该说这些伤感情的话!〃
〃我给他裹伤!〃浣云不知道那儿跑出来的委屈,眼圈陡然红了,眼泪就盈然欲坠。哑着嗓子说:〃我瞎了眼睛才会给他裹伤!〃
宗淇推了绍圣一把,低低的说:〃傻瓜!还不去道歉!〃
说完,就拉了我一把,退到另一棵大树底下,说:〃这一对真要命!〃
我笑笑,没说话。宗淇默默的望着我,也微笑着,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段长时间。然后,他伸过手来,用手指绕着我的一绺头发,轻声的说:〃希望有一天,能和你远离人类,也卜居在这样的山中。〃
我想起小屋里的女主人,陡的打了个冷战。宗淇奇怪的望着我:〃怎幺了?〃〃没什幺,〃我说。〃你们不是去钓鱼的吗?怎幺又跑到这边山里来了?〃
〃没有鱼,水太急了,我们就到山里来散步。〃他抓住我的手,审视我:〃还为我表妹生气?〃
我摇摇头,轻声的说:〃没有。可能我从没有为她生过气。〃望着另一棵树底下的绍圣和浣云,我说:〃浣云哭了,他们还在吵架吗?〃
〃其实,绍圣爱浣云爱得发疯,〃宗淇说:〃浣云有的时候太不给绍圣面子了!〃
〃浣云也爱绍圣,〃我说,〃是绍圣太粗心,太疏忽,太不了解女孩子!〃拉着宗淇的手,我们向绍圣那边走去:〃去劝劝他们吧,这次旅行已经够不顺利了,还要一路吵吵闹闹。〃
我们走了过去,浣云在哭,绍圣皱着眉站在一边,不动也不说话。我们正要开口劝解,山里面突然飘来了一阵歌声,声调粗犷而雄厚,咬字十分清晰。浣云忘了哭泣,抬起头来,愣愣的望着那浓密的树丛,绍圣也出了神,宗淇喃喃的说:〃听那歌词!是朱敦儒的句子!〃
于是,我听明白了,那句子是:〃堪笑一场颠倒梦,原来恰似浮云。尘劳何事最相亲?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世间谁是百年人?个中须着眼,认取自家身!〃
随着歌声,我们的主人出现了,他肩上扛着猎枪,手里提着三只又肥又大的山鸡。看到了我们,他愉快的举举手里的猎获物,笑着说:〃一个早上玩得好吗?我的客人们?你们的运气实在不坏,这山里的山鸡并不多,却给我一下子打到了三只。今天的晚餐又该丰富了!〃
我望着这衣着随便,而面貌深沉的男人,他脸上有着慧黠的表情,嘴角又带着他那惯有的嘲讽味道。于是,我明白了,他一定早就在这树丛的某个地方,听到了我们全部的谈话和争吵,至于那支歌,他是有意唱给我们听的。
〃好,来吧!我们应该去准备午餐了,你们来帮忙怎样?希望你们的烹饪技朮能够比昨天进步一点!〃我们的主人愉快的说着,领头走向了山谷的小屋。
六
午后,我们的主人把他的妻子搬到小屋外面来,让她晒晒太阳。绍圣和宗淇到溪边去勘察了一下水势,回来报告水已经退了很多。我和浣云搬了凳子,坐在女主人的身边,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