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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孙惠芬歇马山庄-第34部分

小说: 孙惠芬歇马山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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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买子撵上小青并没去搂小青,买子只是闯了祸的小孩似的,一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好像只要小青说声没关系就一切都了然无事,这种违 背小青思维的势态一下刺激了小青的自尊。她的自恃的、操纵别人的情绪一瞬间大幅度变成率直率真和任性,她转过身来一头扑进买子的怀抱 。买子因为没有准备,差点让小青从左膀扑落下去。一个闪失使买子抱紧小青,买子没头没脑抱住小青,一股与山花相异的含有化学成份的芳 香强烈地扑进买子鼻子。小青在买子怀里两手鼓棒似的使劲捣着,说死榆木疙瘩,你就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她是多么爱你,她和所有山里女子 不同,她多么爱你。小青说这话原本全是一派谎言,她是同山里女子不同,她已经没有了半点山里女人的真诚与纯朴,可是当她趴在一个男人 怀里来说这些,真实的自己和虚伪的自己早已混淆得一塌糊涂,她竟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假设按小青的设计,买子撵上小青就大胆地搂她,而后听她说出其实她永远不会喜欢山里男人的话,那么买子会毅然决然离她而去,不管她的 语言如何花哨美丽,庆珠死前留下那句话的伤害已让他铭心刻骨。恰恰一切在关键时刻改变了去向,突来的暖流使买子一阵头晕脑涨,他来不 及思考将有怎样的结果等待,只一手铁钳似的将小青紧紧钳住,呼吸在一瞬间开始短促。

  山野阒寂,蜻蜓在两个人头上不安地盘旋,流风在庄稼叶梢穿行,将一些毫不相干的苞米秸棵撞到一起,叶片缠来缠去。买子缓缓松开小青, 感激地看着她,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很特别。小青说我爱你买子,我爱你。小青的话里没有娇嗔没有动作,只有一种调皮的真诚。这真诚 连她自己都难以想象。当打发了一大堆孤寂难耐的乡村时光,当因为孤寂而去发动一场感情游戏,小青无法预知,一个感情游戏的操纵者刚刚 进入程序,就被游戏操纵了自己的感情。小青在贴着买子宽阔的胸脯说出我爱你时,她的心底里已经潜入了一种深深的,精神的渴望。

  小青没有在第一天走近买子就表现心底的渴望,那点残存的理智在警告她,进攻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耐心等待。小青了解男人,没有男人拒 绝爱情。第二天,当小青提前半小时来到卫生所,发现村部的门已经洞开,她便知道她渴望的东西正在向她走近,她便知道她眼下时光里该做 什么。

 
 
第十四章(1)  
孙惠芬  
 

  如果说秋风在田垄上的喧嚣,是任劳任怨的土地的节日,那么中秋节这个日子在岁月里的闪烁,便是任劳任怨的庄户人心底里无法湮灭的盼望 。这时节秋收近在眼前,秋风把春夏季节日子里的煎熬从庭院吹到九霄云外,房前屋后一日日成熟的甜瓜梨枣,便沉甸甸地等待坠落在中秋夜 的供盘里。在歇马山庄,八月十五这个传统节日,因为重叠着收获的喜悦,从来没被庄户人轻视过忽略过。人们在八月十四这天就串动着用梨 换枣,用葡萄换苹果,讨论着油烙茄饼使咸猪肉还是新鲜猪肉,是芹菜还是韭菜,人们从不深究月亮究竟给庄稼日子  
赐过什么好处,纷纷在吃 罢晚饭之后将一张小桌摆进院子,而后端上水果月饼,月上中天时分,一家人在桌前烧香磕头作揖。明亮剔透的月亮于是把一种冥茫之气从烟 雾中挥洒下来,一年一年,程序从不遗忘,好像深深刻进了人们心中,即使刚刚分家另过的年轻媳妇,也不会因为刚刚支起门庭忽略节日。然 而近年来,自从山庄男人一年比一年多的外出做民工,不能团圆的庄户人对月亮的虔恭便大有削减,当然女人们不再供祭月亮并非出于自觉的 报复心理,而是男人不在家让她们没有心情。她们心里深深铭记着这个日子,却从不在男人在家的女人面前提起,也不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提起 ,因为只要提起,她们便没有理由不去准备什么,她们指望蒙混过关的情态,就像当年种花生季节,偷揣花生走到队长跟前故意昂首挺胸。而 男人在家的人家极少去体会一个守一年空房的女人的苦楚,她们眼气人家男人在外边挣大钱,到了中秋节,只要有机会有场合,就尽情张扬这 节日该做如何准备,让那些男人不在家的女人躲不走逃不掉坐立不安黯然伤神,她们便从中获得心理平衡。她们平衡了,男人不在家的女人却 有些失衡,她们终于不得不买了月饼,换了梨枣,但坚决不烙茄饼。于是,中秋节在新时期的歇马山庄,再也没有当年的节日气息,它由毫不 掩饰的向外的张扬变成半明半寐的向内的收缩,然而无论张扬还是收缩,人们终是逃不过由它带来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这是秋风越吹越欢丝毫不见疲倦的中秋节的前一天,月月放学后在镇上买了二斤肉四斤月饼六斤葡萄,回到下河口娘家。月月先奔三嫂家—— 三嫂家永远是月月心中的娘家。可是母亲不在,三嫂正在锅上煎烙茄饼,油烟将她胳膊上的青伤熏得通红。三嫂抹着沾有油灰的额头引月月进 屋时,并没说母亲不在,三嫂拣了一盘茄饼端到月月跟前,才说妈在大嫂家。月月拿出两斤葡萄走出屋子,心上涌出难过。月月小心翼翼藏着 难过走出屯街,母亲早已在大嫂门口向东张望。月月远远喊着妈——老母蓦地笑了,密集的皱纹里释放着终于盼到的喜悦。这是一种苍老的喜 悦,就像槐花在六月季节里的停留,土黄是它的底色。月月搀扶母亲进院时,母亲说,我可有点反常。

  月月说,怎么了?

  母亲说,我一闻油烙茄饼就恶心,你说这不是反常?

  月月说,怎么回事?

  母亲说,谁知道呢,就是老了呗。

  当和老母走进屋子,看到大嫂家屋里屋外冷冷清清没有半点过节的气氛,月月才彻底明了老母强调恶心油烙茄饼的根源所在。母亲说大嫂洗衣 服去了,月月进屋不等坐下,便吵吵就馋茄饼她要亲自来做。月月拿出包里的猪肉,到园里摘了茄子,堂屋里咚咚咚剁了起来,待大嫂端衣服 进来,喷着油香的茄饼已经端上桌子。大嫂见月月回来并在做饭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晒衣服一边解释说,茄饼是要等明天再做的,衣服攒得太 多满屋臊味。这解释的于理不通显而易见,但月月依然以自己馋茄饼为由给了大嫂堂皇的台阶。声称一闻茄饼就恶心的母亲,晚饭时磨砺着所 剩无几的牙齿,细嚼慢咽吃掉两个,而大嫂且再三推托不爱吃茄饼,饭桌上筷箸迟缓恍如刚刚过门的新媳妇。

  吃罢晚饭,月月说妈,咱们到院里凉快凉快。就把母亲领到院门口的合欢树下,一只蒲团一只小凳托住一对母女在灰暗的暮色里。月月说妈, 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母亲说,是不是怀孕要打掉?

  月月说,不是。妈,我给咱翁家丢脸了,可我认这么做。

  母亲深陷的眼仁跳出一丝惶悚,继而平静下来。母亲说,妈这辈子,没做丢脸的事,也从没改过主意,认定的事从不改主意。

  月月说,妈是旧时代的人,我是新时代的人,我们赶的时候不一样。

  母亲说,妈懂。母亲又说,月月,妈信你就像信自个,你做什么事妈不管,只要记着一点,不伤天害理,天长着眼哪。

  月月顿时不语,月月在听到母亲说到天长着眼时不再说话,那静静地划着地面的样子好像天真地在审视她。

  见女儿无话,母亲又说,妈早觉出你结婚不得意,是不是国军待你不好?

  月月摇头。

  是不是公婆待你不好?

  月月摇头。

  那是你生了外心?

  月月没摇头也没有点头,一只黑蝙蝠扑棱棱滑翔而至又扑棱棱升飞别处。母亲聚满皱纹的脸腮蓦地染进茄色,委靡多时的神情一下振作起来。

  母亲说,是这样妈就只有一句话,你永远别登咱家门,妈四十岁上也生过外心,可妈拿柴火烧掉了它,你看这指头。

  月月知道母亲食指有块伤疤,她没有抬头去看。月月依然在地上静静地划着,似乎想把心底所有的迷乱都划在地上。许久,月月抬起头来,去 握住母亲烧伤的手指,泪花盈出眼角。月月说妈,国军那方面有病,我自从进林家门他就从没给过我。我……我以为是他有病才叫我分心,可 是现在我知道,他就是好了,我这心也收不回来了。我想那人都快想疯了,我课都上不下去。

  能收回!母亲斩钉截铁说,你就去想一点,野男人没有好的,他们耍女人就像三岁孩子耍泥娃娃,天下最疼你的还是自个男人。

  月月终于不再划地,她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迷蒙的泪光将母亲的面孔模糊成一团虚妄的影像。月月说妈,你叫我这心不再乱了。

  月月回到上口家里夜幕已经降临,水银一样明亮的月亮悬着冰清玉洁的深情,回望着歇马山庄山野地块、家家户户。月月走回家门火花正咬着 月月头天买回的月饼在灯光下和林治帮玩跳棋。小青不在家,婆母正往碗里滗着煎好的汤药。因为月月节前回娘家是理该应当的事,大家谁也 没有表示在意。月月端起汤药,走进西屋。国军看到月月没有说话,依旧偎着被垛看电视。无论是对病还是对月月,国军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敏 感。他有时下班回家吃几口饭就扑进西屋大睡不止,吃药还要月月摇着喊着,有时进门就打开电视,吃饭都没有正心,挨个频道调着一直看到 定格再见。国军的变化一方面使月月感到轻松,一方面又使她感到无拘无束后的无措手足,就像一个长期拴养的小狗放开之后不知该上哪去— —月月常常在和国军一起时不知该做什么,殷勤和冷淡都失去原来的意义,剩下的,只有不再关切却是冗长的厮守,还有月月那个潜入地下的 同床异梦……


第十四章(2)  
孙惠芬  
 

  月月放下汤药,就到井台上打水洗脸洗脚。因为母亲的话一直响在心中,月月洗漱好后,回到房里有意同国军亲近,有意在国军身上找寻从前 的亲密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月月这里是从生理的角度,心理的角度,但给国军的印象却必须是纯精神的,不含任何一点肉体的欲望,因为那将 会使国军再度敏感。月月说国军,我回一趟娘家心里不好受。国军说我知道,妈又不在三嫂那。月月说这是一个原因,主要原因是过节大嫂家 冷冷清清,我没结婚时,妈可从没过过这样的节。国军调出一个足球,又赶紧给调了过去,国军声称在学校读书时是  
个准球迷,不知为什么结 婚之后他总是躲着足球,他调出一个唱歌的频道;之后跟月月说你那三个哥哥可真不争气,就一个老人也要轮着养。月月叹口气,说,也真怪, 日子过着过着竟能过出意想不到的难处,我婚前就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有这步田地,咱将来无论怎样,可一定要待好老人,不能让老人难过。 月月没想到说自己母亲引出国军母亲,这话走到的结果让月月非常满意,或许正是她存了一些心机的缘故。

  听到月月的话,国军转过脸对着月月,淡淡地飞过一个柔和的眼波,说我媳妇儿真是打着灯笼难找。月月在接受那个好久不曾有过、恍若隔世 的眼波时,生理上没有生出什么欲望,心理上也没有生出感动,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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