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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部分

琼瑶文集-第168部分

小说: 琼瑶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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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洁儿!”她轻叱着。“别跟我顽皮哩!洁儿!快松口!”

    洁儿以为涵妮在跟它玩呢,一面高兴的摇着尾巴,一面紧叼着那条领带满屋子乱转,喉咙里还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

    涵妮追逐着它,不住口的叫着:“给我呀!洁儿!你这顽皮的坏东西!你把领带弄脏了!快给我!”

    她抓住领带的一头,死命的一拉,洁儿没叼牢,领带被拉走了,它开始不服气的叫了起来,伏在地上对那条领带狺狺作势,彷佛那是它的敌人一般。涵妮慌忙扑了过去,一把握住了洁儿的嘴巴,嘴里喃喃的、央告似的低语着:“别叫!别叫!好乖,别叫!你要把他吵醒了!洁儿!你这个坏东西!别叫呀!”

    一面说着,她一面担忧的望向床上。云楼似乎被惊扰了,可是,他并没有醒,翻了一个身,他嘴里模糊的唔了一声,又睡着了。涵妮悄悄的微笑了起来,对着洁儿,她忍俊不禁的说:“瞧!那个懒人睡得多香呀!有人把他抬走他都不会知道呢!”

    站起身来,她走到床边,用无限深爱的眸子,望着云楼那张熟睡的脸庞,他睡着的脸多平和呀!多宁静呀!棉被只搭了一个角在身上,他像个孩子般会踢被呢!也不管现在是什幺季节了,中秋节都过了,夜里和清晨是相当凉的呢!她伸出手去,小心的拉起了棉被,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可是,突然间,她的手被一把抓住了,云楼睁开了一对清醒白醒的眼睛,带笑的瞪视着她,说:“那个懒人可真会睡呀!是不是?有人把他抬走他都不知道呢!”

    涵妮吃了一惊,接着就叫着说:“好呀!原来你在装睡哄我呢!你实在是个坏人!害我一点声音都不敢弄出来!你真坏!”说着,她用拳头轻轻的擂击着他的肩膀他笑着抓住了她的拳头,把她拉进了怀里,用手臂圈住她,他说:“我的小妇人,你忙够了吗?”

    “你醒了多久了?”涵妮问。

    “在你进房之前。”

    “哦!”涵妮瞪着他:“你躺在那儿,看我像个傻瓜似的踮着脚做事,是吗?”

    “我躺在这儿,”云楼温柔的望着她。“倾听着你的声音,你的脚步,你收拾屋子的声音,你的轻言细语,这是享受,你知道吗?”

    她凝视着他,微笑而不语,有点儿含羞带怯的。

    “累了吗?”他问。

    “不。”她说,“我要练习。”

    “练习作一个小妻子吗?”

    她脸红了。

    “你不会照顾自己嘛!”她避重就轻的说。

    他翻身下了床,一眼看到洁儿正和那条领带缠在一起,又咬又抓的,闹得个不亦乐乎。云楼笑着说:“瞧你的洁儿在干嘛?”

    “啊呀!这个坏东西!”涵妮赶过去,救下了那条领带,早被洁儿咬破了。望着领带,涵妮默然良久,半晌都不说话,云楼看了她一眼,说:“怎幺了?一条领带也值得难过吗?”

    “不是,”涵妮幽幽的说。“我想上一趟街,我要去买一样东西送给你。”

    云楼怔了怔,凝视着她。

    “你到底有多久没有上过街了?涵妮?”

    “大概有一年多了。”涵妮说:“我最后一次上街,看到街上的人那幺多,车子那幺多,我越看头越昏,越看头越昏,后来就昏倒在街上了。醒来后在医院里,一直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才出院,以后妈妈就不让我上街了。”

    云楼沉吟了片刻,然后下决心似的说:“我要带你出去玩一趟。”

    “真的?”涵妮兴奋的看着他:“你不可以骗我的!你说真的?”

    “真的!”云楼穿上晨衣,沉思了一会儿。“今天别等我,涵妮。我一整天的课,下课之后还有点事,要很晚才回家。”

    “不回来吃晚饭吗?”

    “不回来吃晚饭了。”

    涵妮满脸失望的颜色。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天真的说:“我还是等你,你尽量想办法回来吃晚饭。”

    “不要,涵妮,”云楼托起了她的下巴,温和的望着她。

    “我决不可能赶回来吃晚饭,你非但不能等我吃饭,而且,也别等我回家再睡觉,我不一定几点才能回来,知道吗?你要早点睡,睡眠对你是很重要的!”

    她怪委屈的注视着他。

    “你要到哪里去呢?”

    “跟一个同学约好了,要去拜访一个教授。”云楼支吾着。

    “很重要吗?非去不可吗?”涵妮问。

    “是的。”

    涵妮点了点头,然后,她故作洒脱的摔了摔头发,唇边浮起了一个近乎“勇敢”的笑,说:“好的,你去办事,别牵挂着我,我有洁儿陪我呢,你知道。我不会很闷的,你知道。”

    云楼微笑了,看到涵妮那假装的愉快,比看到她的忧愁更让他感到老大的不忍,但是,他今晚的事非做不可,事实上,早就该做了。拍了拍涵妮的面颊,他像哄孩子似的说:“那幺你答应我了,晚上早早的睡觉,不等我,是吗?如果我回来你还没睡,我会生气的。”

    “你到底要几点钟才回来?”涵妮担忧了。“你不是想逃跑吧?我一天到晚这样黏你,你是不是对我厌烦了?”

    “傻瓜!”云楼故意呵责着。“别说傻话了!”打开房门,他向浴室走去。“我要赶快了,九点钟的课,看样子我会迟到了!”

    “我去帮你盛一碗稀饭凉一凉!”涵妮说,带着洁儿往楼下跑。

    “算了!我不吃早饭了,来不及吃了!”

    “不行不吃的!”涵妮嚷着:“人家特地叫秀兰给你煎了两个荷包蛋!”

    云楼摇了摇头,叹口气,看着涵妮急急的赶下楼去。涵妮,涵妮,他想着,你能照顾别人,怎幺不多照顾自己一些呢!但愿你能强壮一些儿,可以减少人多少的威胁,带来多大的快乐呵!

    吃完了早饭,云楼上课去了。近来,为了上课方便,减少搭公共汽车的麻烦,云楼买了一辆90CC的摩托车。涵妮倚着大门,目送云楼的摩托车去远,还兀自在门边伸长了脖子喊:“骑车小心一点呵!别骑得太快呵!”

    云楼骑着摩托车的影子越来越小了,终于消失在巷子转弯的地方。涵妮叹了口气,关上了大门,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立即对她包围了过来。抬头看看天,好蓝好蓝,蓝得耀眼,有几片云,薄薄的、高高的、轻缓的移动着。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有种懒洋洋的感觉。这是秋天,不冷不热的季节,花园里的菊花开了。她慢慢的移动着步子,在花园中走来走去,有两盆开红色小菊花的盆景,是云楼前几天买来的,他说这种菊花名叫作“满天星”,满天星,好美的名字!几乎一切涉及云楼的事物都是美的,好的。她再叹了口气,自己也不明白为什幺叹气,只觉得心中充满了那种发泄不尽的柔情。望着客厅的门,她不想进去,怕那门里盛满的寂寞,没有云楼的每一秒钟都是寂寞的。转过身子,她向荷花池走去,荷花盛开的季节已经过了,本来还有着四五朵,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又凋零了好几朵,现在,就只剩下了两朵残荷,颜色也不鲜艳了,花瓣也残败了。她坐在小桥的栏杆上,呆呆的凝望着,不禁想起红楼梦中,黛玉喜欢李义山的诗:“留得残荷听雨声”的事来。又联想起前几天在云楼房里看到的一阕纳兰词,其中有句子说:“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她猛的打了个寒颤,莫名其妙的觉得心头一冷。抬起头来,她迅速的摆脱了有关残荷的思想。她的目光向上看,正好看到云楼卧室的窗子,她就坐在那儿,对着云楼的窗子痴痴的发起呆来。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洁儿冲开了客厅的纱门,对她奔跑了过来。一直跑到她的面前,它跳上来,把两个前爪放在她的膝上,对她讨好的叫着,拚命摇着它那多毛的尾巴。涵妮笑了,一把抱住洁儿的头,她抚弄着它的耳朵,对它说:“你可想他吗?你可想他吗?他才出门几分钟,我就想他了,这样怎幺好呢?你说!这样怎幺办呢?你说!”

    洁儿“汪汪”的叫了两声,算是答复,涵妮又笑了。站起身来,她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慵慵懒懒的。带着洁儿,她走进了客厅,向楼上走去。在云楼的门前,她又站了好一会儿,才依依的退向自己的房间。

    经过父母的卧室时,她忽然听到室内有压低的、争执的声音,她愣了愣,父母是很少争吵的,怎幺了?她伸出手来,正想敲门,就听到杨子明的一句话:“你何必生这幺大气?声音小一声,当心给涵妮听见!”

    什幺事是需要瞒她的?她愕然了。缩回手来,她不再敲门,伫立在那儿,她呆呆的倾听着。

    “涵妮不会听见,她在荷花池边晒太阳,我刚刚看过了。”

    这是雅筠的声音,带着反常的急促和怒意。“你别和我打岔,你说这事现在怎幺办?”

    “我们能怎幺办?”子明的语气里含着一种深切的无可奈何。“这事我们根本没办法呀!”

    “可是,孟家在怪我们呢!你看振寰信里这一段,句句话都是责备我们处理得不得当,我当初就说该让云楼搬到宿舍去住的!振寰的脾气,我还有什幺不了解的!你看他这句话,他说:‘既然有这样一个女儿,为什幺要让云楼和她接近?’这话不是太不讲理吗?”

    “他一向是这样说话的,”杨子明长吁了一声。“我看,我需要去一趟香港。”

    “你去香港也没用!他怪我们怪定了,我看,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让云楼……”

    “投鼠忌器呵!”杨子明说得很大声:“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稍微不慎,伤害的是涵妮。”

    “那幺,怎幺办呢?你说,怎幺办呢?”

    “我回来再研究,好吧?我必须去公司了!”杨子明的脚步向门口走来。

    涵妮忘记了回避,她所听到的零星片语,已经使她惊呆了。什幺事?发生了什幺?这事竟是牵涉到她和云楼的!云楼家里不赞成吗?他们反对她吗?他们不要云楼跟她接近吗?

    他们不愿接受她吗?她站在那儿,惊惶和恐惧使她的血液变冷。

    房门开了,杨子明一下子愣住了,他惊喊:“涵妮!”

    雅筠赶到门口来,她的脸色变白了。

    “涵妮!你在这儿干嘛?”她紧张的问,看来比涵妮更惊惶和不安。

    “我听到你们在吵架,”涵妮的神志恢复了,望望杨子明又望望雅筠,她狐疑的说:“你们在吵什幺?我听到你们提起我和云楼。”

    “哦,”雅筠迅速的冷静了下来,“我们没吵架,涵妮,我们在讨论事情。”“讨论什幺?我做错了什幺吗?”

    “没有,涵妮,没有。”雅筠很快的说:“我们谈的是爸爸去不去香港的事,与你们没什幺关系。”

    但是,他们谈的确与涵妮有关系,涵妮知道。看了看雅筠,既然雅筠如此迫切的要掩饰,涵妮也就不再追问了。带着洁儿,她退到自己的卧室里,内心中充满了困扰与惊惧的感觉。怎幺回事?怎幺回事?她不住自问着,为什幺母亲和父亲谈话时的语气那样严重?抱着洁儿,她喃喃的说:“他们在瞒我,洁儿,他们有件事情在瞒着我,我要问云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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