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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红楼梦 (曹雪芹)-第42部分

小说: 红楼梦 (曹雪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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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受罪不安生?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做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素日都不是你们调唆着,『逼』他写字念书,把胆子吓破了,见了他老子,不像个避猫鼠儿!都不是你们这起『淫』『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你们遂了心。我饶那一个。”一面骂,一面哭。贾政在傍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难过,便喝退赵姨娘,自己上来委婉解劝。一时又有人来回话:“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材?”一叠连声只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

    正闹得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贾母王夫人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命人请了进来。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见那和尚是怎生模样: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臢更有满头疮。

    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样,但见: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

    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焚修?”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贾政道:“倒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放着希世奇珍,如何倒还问我们有符水?”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心中便动了,因说道:“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那僧道:“长官你那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此不灵验了。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诵持诵,只怕就好了。”贾政听说,便向宝玉项上取下那玉来递与他二人。那和尚接了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转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目,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

    天不拘来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

    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说着,回头便走了。贾政赶着还说话,让二人坐了吃茶,要送谢礼,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贾母等还只管着人去赶,那里有个踪影。少不得依言将他二人就安放在王夫人卧室之内,将玉悬在门上,王夫人亲身守着,不许别个人进来。至晚间,他二人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如得珍宝一般,旋熬了米汤来与他二人吃了。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来。李宫裁并贾府三艳、薛宝钗、林黛玉、平儿、袭人等,在外间听消息。闻得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未开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宝钗便回头看了他半日,嗤的一笑,众人都不会意。惜春问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宝钗笑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渡众生;这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日才好些,又要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的可笑不可笑?”林黛玉不觉的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你们这起人不是好人,不知怎么死。再不跟着好人学,只跟那些贫嘴恶舌的人学。”一面说,一面摔帘子出去了。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六回 蜂腰桥设言传密意 馆春困发幽情

    话说宝玉养过了三十三天之后,不但身体强壮,亦且连脸上疮痕平服,仍回大观园内去。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近日宝玉病的时节,贾芸带着家下小厮坐更看守,昼夜在这里。那红玉同众丫鬟也在这里守着宝玉。彼此相见多日,都渐渐混熟了。那红玉见贾芸手里拿着手帕子,倒像是自己从前丢的,待要问他,又不好问的。不料那和尚道士来过,用不着一切男人,贾芸仍种树去了。这件事待要放下,心内又放不下;待要问去,又怕人猜疑。正是犹豫不决,神魂不定之际,忽听窗外问道:“姐姐在屋里没有?”红玉闻听,在窗眼内望外一看,原来是本院的个小丫头名叫佳蕙的,因答说:“在家里,你进来罢。”佳蕙听了跑进来,就坐在床上,笑道:“我好造化。才刚在院子里洗东西,宝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叶,花大姐姐交给我送去,可巧老太太那里给林姑娘送钱来,正分给他们的丫头们呢。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给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着。”便把手帕子打开,把钱倒了出来,红玉替他一五一十的数了收起。佳蕙道:“你这一程子心里到底觉怎么样?依我说,你竟家去住两日,请一个大夫来瞧瞧,吃两剂『药』就好了。”红玉道:“那里的话。好好的,家去作什么!”佳蕙道:“我想起来了。林姑娘生的弱,时常他吃『药』,你就和他要些来吃,也是一样。”红玉道:“胡说。『药』也是混吃的!”佳蕙道:“你这也不是个长法儿,又懒吃懒喝的,终久怎么样?”红玉道:“怕什么。还不如早些死了倒干净。”佳蕙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话?”红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的事。”佳蕙点头,想了一会道:“可也怨不得。这个地方难站。就像昨儿老太太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说跟着伏侍的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处还完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不得我也不抱怨;像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我心里就不服。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红玉道:“也不犯着气他们。俗语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这两句话不觉感动了佳蕙的心肠,由不得眼睛红了,又不好意思好端端的哭,只得勉强笑道:“你这话说的却是。昨儿宝玉还说,明儿怎么样收拾房子,怎么样做衣裳,倒像有几百年的熬煎。”红玉听了,冷笑了两声,方要说话,只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子走进来,手里拿着些花样子并两张纸,说道:“这是两个样子,叫你描出来呢。”说着,向红玉掷下回身就跑了。红玉向外问道:“倒是谁的?也等不得说完就跑。谁蒸下馒头等着你,怕冷了不成!”那小丫头在窗外只说得一声“是绮大姐姐的”,抬起脚来,咕咚咕咚又跑了。红玉便赌气把那样子掷在一边,向抽屉内找笔,找了半天,都是秃了的,因说道:“前儿一支新笔,放在那里了?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一面说,一面出神。想了一会,方笑道:“是了。前儿晚上莺儿拿了去了。”便向佳蕙道:“你替我取了来。”佳蕙道:“花大姐姐还等着我替他抬箱子呢,你自取去罢。”红玉道:“他等着你,你还坐着闲打牙儿?我不叫你取去,他也不等着你了。坏透了的小蹄子!”说着,自己便出房来,出了怡红院,一迳往宝钗院内来。刚至沁芳亭畔,只见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从那边走来。红玉立住笑问道:“李『奶』『奶』,你老人家那去了?怎打这里来?”李嬷嬷站住,将手一拍道:“你说说,好好的,又看上了那个种树的什么云哥儿雨哥儿的,这会子『逼』着我叫了他来。明儿叫上房里听见,可又是不好。”红玉笑道:“你老人家当真的就依着他去叫了?”李嬷嬷道:“可怎么样呢!”红玉笑道:“那一个要是知道好歹,就回不进来才是。”李嬷嬷道:“他又不痴,为什么不进来!”红玉道:“既是来了,你老人家该同他一齐来。回来叫他一个人『乱』碰,可是不好呢。”李嬷嬷道:“我有那样工夫和他走,不过告诉了他。回来打发个小丫头子,或是老婆子,带进他来就完了。”说着,拄着拐一迳去了。红玉听说,便站着出神,且不去取笔。一时,只见一个小丫头子跑来,见红玉站在那里,便问道:“林姐姐,你在这里作什么呢?”红玉抬头见是小丫头子坠儿。红玉道:“那去?”坠儿道:“叫我带进芸二爷来。”说着,一迳跑了。这里红玉刚走至蜂腰桥门前,只见那边坠儿引着贾芸来了。那贾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红玉一溜;那红玉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贾芸:四目却相对时,红玉不觉脸红了,一扭身,往蘅芜苑去了。不在话下。这里贾芸随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坠儿先进去回明了,然后方领贾芸进去。贾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各『色』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鲜花样隔扇,上面悬着一个匾额,四个大字,题道是:“怡红快绿”。贾芸想道:“怪道叫怡红院,原来匾上是恁样四个字。”正想着,只听里面隔着纱窗子笑说道:“快进来罢。我怎么就忘了你两三个月。”贾芸听得是宝玉的声音,连忙进入房内。抬头一看,只见金碧辉煌,文章闪灼,却看不见宝玉在那里。一回头,只见左边立着一架大穿衣镜,从镜后转出两个一般大的十五六岁的丫头来说:“请二爷里头屋里坐。”贾芸连正眼也不敢看,连忙答应了。又进一道碧纱厨,只见小小一张填漆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宝玉穿着家常衣服,靸着鞋,倚在床上,拿着本书看。见他进来,将书掷下,早堆着笑,立起身来。贾芸忙上前请了安。宝玉让坐,便在下面一张椅子上坐了。宝玉笑道:“只从那个月见了你,我叫你往书房里来,谁知接接连连许多事情,就把你忘了。”贾芸笑道:“总是我没福,偏偏又遇着叔叔身上欠安。叔叔如今可大安了?”宝玉道:“大好了。我倒听见说你辛苦了好几天。”贾芸道:“也是该当的。叔叔大安了,也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说着,只见有个丫鬟端了茶来与他。那贾芸口里和宝玉说着话,眼睛却溜瞅那丫鬟: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摺裙。——不是别个,却是袭人。那贾芸只从宝玉病了几天,他在里头混了两日,他却把那有名人口都记了一半。他也知道袭人在宝玉房中比别个不同。今见他端了茶来,宝玉又在傍边坐着,便忙站起来,笑道:“姐姐怎么替我倒起茶来!我来到叔叔这里又不是客,让我自己倒罢。”宝玉道:“你只管坐着罢。丫头们跟前,也是这样。”贾芸笑道:“虽如此说,叔叔房里姐姐们,我怎么敢放肆呢。”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那宝玉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又说道,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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