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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部分

李碧华文集-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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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好的准备都白费了。”
  “是谁临时通知你们的。”
  “真是川岛芳子吗?”
  “不对呀,这是她吗?满脸的血污,看不清面子。”
  “奇怪!不准记者到刑场采访?”
  “她不是短发的吗?怎么尸体头发那么长?”
  “死的真是芳子吗?”
  古川长老没有跟任何人交谈半字,在一片混乱中,他有条不紊地裹好尸体,再盖上新被罩,再在被罩上盖一块五色花样的布。这便是她五彩斑斓的一生结语。
  他沉沉吟吟地诵了好一阵的哀悼经文,血污染红和尚的袈裟。
  两个小和尚帮忙把“它”搬上卡车去。
  扑了个空的记者们不肯走,议论纷纷。
  卡车已开往火化场了。
  报馆突接到一通意外的电话:
  “我要投诉!”
  不过,卡车已开往火化场了。
  日莲宗总寺院妙法寺和尚,曾同火化场上的工作人员,把尸体移放到室内。
  整个过程中,动作并不珍惜。工作人员惯见生死,一切都是例行公事。
  不管躺在那儿的是谁,都已经是不能呼吸没有作为的死物,这里没有贫富贵贱忠好美丑之分,因为,不消一刻,都化作尘土。
  尸体在被搬抬时,手软垂。手心捏着的一张纸条,遗落在一个无人发觉的角落。
  再也没有人记起了。
  和尚念着经文送葬。
  柴薪准备好了。
  众人退出。
  两三小时之后,烈焰叫一切化成灰烬。
  下午一点半左右,火化完毕,古川长老等人把骨灰移出来,拣成两份——一份准备送回日本川岛浪速那儿供奉;一份埋葬。
  火化场的墓地,挖有一个坑,在超渡亡魂之后,一部分的骨灰便装在盒子里头,掩埋了。
  和尚给芳子起了法名:“爱新壁苔妙芳大姐”。——她没有大家,养父又在异国,农家无人相认,所以只落得一个“大姐”的名号。
  在墓地附近,有许多人围观,不过并无哀悼之意。
  只生前毫不相干的出家人,焚着香火,风冷冷地吹来,她去得非常凄寂。
  爱新壁苦妙芳大姐。
  生于一九①七。卒于一九四八一生。
  但那通抗议的电话没有死心。
  监察院也接到控告信了:
  被枪决的不是川岛芳子!
  死者是我姐姐刘凤玲!
  此事一经揭露,社会舆论及法院方面,为之哗然。
  这位女子刘凤贞道出的“真相”是:——
  她姐姐刘凤玲,容貌与川岛芳子相似,也是死因,而且得了重病,在狱中,有人肯出十根金条的代价,买一个替身。她母亲和姐夫受了劝诱,答应了。但事后,她们只领得四根金条,便被赶了回来,还有六根,迄未兑现,连去追讨的母亲,竟也一去不复返
  事情闹得很大,报纸大肆渲染,官方也下令初查。
  扰攘数月,谣传没有停过。
  刘隔芳子还活着吗?
  报上都作了大字标题的报道了。
  监察院展开调查。可是由于控告人没有写明住址,也未能提出被告人的名字,芳子生死之谜,一直是个疑团。
  年老的和尚,出面否认那是一个“替身”,因为是他亲自认尸的。是否基于大而化之的一点善心呢?
  世上没有人知悉真相了。
  后来古川长老把骨灰送到日本去。
  七十八岁的他,抱着骨灰盒子,来至信州野夙湖畔黑娘山庄,过八十五岁的川岛浪速。两个会会老矣的衰翁,合力把芳子的头发和骨灰,掩埋在山庄,还加上一张她生前盖过的羽绒被。用过的暖瓶。没穿过的白绸布和服。
  川岛浪速道:
  “即便是替身也要供奉——万一是她本人呢?”
  这个谜一直没被打破。
  川岛浪速在接到骨灰之后九个月,某一天的傍晚,当看护他的女人如常把体温计换在他腋下时,发觉他悄悄地停止了呼吸。
  他过不到冬天。
  他再也看不到漫天飞雪的美景。高朋满座的热闹澎湃,成为永远的回忆。
  法名“澄相院速通风外大居士”。他死去的妻子福子,他死去的义女芳子,三块方角的灰色石碑并列在川岛家墓地上,沉默不语。
  同年,战犯—一被处决,据说有一天,犯人被带上卡车,在北平市内游街,之后,送往市郊刑场。他们倒背手捆着,背后插上木牌子,卡车两侧贴着罪状,都大字写上他们血腥统治、肆意屠杀,坑害国人……
  的暴行。
  群众奔走呼号,手拿石块砖块投掷,一边大喊:
  “打倒东洋鬼!”
  “血债血偿!”
  “死有余辜!”
  还没送达刑场,很多早已死过去了。
  受尽痛苦,奄奄一息的,到底也还上一条命。——其中有一个,便是宇野骏吉。
  看来他死得比芳子还要惨。
  中国人永远忘不了惨痛的历史教训。
  云开对国民政府失望了,他投身延安去。他不是云开,不是阿福——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满洲国的“皇帝”傅仪,已于一九四六年在沈阳机场被俘,苏联红军押送至东京国际军事法庭审讯。后来,他在东北抚顺战犯管理所写交待材料。……
  违抗了绝密暗杀令,又违抗了命运的安排,把芳子放走的山家事呢,他在事后被召回日本去,一到司令部,马上被捕,拘留审讯,不久被判监禁。
  停战前一直藏匿着,没敢露面,也怕作为战犯,被送回中国。他潦倒、欠债……,当年美挺轩昂,一身中国长袍,戴毡帽,拎着文明棍,讲一口流利北京话的名士派,穿着破衣,到处借贷。
  后来失踪了。
  一九五①年一月份的《周刊朝日》有这样的一则花边:……
  一只野狗在猪圈粪堆里吃一个男人的头!脑袋右边有几处还有头发,脸和脖子则被
  啃得没什么肉了。
  这是山梨县西山村这小村子中的大事件。
  人们赶紧找尸体,终于在松树林中发现了:
  一具用麻绳捆在树干上的无头男尸,尸体旁着黑皮包、安眠药、一些文件和六封遗书……
  山家亨,死时五十三岁。
  他不相信某一天,道出他命运的乱语:
  “戌年生,王侯之相。十年后将因女人而惨死,自杀身放,遗尸荒原,为野犬所食。”
  乱语指引过他:
  “若过此劫,则时来运转,飞黄腾达。”
  ——冥冥中,应了前一段。
  他因女人,命该如此吧?
  那个女人呢?
  她是生?是死?
  岁月流曳,没有一个人是重要的。一切都像虚贴于风中的剪影。
  一切得失成败是非爱恨功过。三千世界,众生默武。花魂成灰,白骨化雾。河水自流,红叶乱舞
  过了很多很多年——
  日本战败,忍辱负重,竟然在举世羡妒的目光底下跃为强国。
  东京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便是银座。这里现代建筑物林立。东京金融贸易中心、银行,还有著名的百货公司:三越、松场屋、西武、东急…。
  星期日,银座闹区的几条马路,辟作“步行者天国”,洋溢着节日气氛。富饶的大城市,总充塞着欢快而兴致高昂的游人,熙来攘往,吃喝玩乐。
  只见一个老妇的背影。她穿白绸布和服,肩上路了头可爱的小猴子呢。
  背影一闪而过,平静而又荒凉,没入热闹喧嚣人丛里,不知所踪。她是谁?
  她是谁?
  她是谁?
  没瞧仔细。也许是幽幽的前尘幻觉…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


 第一节 
  血,滴答、滴答而下。在黄泉上,凝成一条血路。
  此处是永恒的黑夜,有山、有树、有人,深深浅浅、影影绰绰的黑色,像几千年前一幅丹青,丹青的一角,明明地有一列朱文的压边章,企图把女人不堪的故事,私下了结,任由辗转流传。
  很多很多大小不同的脚,匆促赶着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赶着投胎去的脚群中,有一双小脚。
  细看这双弓鞋,大红四季花,嵌入宝缎子,白经平底绣花,绿提根儿,蓝口金儿。正是曲似天边新月,红如退瓣莲花。恰可便是三寸。
  小脚一步一趔趄,好似不想成行。
  这条血路,便在小脚之旁,境蜒划出她的心事。
  只见血自一领头颅滴溅。
  发辔簪环都已滚落,空余乱发纷披。乱发中,犹藏一朵细细红花,喜气骤成噩梦,红花不得不觅地容身。
  这头遭齐颈割断,朝后怒视,满目冤屈不盆,银牙半咬,呵得纸钱灰也不敢飘近。
  女人一手提住自己的头,一手捂住自己胸口。
  分明是新娘子装扮,一身红衣艳服。心下曾经暗思,他既不责我毒害了亲夫,也不嫌我沦为官人五妾,可见还是有心。
  然而捂住的胸口,有个血窟窿,早已中空,心肝五脏被生扯出来,四下无觅。一念及此,女人浑身都是疼痛。
  身前身后,尽是杂沓的影儿,女人不知何去何从。
  小脚价计。
  前面有座凉亭。人群拥至,均在喝茶解渴。便见〃孟婆亭〃三字。
  阴魂经各殿审判,至此已是饥渴交织,渐近阳间,苦热侵逼,纷纷自投罗网。
  面貌阴森、木无表情的老妇孟婆,主掌此亭。各人自她手中接过〃困忘〃茶汤三杯,一口喝尽,慌忙投胎去也。
  无主孤魂漂漾而至。孟婆把她唤住了。
  〃潘金莲!〃
  女人被她一招,不由自主,便上前去。
  孟婆拎起她在阳间被快刀斩下的头颅,血本枯,人带根。才一按一接,便已会上,安于原位。
  女人泪盈于睫,依!日回头望向过去,仇怨难解。
  孟婆劝道:
  〃过来喝过三杯茶汤,前生恩怨爱恨,也就全盘忘却了。〃
  她强递一杯,女人只得接过。方喝一口,皱眉:
  〃咦?这茶,又酸又咸——〃
  〃人情世事,不外又酸又咸。〃孟婆道:〃快快喝过,不辨南北西东,迷糊乱闯,不知不觉好堕入轮回。当你醒来,自是恍然隔世了。〃
  女人陡地放下杯子:
  〃不!我要报仇!〃
  孟婆望定女人,兀自念倡语;
  劝尔奖结冤,冤深难解结。
  一日结成冤,千日解不彻。
  我见结冤入,尽被冤磨折。
  人生一场梦,梦醒英寻觅。
  改头表换而,冤率不可说。
  女人不答。
  孟婆苦口婆心:
  〃淫妇何以携仇带恨?也不过是男人吧。〃
  女人一听〃男人'二字,一怔,刚好拍首瞥见一面大镜。〃荤镜〃乃天地阴阳二气所结而成,万法由心所生。心中的男人,…
  曾经有过四个男人。
  响,前尘如梦如幻。茫茫荒野一下子黑尽了,如一张白纸浸透于浓墨中,只剩一条缝隙,透出半丝神秘。
  悲怆的往昔——
  〃荤镜〃中,见到她第一个男人。
  自幼生得有些颜色,缠得一双好小脚地,描眉面限,效粉施朱,作张作势,乔模乔样。既会描写刺绣,又晓品竹弹丝,一手好琵琶。自父亲死后,她又自王招宣府里,以三十两银子转卖与张大户。
  十八岁,已出落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那一年,张大户超主家婆往邻家赴席不在,把她唤至房中,强横地收用。白壁蒙了污。势孤力弱,有冤无路可诉,又被主家婆不要一文钱,白白地嫁与紫石街卖炊饼的武大。
  武大是如何的长相?只在洞房之夜,盖头被秤杆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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