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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4部分

琼瑶文集-第1264部分

小说: 琼瑶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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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准是宛露那鲁莽的哥哥!看样子,自己和宛露的交往并不怎么受欢迎。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著,是宛露那清脆的嗓音,在那么可爱的抗议著:

    “哥!你少管我的闲事!快八点钟了,你还不去上班!”接著,听筒被拿起来了,宛露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孟樵?”

    “是的。”他的声音带著一股自己也不了解的迫切。“今天能见面吗?”宛露似乎迟疑了一下。

    “什么时间?”她的声音有点软弱。

    “我整天要跑新闻,”他下意识的看看手表。“中午……哦,中午不行,有个酒会必须参加,下午……下午又不行……”

    “你在搞什么鬼?”宛露不满的。“我并不是你的听众,你有时间的时候,我可不一定有时间!”

    “晚上!”他急急的说:“我到报社交完稿子就没事了!晚上八点,我在雅叙等你!不见不散!”“晚上八点吗?”宛露似乎在思索,在犹豫。同时,孟樵听到电话筒边,那位“哥哥”在鲁莽的大吼:

    “宛露!你少开玩笑!晚上我们是约好了去华国的,你别拿人家顾友岚……”电话筒被蒙住了,他听不到下面的声音,一时间,孟樵焦躁了起来,那股迫切的感觉就更紧更紧的捉住他了,他打床上坐起身子,握紧了听筒,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今晚如果见不到她,就会死掉似的。他无法遏止这种疯狂般的冲动,就对听筒里叫了起来:

    “宛露!我告诉你,今晚我一定要见你,有话和你谈!别找理由拒绝……”“孟樵!”她打断了他。“不是我找理由,你约的时间不巧,我今晚真的有事……”真的有事!去华国!没有舞伴不可能去华国!那莫名其妙的妒意已把他整个控制了。他喊了起来:

    “晚上八点钟我在雅叙等你!你来也罢,你不来也罢!反正我整个晚上不离开雅叙!”

    说完,他不再等答案,就砰然一声挂断了电话。跳起身子,他换著衣服,嘴里叽哩咕噜的诅咒。诅咒那横加干扰的“哥哥”,诅咒那莫名其妙的“舞伴”,诅咒那声光都是第一流的“华国”!刚换好衣服,他猛一抬头,发现母亲不知何时已推开了房门,含笑的站在房门口,安安静静的望著他。母亲那对锐利而解事的眸子,正带著种洞烛一切的神情,一直注视到他内心深处去。“怎么?樵樵,一清早就发脾气!”

    樵樵!孟太太永远改不掉他自幼就被喊惯了的称呼。他皱皱眉头,心里的烦躁和不安还没有平息。孟太太走了进来,把手温和的压在他那结实而有力的胳膊上,母亲的手指纤柔修长,是一双很好的、标准的弹钢琴的手,就靠这双手,母亲独立撑持了这么多年,抚养他长大成人。亲恩如山重,母爱似海深!他迎视著孟太太的眼光,心里的焦躁不由自主就平息了好多。“我告诉你,樵樵,”孟太太说:“对女孩子,不要操之过急,欲擒故纵这句话,听到过吗?”

    “哦!”孟樵讶异的看著母亲。“妈,你怎么知道有个女孩子?”孟太太含蓄的笑了。笑容里却隐藏不了一份淡淡的凄凉和哀愁。“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才只有三岁,这么些年来,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从小,你有什么事瞒得住我?自从三个月以前,你说你撞著了个冒失鬼开始,你就变了一个人了。”她含笑凝视他。“那冒失鬼很可爱,是不是?”

    他在母亲的注视下无法遁形。

    “哦,妈!”他叹息的说:“她快把我弄疯了。”

    “这么快吗?”孟太太惊愕的。“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真奇怪,谈恋爱也像驾喷射机似的。”

    “恋爱吗?你错了!”孟樵懊恼的说,往外屋冲去。“如果是恋爱就好了!她像一条滑溜的鳝鱼,无论你怎么抓她,她都溜得出去。老实说,我和她之间,还什么都谈不上呢!”

    他走到外屋,发现早餐已整齐的摆在桌上,本来,这个电话已经把他弄得神魂不定,他根本没有胃口吃早餐,可是,看著那热腾腾的清粥,那自己最爱吃的榨菜炒肉丝,那油炸花生和皮蛋拌豆腐……他就不能不坐到桌边去。母亲要教中学,又收了学生补习钢琴,这么忙碌之下,仍然细心为他弄早餐,他怎么能忍心不吃?他知道,自己平常不在家吃饭的时候,母亲常常只吃几片烤面包就算了。自从他跑新闻以来,在家吃饭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看著那一桌子的小菜,他忽然品会出母亲的寂寞。坐了下去,他拿起筷子。

    “告诉我,”孟太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段宛露。”“她家里做什么的?”“她爸爸是×大的教授,教中国文学。”

    “听起来不坏嘛!”孟太太微笑的望著他。“她自己呢?还在念书吗?”“毕业了,世界新专毕业的,学编辑采访,和我倒是同行。下月初就要去一家杂志社当记者。”

    “唔,”孟太太点点头,深思的。“她一定很漂亮,很活跃,很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孟樵诧异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呢?”孟太太问。

    “很对。”他由衷的佩服母亲的判断力。

    “这样的女孩子是难缠的!”孟太太轻叹了一声。“樵樵,她会给你苦头吃的!可是,天下没有不苦的爱情,你去追寻吧!但是,樵樵,听我一句忠言……”

    “妈?什么忠言?”他抬起头来。“学聪明一点。”孟太太语重而心长。“对感情的事别太认真,要知道,自古以来,只有多情的人,才容易有遗恨。”

    “妈!”孟樵一惊。“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对不起!”孟太太惊觉的。“我并不是要说不吉利的话,我只是——想起你父亲。”她惨然的、勉强的笑了笑。“去吧!我知道你要赶到机场去采访!”

    孟樵凝视了母亲好一会儿,推开饭碗,他站起身来,走到孟太太身边,他用胳膊搂住母亲那瘦小的肩,给了她紧紧的一抱,就一语不发的转过身子,走出了大门。走了好远,他回过头来,看到母亲依然站在门口,目送著他。母亲那小小的身影,是瘦弱的,孤独的,寂寞的。

    晚上八点钟,孟樵准时到了雅叙。

    在固定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他四面张望,没有宛露的影子,叫了一杯咖啡,他深深的靠在那高背的沙发椅中,不安的等待著。晚上的雅叙是热闹的,一对对的情侣,还有一些学生,一些谈生意的人,散坐在各处。那电子琴也不再孤独,一个穿著长礼服的女孩子,正坐在那儿弹奏著“乡村路引我回家”。有个三人的小合唱团,弹著吉他,随著那琴声在抑扬顿挫的唱著。孟樵点燃了一支烟,他很少抽烟,也没有烟瘾。只因为当记者,身上总习惯性的带著烟,以备敬客之用。现在,在这种不安的、等待的时光里,他觉得非抽一支烟不可。喷著烟雾,他的眼光一直扫向雅叙的门口,没有人,不是没有人,而是没有他所等待的人。一支烟抽完了,他不自禁的又燃上了一支。那小乐队已开始在唱另一支歌:“黑与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期待的情绪烧灼得他满心痛楚。她在那儿?华国吗?家里吗?他想去打电话,却固执的按捺著自己。如果她今晚不来,一切可能也就结束了!他不能永远固执的去追一片云呵!可是,她如果不来,他会结束这段追逐吗?他真会吗?他眼前又浮起宛露的脸,那狡黠的、可爱的,具有几百种变化,几千种风情的女孩呵!他心中的痛楚在扩大,扩大,扩大……。

    九点了,肯定她不会再来了。他手边有个卷宗,里面是他采访用的稿纸,打开卷宗,他取出一迭稿纸,开始用笔在上面胡乱的涂著句子,脑子里是迷乱的,心灵上是苦恼的。她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他模糊的想著,她只是个年轻而慧黠的女孩,这种女孩车载斗量,满街都是!她只是比一般女孩活泼,洒脱,鲁莽而任性,这也不能算是优点,说不定正是缺点!但是,天哪!他用力的在稿纸上划了一道,把稿纸都穿破了。天哪!他就喜欢这个充满了缺点的女孩!他就喜欢!他满心满意满思想都是这个女孩,这个根本不在乎他的女孩!

    “我完了!”他喃喃自语。“这是毫无道理的,这是无理性的,可是,从碰到她那一天起,我就完了。”

    十点钟了。他继续在稿纸上乱涂,已经不再期待了,只是任性的、固执的坐在那儿,机械化的涂抹著稿纸,稿纸上写满了一个名字:段宛露,段宛露,段宛露,段宛露……你是一个魔鬼,你是我命里的克星!一片阴影忽然罩在他的头上,有个熟悉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怯怯的说:“我来了!”他猛的抬起头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宛露正亭亭玉立的站在他面前。墙上的火炬幽柔的照射著她,她换了装束,一件黑绸子的长袖衬衫,下面是一条红格子的曳地长裙,她薄施了脂粉,淡淡的画了眉,淡淡的涂了口红,眼睛乌黑乌黑的,睫毛又密又长,眼珠是水盈盈的。天哪!他抽了一口气,她好美好美!喜悦在他每个毛孔中奔窜,不信任的情绪从头到脚的笼罩著他,然后,那疯狂般的兴奋就鼓舞了他每根神经。他盯著她,一瞬也不瞬的。“哦,你来了!”他茫然的重复著她的话。

    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是因为她化了妆吗?是因为她换了打扮吗?她看来一点男孩子气都没有了,非但如此,她是女性的,娇怯的,无助的,迷惘的。她唇边那个笑容也是勉强的,虚弱的,带著抹难以解释的,可怜兮兮的味道。怎么了?她的神采飞扬呢?她的喜悦天真呢?她的活泼跋扈呢?这一刻儿的她,怎么像一个迷了路的小羔羊?她受了委屈吗?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等了我很久了?”她问,声音仍然是低低的。

    “是的。”他更深更深的凝视她:“你从什么地方来的?家里吗?”她摇摇头。“我这身打扮,像是在家里的样子吗?”她反问,几乎是悲哀的说了一句。“我是从华国来的。”

    他一震,瞪著她,默然不语。“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她说。侍者送来了咖啡,她就无意识的用小匙搅著咖啡,她的眼光注视著杯子,睫毛是低垂著的。“许多年许多年以前,我就认识一个男孩子,他的名字叫顾友岚。他是我的好朋友,大哥哥,你说他是我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也未始不可。我们两家是世交,顾伯伯和顾伯母待我像待自己的女儿。”她顿了顿,望著杯子里所冒的热气。“刚刚,我就和他在华国跳舞,另外还有我哥哥和他的女朋友,我们玩得好像很开心,也应该很开心,可是,我知道你在这儿。”她又停住了,慢慢的抬起睫毛来,黑蒙蒙的眼睛里带著一层雾气。“忽然间,我觉得很烦躁,很不安,我告诉他们,我去一下洗手间,就叫了辆计程车,一直到这儿来了。我想,现在,他们一定在翻天覆地的找我。”她悲哀的瞅著他。“你瞧,我是下决心不来的,却不知怎的,仍然来了。”

    他迎视著她的目光,心脏在擂鼓般的跳动,伸过手去,他握住了她的手,他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笨拙,笨拙得无法开口,笨拙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眼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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