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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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分钟就失去1 条生命的癌症病人群体时,他们却哑口无言。早期胃癌诊断是新兴的学术研究,必须运用前所未有的综合研究体制和发挥各位的青春活力,否则,根本无法有所成就。”病理科主任都留也有感而发。
“新兴的学术研究”这几个字震撼了里见,如今,他们这个小组正齐心协力地迈向早期胃癌诊断这尚未开垦的新学术领域,他以身上的每个知觉细胞充分感受着这份喜悦。
近畿劳灾医院的院长室四周围绕着玻璃墙面,仿佛是一座大型目光浴室。5 月下旬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跃动的光线照得房里一片明亮。
东贞藏院长结束了上午的院长门诊后,正悠闲地坐在主管椅上抽着雪茄,望着难得来医院造访的女儿。
“佐枝子,你很难得来这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还是为了上次松仓先生的事……”
佐枝子穿着青磁色的小纹单衣和服,系着铁锈色的腰带。一个月前,东曾经向她提及,要让她和在大阪开设大型私人医院的松仓医院院长的长子相亲。站在窗边,沐浴在阳光下的佐枝子眨了眨眼。
“不,今天我要去参加大阪的茶会。我只是来告诉您,早晨您出门后不久,关口律师就到家里来了。他昨天搭夜车,一大早回到大阪就风尘仆仆地直接赶到我们家,说是要感谢您为他介绍了东京K 大学的正木副教授,同时,也要向您报告,正木副教授已经答应要做鉴定人了。”
“要做鉴定人吗? ”东难掩惊讶之色。
“对。关13律师拿着您的介绍信,原本只是想请教正木副教授一些学术上的意见,但在谈过之后便恳请他担任鉴定人,对方也同意了。”
“没想到正木副教授会答应担任病人一方的鉴定人。”
虽说私立大学的学风比较自由,但东还是很难相信前途大好的少壮派副教授会在他校的医疗纠纷官司中作为病人一方的鉴定人。
“我觉得正木副教授好伟大。关口律师说,他终于看到了希望,他说要立刻通知里见医生,把从正木副教授那里听到的信息告诉他,同时,得开始着手准备第二、第三个争议点。”
东默默地抽着雪茄。
“父亲,您为什么只是被动地提供协助? 严格说起来,这件事是从决定您的继任人选的那场教授选举开始的,正因为您没有培养出名副其实的优秀继任教授,才会在国立大学中出现那场令人难以想像、丑态百出的教授选举,最后还让财前那样的医生当上教授。这场医疗纠纷就是由他的傲慢导致的。但您一直都袖手旁观,即使当里见医生因为这件事而不得不离开大学,走投无路时,您也不曾向他伸出过援手。”佐枝子美丽的双眸里尽是对父亲的责备。
“当时我也是因为历经许多波折,才终于成为这里的院长,我根本无能为力阿。”
“是吗? 如果您当时有心帮助里见医生,即使不安排他来这家医院,也可以利用您以前在国立浪速大学当教授时累积的人脉,介绍他前往相关的医院或研究所。
在自己游刃有余的时候,帮助他人是轻而易举的;但愈是在自己力不从心的时候,还能够尽最大的努力助对方一臂之力,才是真正的帮忙。我觉得相较于里见先生的见义勇为,您这种怕惹事上身的利己主义,让我觉得好羞愧。”
“佐枝子,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 难道你……”
他似乎不愿意提及里见的名字。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即将相亲的女儿面前,提起有家室的里见。父亲和女儿虽然都不满对方,却又不想令彼此难堪,于是,双方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佐枝子将嫩白的脸庞靠近父亲:“我内心的想法,或许正如父亲您所担心的那样。对我来说,这或许是一种不幸。但……我不能对一件美好的东西视而不见,因循苟且地选择一件不美好的东西,我做不到。”她暗指父亲提及的相亲一事。
“我要去参加茶会了,我先走了……”说着,佐枝子推开了门,离开父亲的办公室。
虽然距离3 点茶会开始还有一段充裕的时间,但佐枝子觉得,继续和父亲谈下去会变成一种痛苦。她来到走廊,穿过光泽可鉴的蓝色塑料地板,搭电梯下楼。正要踏出大门时,突然有人喊她。
“咦,东教授的千金……”
她转过身去,发现是父亲在浪速大学任教授时的病房护理长龟山君子。
“好久不见,教授夫人最近还好吗? ”
“很好,谢谢。你最近怎么样? ”看到龟山君子穿着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护士衣,而是和服,佐枝子问道。
“在东教授退休,财前医生当上教授后不久,我就辞职了。”
“是因为结婚辞职吗? ”佐枝子语带恭喜地说。
“是,我结婚很晚……我辞职一方面是因为结婚的关系,另一方面是因为财前当上教授后,第一外科的气氛很怪异。”龟山君子似乎想一吐内心的不快。
“要不要到附近喝一杯咖啡? ”
她们走出医院,在半条街之外找到一家小咖啡店,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时,龟山君子便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原本我并不打算在结婚后辞职,我先生在工厂工作,本来我们希望组织一个双薪家庭。”
“那为什么要辞职? ”佐枝子端起服务生送来的咖啡问道。
龟山君子喝了口咖啡:“财前教授掌管第一外科后,那个马屁精医局长便耀武扬威的,护士们也个个只会谄媚逢迎。只要财前教授一声令下,护理长甚至得去其他科为他张罗病房,像我这种谨守本份、不够机灵的护理长根本吃不开。加上财前教授对待特诊住院病人和一般住院病人的态度简直有天壤之别,大家都来向我抱怨,但我又不能向教授反映,让我觉得好痛苦。还有,他之前在看那个叫佐佐木庸平的病人时也是……”
“他在看那位病人时怎么样? ”佐枝子精神为之一振。
“财前教授总会诊时,我因为照顾隔壁病房的病人,比较晚进佐佐木先生的病房,一进去刚好听到财前教授在训斥柳原医生。他的口气很凶,说什么根本不用做断层摄影,还问柳原医生难道是质疑教授的诊断吗? 柳原医生回答:“不是,我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财前教授却说:‘只有那些对自己的诊断缺乏自信的无能医生.才会以为凡事只要仔细就不会有错。’但如果当初佐佐木先生是特诊的病人,财前教授一定会亲自仔细检查,或许就不会闹上法庭了。”
“龟山小姐,你可不可以在法庭上重述刚才的话……”
“什么? 要我去法庭上说? ”
龟山君子大为吃惊地看着佐枝子,当她发现佐枝子严肃而认真的眼神时,才察觉事态严重,赶紧住了嘴。
“龟山小姐,我希望你可以出面为家属作证。”佐枝子再度请托。
“我可能怀孕了,所以才会来医院检查。身为高龄产妇,我实在不想卷入官司,只想过平静的家庭生活。”前一刻她还猛烈批判对财前阿谀奉承的医局员和护士们,此刻却是迥然不同的消极态度。
“我还得赶去看诊,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咖啡。”龟山君子道完谢,便转身离去。
龟山君子离开后,佐枝子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位于千里新城高地的近畿癌症中心。
她觉得这种时候不该参加什么茶会,而该把刚才龟山君子说的话告诉里见,或许口J 以为陷入胶着状态的医疗官司打开新局面。听关口律师说,东京K 大学的正木副教授已经提供了相关的医学理论支持,足以证明只要在手术前做断层摄影,或许就可以发现癌细胞转移到肺部,便不会导致病人死亡。只要能够再证明财前在总会诊时曾驳斥做断层摄影的必要,就代表这是极为严重的注意义务怠慢。虽然照理说,佐枝子更应该向关口律师报告这件事,但她还是想当面告诉里见。
经过吹田市区后向左转,便是千里新城内高低不一的住宅区,穿越住宅区的中央向右转,一片绿意盎然的高地展现在眼前,而近畿癌症中心的白色建筑则耸立其中。
佐枝于在大门口下了车,但5 点过后,大门已经关了,她转往员工出入口的柜台,向柜台报上里见的名字后,职员立刻拨通内线电话,然后告诉她目前里见正在开会,请她稍等一下。
至无一人的走廊上,佐枝子站在尽头的大玻璃窗前向外眺望着。癌症中心15000坪的园区内,到处铺满绿油油的草皮。在广阔的园区内,设有500 张病床的医院和设备齐全的研究所整齐排列,有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想到里见修二正在这幢建筑物中的某一间研究室,认真地投入早期胃癌的研究,便令佐枝子浑身涌过一阵激动。
在第一审判决的两三个月后,佐枝子去找三知代时,曾遇见郁郁寡欢的里见,当时他正处于既不算离职也不算是在职的尴尬地位。虽然如今已事隔一年,但由于经常从三知代的口中听到里见的消息,所以佐枝子的内心中,有种好像时常见到里见的亲近感。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转头,刚好看到身穿白袍的里见。
“好久不见。”
佐枝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后,以万般怀念的眼神抬头看着里见,里见也流露出对佐枝子的突然造访感到讶异却又想念的表情说:“上次去你家时,刚好你不在,真的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找我。刚才在参加研究会,让你久等了。”
“我急着来告诉你有关佐佐木庸平先生医疗官司的事。”
“官司的事? ”里见显得更加惊讶。
“研究会已经开完了,我们一起走吧。你等我一下。”里见说完,便往楼上自己的办公室走。
一踏出医院,只见火红的夕阳映照在绿油油的山丘上,橘红色的阳光和绿色的树木融为一体,形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哇,好漂亮……”佐枝子情不自禁地赞叹。
里见抬头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树梢,说:“那,我们去那里走走吧。”他拨了拨额上的头发,身体略微前倾地迈出了脚步。
“你刚才说要告诉我关于官司的事,是什么事? ”
“今天,我去近畿劳灾医院找我父亲,没想到刚好遇见以前在浪速大学认识的第一外科病房护理长龟山小姐。她告诉了我有关佐佐木庸平先生的事。”
随后,她把龟山君子所说的事一五一十地转述给里见听,里见闻言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果然是这么回事。龟山护理长愿意出来作证吗? ”
“我也拜托她了,但她说她刚结婚,准备生孩子,不想破坏家庭的平静,并没有答应。我准备改天再去龟山小姐家请托她。”
“但连医局员柳原在作证时都没有说实话了,龟山护理长恐怕更不愿意作证。”
“不,我会一直试着说服龟山小姐,请她出庭作证。”
里见突然停下脚步,诧异地转身看了佐枝子半晌,又继续向前走。
“正木副教授的论文虽然为这次的上诉审提供了医学根据,使争议点总算有了点头绪,但至今仍然缺乏对上诉人一方有利的决定性论证。如果缺乏强而有力的证据,上诉人很可能再度败诉,所以,涉入这件官司需要有相当的心理准备。”他的语气平静而严肃。
“这么说,你已经有万一上诉人败诉,却仍愿意为病人尽一份心力的准备了吗?你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