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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张居正十讲-第22部分

小说: 张居正十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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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可能还是会觉得张居正的郁闷没有必要,因为在这些人看来,人家不就是来报喜吗,就算是侵权抢了正式报喜人的先,也是出于好心,何必揪住一点儿小错不放呢?这样想的人其实是不懂得管理的。管理上最需要严格要求的就是职责明确,谁有什么样的职权,谁又该负什么样的责任,都是必须明确规定并得到严格执行的。不然的话,一个人侵越另一个人的职权,不仅会出现能力不胜任的错误,而且还会使被侵越职权的人得到推脱责任的借口。无论哪种情形,对于需要负责的事务来说,都不是让其得到妥善解决的好事。

    从这个角度讲,作为首辅的张居正是非常懂得管理的,他的郁闷也正是由于自己的手下(并且是学生)违背了自己三令五申的规定。在他看来,刘台抢先报喜的行为,就不再是一点小错那么简单,而是一种侵越他人职权的行为,因而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这样一来,张居正就决定对刘台进行严厉的斥责,甚至处罚。

    张居正心中肯定这样想: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大力整治一下侵越职权的行为,今后官员们就会更加忘乎所以了,自己对之负责的可是一个泱泱大国呀!出了纰漏谁担当得起?狠狠地处罚自己的学生,官员们见自己不徇私情,说不定就会换来他们的恪尽职守呢!

    另一方面,刘台同样觉得很郁闷:自己不就是抢先报了个喜吗?老师犯得着把自己拿来严厉地斥责一番?老师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况且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刘台的道理是这样的:我们大明朝的监察权是很大的一种权力,这种权力就掌握在我们御史的手中。按照规定,地方长官文的有布政使司左布政和右布政,武的有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以及镇守重要关口的总兵官,当然还包括后来添设的巡按、巡抚和总督。巡按、巡抚和总督虽然也设在地方上,而且都有各自的管辖区域,然而他们却是都察院的官,也就是负责监察地方的御史,因而只是名义上的地方官。

    由于这个原因,巡按、巡抚和总督这些名义上的地方官就有权力节制甚至比他们官位高的地方官。我刘台作为辽东的巡按御史自然是御史,可他张学颜身为右副都御史以及辽东巡抚也是御史啊!我们都是行使监察权的御史,为什么他可以调度军队,而我来报一个喜都不可以呢?有了这一番道理,刘台自然是很想不开了。加上被自己的老师张居正严厉地斥责了一顿,越发觉得憋屈了!

    其实,我们如果跳出刘台的道理来看,就会发现他根本就是在钻牛角尖!为什么这样说呢?不知大家发现没有,钻牛角尖的人往往都是在一个问题上特别想不通,而不能从更大的环境考虑问题。刘台在对抢报军功这件事情的认识上,就犯了想不通的错误。

    公允地说,刘台的道理是有些说服力的,因为同为御史,为什么巡按就不能干涉军务,甚至连报功都不行?这里的确显出了明朝官职制度上的死板!刘台提出的疑问,事实上是在质疑明朝官职制度的合理『性』。然而,制度的合理『性』,很大程度上是个需要先在理论上讨论的问题,在讨论得出结论之前,还不能把它运用到现实中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就不再是制度在理论上是否合理,而是其在现实中是否实用!

    正如前面已经说到的那样,历史上的事例已经证明,不允许巡按侵越巡抚职权的制度规定,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很实用的,它的确能够保障官员们各司其职、权责明确地干好本职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取得各种胜利。然而,这个刘台却不知道这样跳出来想,他只知道在那里探究明朝官职制度的合理与否,却不明白任何制度都有其缺陷,难以完美,因而只要能够实用就好的道理。从这个角度讲,刘台不仅在钻牛角尖,而且还不明大体,是个近乎迂腐的书呆子!

    我们作为外人虽然能够知道刘台在钻牛角尖,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啊!他还在那里为遭了张居正的严厉斥责而郁闷呢!不止郁闷,他甚至产生了报复张居正的心思。于是,在经过精心的准备之后,刘台于万历四年(公元1576年)的正月上疏把自己的老师张居正弹劾了。刘台虽然是个书呆子,但是文笔的确不错,告起状来有条有理的,我们不妨把他的上疏摘抄如下:“臣闻进言者皆望陛下以尧、舜,而不闻责辅臣以皋、夔。何者?陛下有纳谏之明,而辅臣无容言之量也。高皇帝鉴前代之失,不设丞相,事归部、院,势不相摄而职易称。文皇帝始置内阁,参预机务,其时官阶未峻,无专肆之萌。二百年来,即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宰相之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乃大学士张居正偃然以相自处,自高拱被逐,擅威福者三四年矣。谏官因事论及,必曰,‘吾守祖宗法!’臣请即以祖宗法正之。

    ……祖宗朝,用内阁、冢宰,必由廷推。今居正私荐用张四维、张瀚。四维在翰林,被论者数矣,其始去也,不任教习庶吉士也。四维之为人也,居正知之熟矣,知之而顾用之,夫亦以四维善机权,多凭借,自念亲老,旦暮不测,二、三年间谋起复,任四维其身后托乎!瀚生平无善状,巡抚陕西,赃贿狼藉,及骤列铨衡,唯诺若簿吏,官缺必请命。所援引者非楚人亲戚知识,则亲戚所援引也,非宦楚受恩私,则恩故之党助也。瀚惟日取四方小吏,权其贿赂,而其他则徒拥虚名。闻居正贻南京都御史赵锦书,‘台谏无议及冢宰’:则居正之胁制在朝言官,又可知矣。祖宗之法如是乎?

    ……祖宗朝,一切政事,台、省奏陈,部、院题复,抚、按奉行,未闻阁臣有举劾也。居正令抚、按考成章奏,每具二册,一送内阁,一送六科:抚按延迟则部臣纠之,六部隐蔽则科臣纠之,六科隐蔽则内阁纠之。夫部院分理国事,科臣封驳奏章,举劾其职也。阁臣衔列翰林,止备顾问,从容论思而已。居臣创为是说,欲胁制科臣,拱手听令。祖宗之法若是乎?

    ……至若为固宠计,则献白莲、白燕,致诏旨责让,传笑四方矣;规利田宅,则诬辽王以重罪而夺其府地,今武冈王又得罪矣;为子弟谋举乡试,则许御史舒鳌以京堂,布政施尧臣以巡抚矣,起大第于江陵,费至十万,制拟官禁,遣锦衣官校监治,乡郡之脂膏尽矣;恶黄州生儒议其子弟幸售,则假县令他事,穷治无遗矣;编修李维桢偶谈及其豪富,不旋踵即外斥矣。盖居正之贪,不在文吏而在武臣,不在内地而在边鄙。不然,辅政末几,即富甲全楚,何由致之?宫室、舆马、姬妾、奉御,同于王者,又何由致之?在朝臣工,莫不愤叹,而无敢为陛下明言者,积威之劫也。

    臣举进士,居正为总裁;臣任部曹,居正荐改御史:臣受居正恩亦厚矣,而今敢讼言攻之者,君臣谊重,则私恩有不得而顾也。愿陛下察臣愚悃,抑损相权,毋俾偾事误国,臣死且不朽。”(转引自朱东润《张居正大传》)在这个上疏的第一段,刘台上来就指责张居正没有包容的胸怀,接着就说从明朝开国以来,就废弃了宰相这个职位,一直以来大臣也没有谁敢自称为相的,可是张居正却这样做,真是违背祖宗的法令。

    从第二段开始,刘台就列举了张居正违背祖宗法令的行为:首先是张居正在任用内阁人选上的唯亲是举和任用贪污的官吏,完全不顾明朝的廷推制度;第三段则批评张居正的考成法是他自己的创设,根本没有遵循祖宗的法制;第四段则排列了许多关于张居正的坏事,比如献白燕和白莲、强取豪夺辽王的家产……刘台认为,张居正的富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富甲全楚”,实在是个大贪官,自己就算是再受张居正的恩情,也不能看在眼里不管不顾。于是,刘台豁出去了,一纸上疏弹劾了张居正。

    面对弹劾的应对这个上疏的核心是在论证张居正“吾守祖宗法”这句话的虚假,围绕这个论点刘台列举了很多个方面的事由,以证明张居正是个根本无视祖宗之法的人。这些事例之中,最严重的包括任用人才上的擅权、创设考成法的变法等。最后,我们关心的问题来了:刘台直指张居正为官腐败,作风不清廉!他的理由是张居正为“规利田宅,则诬辽王以重罪而夺其府地”,而且“起大第于江陵,费至十万,制拟官禁,遣锦衣官校监治,乡郡之脂膏尽矣”。总之,在刘台看来,张居正的贪污,“不在文吏而在武臣,不在内地而在边鄙”,原因是张居正没有当多久首辅,就“富甲全楚”、“宫室、舆马、姬妾、奉御,同于王者”。他的话语里有猜测的成分,因为他只是疑问为何张居正上台不久就很有钱了。所以,为了让神宗相信,刘台还讲到了自己和张居正的师徒关系,说自己对张居正本来很感恩,只是由于“君臣谊重,则私恩有不得而顾也”,因而“敢讼言攻之”。

    刘台的上疏自然让张居正感到震惊和沮丧。自己是刘台的老师,前朝虽然有过学生弹劾老师的事情,但是从明朝开国二百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却被自己给遇上了,这对于张居正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除了震惊之外,张居正还觉得非常沮丧,自己虽然斥责了刘台,可是他显然没有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竟然上疏弹劾,用语极其歹毒,一副准备置自己于死地的样子。自己的学生不能理解自己,还要反咬一口,不能不让张居正觉得沮丧!

    然而,刘台的上疏已经到了明神宗的手里,张居正还是要想法回应神宗的。自己身为老师,的确不适宜太过于动怒,也不适宜强加辩驳。于是,张居正再跟神宗见面时,就说了这样一番话:“依法,巡按御史不得报军功;去年辽东大捷,刘台违制妄奏,法应降谪,彼时臣仅请旨戒饬,刘台已经愤愤不已。后来御史傅应祯妄言下狱,请旨穷诘党与,当时并不知道刘台和傅应祯同乡亲近,从中主持,因此刘台妄自惊疑,全不顾忌,对臣泄恨。二百年来,没有门生弹劾座主的故事,如今臣惟有一去以谢刘台。”

    短短几句话,既道明了事情的起因,也道明了自己的态度。最厉害的是,张居正搬出了要辞官不做的法宝,这自然能够让神宗又担心又同情!于是,明神宗起身扶起了跪在御座前面,眼泪簌簌直下的张居正,并亲切地对他说:“先生起,朕当责台以谢先生。”

    张居正这时的态度异常坚决,他回到家后,仍然上疏请求神宗允许自己辞官。越来越担心张居正会走掉的神宗,只好小心翼翼地下旨慰留:“卿赤忠为国,不独简在朕心,实天地祖宗所共降监,彼谗邪小人,已有旨重处,卿宜以朕为念,速出辅理,勿介浮言。”

    或许这次张居正受的刺激的确太大了,虽然明神宗已经表明了站在他这边,永远支持他的态度,但是张居正还是觉得,刘台是自己的学生,就连学生也不能理解老师的意图了,自己就算是留下来,还有谁能够明白自己的用心呢?这是不利于今后自己的行政管理的!于是,张居正在收到神宗慰留的圣旨后,再次上疏表明自己的去意:“然而臣之必以去为请者,非得已也!盖臣之所处者危地也,所理者皇上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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