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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李碧华文集-第33部分

小说: 李碧华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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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上课吗?”他问:“你读哪间学校?”
  “不告诉你!”她卖关子。
  他留意到格子裙校服,圆领白上衣。还有蝴蝶结……。
  “你快上班吧,迟到了。”“你要等上三个小时,不闷吗?”
  “我习惯等。”呆滞地:“但不习惯这难看的颜色。以前的红邮筒多漂亮,又有型。”
  施展远见小巴来了,匆匆跳上车道别。——这中间也有点“时间”上的荒谬,不过他担心迟到,又担心赶不了货,便忘了此事。
  这个星期天,他的旧同学要他做东请吃火锅,因为五个人中他最快找到工作。后来他负责送周宝儿和李绮雯回家。他比较喜欢宝儿,打算在她生日时把小礼物和贺卡寄给她。——想起,对了,有些事情,写出来,反而容易些。经过邮递,有惊喜。
  蓦地见到寂静的角落,明媚的灯光下,女孩划了一根火柴,颤抖地企图抛进邮筒中。火柴在“嚓——”一声后闪了一朵红花,照见她一脸泪水。
  她想放火烧邮筒?
  施展远马上跑过去,把火柴夺走踩熄。
  “你不可以这样的!”他斥责:“你会把所有的信全烧掉,这是犯法的!”
  她垂泪,无限凄凉。令人心软。
  “你的信重要。”他把声音放软:“但人家也许有同样重要的信等着寄出。”
  也许是情书,也许是报平安的家书、道歉信、支票、律师信、文件、单据、活命钱……。太自私了!
  ——如果自己的卡片寄出了,无辜地被人烧掉,不能到达对方手中,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天天期待回音,是否太冤枉了?
  几乎成为受苦人了。他劝她:“你要找信,为什么不到邮局去查问?或者黄志辉已经收到信呢?”
  “不!”她脸色大变,歇斯底里:“不!我不会让他收到信!我憎恨邮差!”
  然后转身,昏昏沉沉,漂泊前行,不知到何处去。在一家七十一便利店门前,消失了影踪。
  他想:这种无心向学的学生,他的《会考天书》出版后,送给她也无用。只顾“天天”来找信……。又喝得醉醺醺似的。
  不对,施展远忽地疑惑:——“天天”?究竟那封给黄志辉的信,是已寄出了?抑或未派送?在寄出与派送之间,究竟是多长的时间?一下子他好象掉进谜圈中……。
  祥叔是这区的邮差。他很敬业乐业,因为即使是数码时代,通讯工具日新月异,近年的信件多是帐单、宣传单张、公函……。,但,还是有人写信的。
  又,虽然很多行业已经由机械操作,但,逐家逐户派信,给每个信箱“喂”进讯息的工作,还得经邮差人手。
  施展远傻傻地在大闸内,一排信箱前,等邮差。
  他问:“四楼上手住客是不是黄志辉?”
  “我……不清楚。”祥叔回避。
  “三楼邓太太说你在这区派信二十几年,她叫我问你。”他缠住不放:“她说你最熟了,哪一家住哪些人,你怎会不清楚?”
  又央他:“祥叔,请告诉我,我求求你!”稍顿:“有一个女孩——”
  “哦,是她。”
  祥叔眼神有点变化。敦厚的邮差不擅长瞒骗。他记得谁同谁,他和她,上手下手,前因后果。
  应该有二十年了吧,——但怎么同这个焦灼好奇的年青人说呢?
  二十年前,念中五的林秀菊,与同班的黄志辉因是街坊,相爱起来。那时社会风气还没今天开放,林秀菊当医生的爸爸见女儿偷偷摸摸沉迷恋爱,成绩一落千丈,不准二人交往。逼她转校又逼他俩分手。
  “后来我才知道,她寄了一封绝交信给他。”
  手持信,投进邮筒,但仍紧捏不放。取出来,又硬着心肠寄出去……。
  某一夜,黄志辉割腕放血自杀了。
  他绝望地,把伤口割得很深,血冒涌而出,他一点也不知道疼,在同一处,又再狠狠割下去。血如浪,把那封绝交信浸得湿透,整张纸也沐浴在红潮中,几乎软烂,手一拈,马上溶散。——虽是铁案如山,男孩心中它已化成恨海。
  这封信,又怎能退呢?
  两天后,林秀菊知道了,偷了爸爸医务所的安眠药,两瓶,全吞进肚子中。
  她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后悔,寄出那封绝交信……。她一厢情愿地要用尽一切努力,把它毁灭,——只要他收不到,历史就改写了?
  安眠药吃多了,她变成一只迷惘、迟钝、天真而不甘心的鬼。
  当然,“校服大王”爸爸一听颜色和款式,便可以告诉他,这间光明书院,十多年前已经关闭了。市面上,再没有人,穿这种校服了。
  只是,施展远间中还见到这个心愿未了的模糊身影,在邮筒旁边,默默徘徊……。
                 
  [本文选自李碧华所著《逆插桃花》(怪谈绘卷第3卷)。天地图书有限公司出版。作者简介:记者(人物专访)、电视编剧、电影编剧、舞剧策划、专栏及小说作者等等。]
  

 算帐 
                 
  迷糊地张开倦眼,头脑浑沌一片,尽是灰色、黑色、白色的星云。他不但头痛、骨痛、全身都痛。——心更痛。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只见周遭都是白衣人。木着一张脸,匆匆走过。
                 
  他嗅到一阵药水的味道,是消毒药水。消毒药水比毒药还刺鼻。
                 
  他扶着墙,慢慢摸索前行。
                 
  难道这是阴间?
                 
  是一道长长的走廊。白色墙,白色门。走廊一端的灯没有亮。这头比较光,他沿着灯光上了一层楼梯。
                 
  就在三楼转角处,碰到一位老婆婆。她步履蹒跚,也是扶墙缓走,不知身在何方。
                 
  他问:“阿婆,这是什么地方?”
                 
  婆婆也有六十多了。穿一套对胸的唐装,破为陈旧。全身乏力地,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忽地再看他一眼。他开始疑惑,用力回忆,难道这是阴间?
                 
  走了几步,抬头一看:
                 
  “深切治疗部”
                 
  是一家医院。——他为什么被送进医院了?闭上眼睛,再苦苦细想。这时痛楚又来侵袭,骨头仿佛都移位。
                 
  有两个护士推着有轮的小车子走过,看来是给病人药吃。
                 
  “醒来没有?”
                 
  “晚上李医生巡房时还没醒来。”
                 
  “女的没有来过?”
                 
  “不肯来。听他妈妈哭,根本不在乎。还说:谁叫他真的去死?不关自己事。”
                 
  “现在的女孩也好狠心。”
                 
  “是男的纯情看不开,怪不得人家。”
                 
  “要真的一生当了植物人,也有点冤枉。都要毕业了。”
                 
  “为情糊涂,成绩再好也没有用。”
                 
  他正想把木门推开,一看究竟。
                 
  那个老婆婆又走近了。——她竟把身子一拦,不让他进去。婆婆佝偻瘦弱,象是长年受重担,背有点驼,脚有点弯,看来似只有四尺多高。身子软软的,又怎能把他拦住?他烦了:
                 
  “阿婆,你这是干嘛?医院又不是私家地方,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呀!呀!”
                 
  唉!是个哑巴。算了,他闪身内进,见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半身捆紧了绷带,也插满管子。他睡得很安祥,虽然憔悴、苍白,但呼吸匀顺,不问世事。病人的名牌写着:“苏志安。”
                 
  他低喊。原来这个人是他“自己”。
                 
  他再仔细察看躺在病床上的人,一条左臂用戒刀刻下了:
                 
  “唯独你是不可取替。”
                 
  那串红字,霸占了他的手臂,也霸占了他的生命。
                 
  他终于想起了……
                 
  自从去年YOYO辍学之后,他的成绩低落了。每天,她那长发,和香草护发素的味道,总是成为他与功课之间的一只魔爪。而他的手,却有难忘的颤动。难以自抑。
                 
  安仔家境中等,考试平均分是全级第六。他选理科,还替两个初中生教习英数。但YOYO,她念不上,辍学后,有人说她在卡拉OK当伴唱,是“金鱼”不是“木鱼”,——但,亦有人说,她已出去跑私钟了,在尖沙咀接四、五、六十岁的日本客,“校服诱惑”。
                 
  YOYO之所以要“踏足”另一世界,因为她自某日,参加了地下RAVE PARTY,开始吸“冰”。
                 
  她不是不知道同校比她高班的安仔喜欢她。——给他最大的奖赏是让他隔着胸围和内裤,抚摸了全身,她喜欢听到他急促而自制的混浊呼吸,终于……。他的裤子湿了。
                 
  后来,安仔到尖沙咀找她。在她的客人跟前求她。客人嫌烦发火,改叫别的女孩。YOYO因他坏了衣食,又得向伟哥交待,也火了,便斩钉截铁地,在繁华兴旺的闹市中,人潮之中,大嚷:
                 
  “我不认识你!人情还人情,账目算分明,谁给我一千五,我同谁做。”末了又抛下一句:“不要再找我了!你去死吧!”
                 
  YOYO知道,自己“一日跑钟,一世跑钟”。虽说马夫安排接的是日本游客,但他们又老,又肥,又秃头,还有虐待狂,甚至有隐疾。YOYO“学生妹”形象,大概只可用两三年。一到二十,就残得再也没有人相信。她青春的只是“年纪”,而不是“身体”。——每次洗澡,她都发觉自己是一块腐烂变形的肉。
                 
  只有安仔那么笨,还肯隔了一层去摸。“决绝”也许是更大的奖赏了。
                 
  他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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