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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巴金作品精编(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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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是一阵沉寂。院子里也没有一点声音。这样的沉寂真可怕。好像一切的运动已经停止,这个世界已陷入静止的状态,它的末日就快来了。 

  我坐在他的对面。他的喘息声直往我的心上扑过来,仿佛这个世界里就只有他的喘息,一个绝望的人的无力的喘息,这是多么可怕!空气变得非常沉重,一刻一刻地压下来,逼近来,我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了。我连自己的心跳也听得见,这个房间就像一座古墓。我想他每天每天埋在这里面,听着自己的心跳,读着那些死了的腐儒的著作,怎么还能够保持着活人的气息呢?这时候我对他的将来不能够再有丝毫的疑惑了。一个坚定的、命令般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响着:他是完结了,无可挽救地完结了。 

  他不能够说话。我也不做声,我知道话是没有用的了。我很想走,但是我并不移动身子,我仿佛在等候一个惨痛的灾祸的到来。 

  不到一会儿工夫,忽然空气震动起来。汽车的喇叭打破了这种难堪的沉寂。我们在房里听得清楚,汽车开到大门口就停止了。我知道他的太太回来了。但是他依旧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好像没有听见车声一般。 

  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就在我的耳边响起来。他的太太穿着1933年的新装,满面春风地走进房来,后面跟着那位有名的历史教授。 

  他看见太太进来,他的脸色马上就改变了,接着举动也改变了。他带着笑脸去应酬她。她是一个交际明星,对丈夫也会用交际手腕,不消几句话她就把他弄得服服帖帖,而且有说有笑了。我没有工夫看这种把戏,就趁这个机会告辞出来。 

  回到家里我想到他,仿佛看见他的面孔在我的眼前沉下去,沉下去——于是沉到深渊底看不见了。我只记住他的一句话:“我是完结了。” 

  我也不再去找他,因为在我的脑子里他已经不存在了。而且我相信以后除了他的死讯外,我不会再在报纸上或者别的地方看见他的消息。 

  然而使我非常惊奇的是,过了几天报纸上就刊出他在某大学讲演明朝文人生活态度的消息。接着又看见他写了大捧袁什么的文章。两个多月以后他标点的袁什么的著作出版的广告又在报上登出了。又过了半年的光景,我就听见人说他做了某某部的一个领干薪的委员。这某某部也许就是教育部,不过我没有听清楚。这样看来他大概努力在往上浮,往上浮。但是实际上他却越发沉下去,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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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化雪的日子
作者: 叶 舟

  他的太太的消息报纸上刊得更多。画报上也常常印出她的照片,下面还附了一些按语。最后一个消息是她跟她的丈夫离婚,同那个有名的历史教授结伴到美国游历去了。这一年正是历史教授在大学里的休假期,他要到哈佛大学去主讲中国史学。 

  我知道这件事会给他一个很大的打击。但是我也不去管他,我早把他当作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了。 

  然而又一件使我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太太赴美后不到九个星期,他就寄了一张和某女士结婚的通知来;更奇怪的是不到一年报纸上就刊出了他的死讯。事情竟然变化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报纸上刊载了不少哀悼他的文章,好些刊物为他出了特辑,印着他的种种照片。从那些文章看来,似乎所有识字的人都是他的崇拜者,大家一致地说他的死是中国文化界的一个大损失。连那些不认识他的人也像写哀启一般地为他写了传记。 

  但是我,我虽然也为他的死叹了一口气,我却不曾感到些微的损失。并且我倒为自己庆幸,那“勿抗恶”的声音是跟着他永远地死去了。1934年秋在上海巴金写《家》时用的桌凳 

  化雪的日子 

  初春的微风吹拂着我的乱发,山脚下雪开始融化了。 

  化雪的日子是很冷的。但是好几天不曾露脸的太阳在天空出现了。我披上大衣沐着阳光走下山去。 

  寂静的山路上少有行人。虽然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坡,离城市又近,但是平日上山的 

  人并不多。住在山上的人似乎都少有亲友。他们除了早晨下山去买点饮食杂物外,便不大跟山下的人往来。山居是非常清闲的。 

  我因为神经衰弱,受不了城市的喧嚣,两个月前便搬到山上来。在这里生活很有秩序。一天除了按照规定的时间吃饭睡觉外,不做什么事情。我喜欢一个人在山路上散步,但是有时候我也喜欢下山去找朋友谈闲话。在这没有一点波涛的安静的山居中,我的身体渐渐地好起来了。 

  身体一好,精神也跟着好起来。心里很高兴。我觉得心里充满了爱:我爱太阳,爱雪,爱风,爱山,我爱着一切。 

  充满了这种爱,我披上大衣踏着雪沐着阳光走下山去。 

  山路上积着雪,还没有融化,不过有了好些黑的脚印。我愈往下走,看见脚印连起来,成了一堆一堆的泥淖。我爱听皮鞋踏在雪上的声音,总择了雪积得最厚的地方走。沐着阳光,迎着微风,我觉得一个温暖的春天向着我走来了。 

  我走了一半的路程,刚刚在一所别墅门前转了弯,便看见一个中国女人迎面走来。我一眼就认识她,站住叫了一声“景芳”。我知道她是上山来找我的。 

  景芳正埋着头走路,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答应一声,急急跑过来。 

  她跑得气咻咻的,脸上发红。她一把抓住我苦恼地说:“我实在受不下去了。” 

  我看她这样子,听她这口气,我不用问便知道她又跟她丈夫吵架了。我想我又得花费半天工夫去劝她。 

  “好,到我家里去坐坐吧,”我微微皱着眉头对她说。我陪她往上山的路走去。 

  她跟着我走。在路上她不开口了,我看见她依旧红着脸,嘟起嘴在生气,时时把皮鞋往雪上踢,仿佛肚里有很多怨气不曾吐出来。这一次他们一定吵得很厉害。我心里想:他们夫妇像这样生活下去是不行的。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吵架的次数愈多,两个人中间的裂痕也就愈大了。 

  他们的吵架跟平常夫妇间的吵架是不同的。在他们中间从不曾发生过打骂的事情,最常有的是故意板起面孔或者一个人生自己的气给对方看,使对方受不住。有时候他们也针锋相对地辩论几句,但是其中的一个马上就跑开了,使这场争吵无法继续下去。 

  这样的事情我看得多了。每次,妻子和丈夫都先后到我这里来诉苦。我照例跟他们谈很久,等他们气平了才送出去。但是我始终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事情吵架。据我看来,他们好像是无缘无故地吵着玩。 

  说他们是一对爱吵架的夫妇吧,可是两个人的脾气都不坏,都是有教养而且性情温和的人。就拿每次的吵架来说,起初每人对我说几句诉苦的话,以后就渐渐地归咎到自己,怪自己的脾气不好,不能够体谅对方。女的说这种话的时候常常眼里含了泪,男的却带着一副阴郁的面容。有时他们吵了架以后在我这里遇见了,丈夫便温柔地伴着妻子回去。 

  他们吵架的次数渐渐地多起来,就如同做过的事情又来重做。表面上总不外乎那一套把戏。但是它却把我的脑子弄得糊涂了。我想在这简单中一定隐藏着复杂。事情决非偶然发生,一定有特别的原因。我想把原因探究出来。 

  我曾研究过他们两人的性情,但是我不能够看得很清楚。女的似乎热情些,男的似乎更冷静。女的活泼些,男的却比较严肃。不过这也只是表面的观察。 

  我同这对夫妇的交情不算深,因为认识的时间还不久。但是因为同住在外国,又在乡间,环境使我们成了亲密的朋友。不过对于他们的过去生活我依旧不很清楚。我只知道他是中等官僚的儿子,夫妇两人都是大学生。他们是由自由恋爱而结合的,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可是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一个小孩。 

  据我看来在他们中间并没有什么障碍。他们应该过得很好。感情好。经济情形好。两个人都在读书:男的研究教育,女的研究文学,这也不会引起什么冲突。 

  我始终找不出他们夫妇吵架的真正原因。这一次也找不到一点线索。她的嘴老是闭着。嘴上愤怒的表情却渐渐地淡起来。她走到我家时,她的怒气已经平静下去了。 

  “什么事情?是不是又吵了架?”我让她进了屋,脱下大衣,把她的和我自己的大衣都挂在衣架上,一面不在意地问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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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一件新奇的东西
作者: 叶 舟

  她点点头,颓丧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用手摸她的头发,呆呆地望着墙上的一幅画。 

  “为着什么事情?”我坐在她对面,看见她不说话,便又追问了一句,我注视着她的脸,不让她逃避。 

  “什么事情?”她微微笑了,她显然是拿微笑来掩饰心中的忧郁。她看我一眼,又把眼睛抬上去,做梦般地看墙上的那幅画。头靠在沙发背上,两手托着头,自言自语地说下去:“老实说,没有什么事情。我自己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我想我们这样住下去是不行的。……我们也许应该分开。” 

  “分开”?我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吃一惊。我暗中观察她的态度。她是在正经地说话,带着忧愁的神气,却没有一点愤怒。我想她这句话决不是随便说出来的。她至少把“分开”的事情先思索了一番。 

  “分开”的确是一个解决争吵的办法。但是到了提出“分开”的问题的地步,事情一定是很严重的了。我心里发愁,老实说,我很不愿意让这一对年轻夫妇分开,虽然我也不愿意看见他们常常吵架。 

  “分开?”我微微把眉头一皱,连忙陪笑说:“不要扯得太远了。夫妇间小小的争吵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只要大家让步,就容易和平解决。我看你们应该是一对很合理想的夫妇。” 

  “我原也是这样想。”她低声叹了一口气,惋惜地说了这句话。歇了片刻才接着说下去:“可是事实上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们中间有一种障碍。” 

  “障碍?什么障碍呢?”我惊讶地问道。我仿佛发见了一件新奇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她绝望地回答。“这是无形的,我也看不出来,但是我总觉得……”她闭了嘴慢慢地咬着嘴唇皮,我看出来那似乎是浅淡而实在是深切的苦恼像黑云一般笼罩了她的美丽的脸庞。尤其是那一对眼睛,里面荡漾着波涛,我触到那眼光,我的心也开始沉下去了。 

  “兹生,你一定给我想个办法。我没有勇气再跟他一起住下去了。”她求助般地对我说。 

  我陷在十分困难的境地中了。我这时候很同情她,很愿意帮助她,但我又是她丈夫伯和的朋友,而且我实在看不出他们应该分开的理由。那么我应该为她想个什么样的办法呢?我又不是一个头脑灵活的人。 

  “我问你究竟还爱不爱他?”我想了半天才想到这句话,我这时候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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