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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红楼梦 (曹雪芹)-第95部分

小说: 红楼梦 (曹雪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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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之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饰,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他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儿。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前便懈怠了许多。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吊贺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权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率『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这日王夫人正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儿死了。昨儿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傍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的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服,一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他二人有何主见。探春便问李纨。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听了,忙答应个“是”,接了对牌就走。探春道:“你且回来。”吴新登家的只得回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忙了,忙陪笑回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赏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帐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个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算是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转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这里又回别的事。一时,吴家的取了旧帐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皆注有原故: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探春便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帐留下,我们细看看。”吴新登家的去了。忽见赵姨娘进来。李纨探春忙让坐。赵姨娘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一面说,一面便眼泪鼻涕哭起来。探春忙道:“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赵姨娘道:“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去!”探春听说,忙站起来,说道:“我并不敢。”李纨也忙站起来劝。赵姨娘道:“你们请坐下,听我说。我在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探春笑道:“原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一面就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瞧,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的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着旧规矩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一面说,一面不禁滚下泪来。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越发该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道:“我怎么忘了?叫我怎么拉扯?这也问你们各人。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李纨在傍,只管劝说:“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姑娘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昔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每日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子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但凡糊涂不知理的,早急了。”李纨急的只管劝,赵姨娘只管还唠叨。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赵姨娘听说,方把口止住。只见平儿进来,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呢,就只没得空儿。”李纨见平儿进来,因问他来作什么。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度着,再添些也使得。”探春早已拭去泪痕,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得做人情。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怎么添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越发会意,见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

    时值宝钗也从上房中来,探春等忙起身让坐。未及开言,又有一个媳『妇』进来回事。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此时探春因盘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沐盆;那两个小丫鬟也都在傍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类。平儿见侍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襟掩了。探春方伸手向盆中盥沐。那媳『妇』便回道:“回『奶』『奶』姑娘: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的一年公费。”平儿先道:“你忙什么!你睁着眼看见姑娘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倒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姑娘虽然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姑娘,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吓的那个媳『妇』忙陪笑道:“我粗心了。”一面说,一面忙退出去。探春一面匀脸,一面向平儿冷笑道:“你迟来了一步儿,还有可笑的。连吴姐姐这么个办老了事的,也不查清楚了,就来混我们。幸亏我们问他,他竟有脸说忘了。我说他回你主子事也忘了再找去,我料着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儿等他去找。”平儿忙笑道:“他有这一次,管包腿上的筋早折了两根。姑娘别信他们,那是他们瞅着大『奶』『奶』是个菩萨,姑娘又是腼腆小姐,固然是托懒来混。”说着,又向门外说道:“你们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咱们再说。”门外的众媳『妇』都笑道:“姑娘,你是个最明白的人。俗语说:‘一人作罪一人当',我们并不敢欺[蔽]小姐。如今小姐是娇客,若认真惹恼了,死无葬身之地。”平儿冷笑道:“你们明白就好了。”又陪笑向探春道:“姑娘知道二『奶』『奶』本来事多,那里照看的这些,保不住不忽略。俗语说:‘傍观者清',这几年姑娘冷眼看着,或有该添该减的去处二『奶』『奶』没行到,姑娘竟一添减,头一件于太太的事有益;第二件也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的情义了。”话未说完,宝钗李纨都笑道:“好丫头,真怨不得凤丫头偏疼他。本来无可添减之事,如今听你一说,倒要找出两件来斟酌斟酌,不辜负你这话。”探春笑道:“我一肚子气没人煞『性』子,正要拿他『奶』『奶』出气去;偏他碰了来,说了这些话,叫我也没了主意了。”一面说,一面叫进方才那媳『妇』来问:“环爷和兰哥家学里这一年的银子是做那一项用的?”那媳『妇』便回说:“一年学里吃点心,或者买纸笔,每位有八两银子的使用。”探春道:“凡爷们的使用都是各屋领了月钱的,——环哥儿的是姨娘领二两,宝玉的是老太太屋里袭人领二两,兰哥儿的是大『奶』『奶』屋里领,——怎么学里每人又多这八两?原来上学去的是为这八两银子!从今儿起,把这一项蠲了。——平儿,回去告诉你『奶』『奶』,说我的话,把这一条务必免了。”平儿笑道:“早就该免。旧年『奶』『奶』原说要免的,因年下忙,就忘了。”那个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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