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生长日志-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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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这么说,塔砂越好奇了。她戳了戳书页,说:“说呗?”
“有一个流浪乐团,倒霉到卷入宫廷斗争,唯一活下来的团长也按‘沽名钓誉欺骗国王’的罪名被刺瞎了眼睛。”维克多干巴巴地说,“十年后这个流浪乐手回到了王宫,要求与陷害他的人比试一场。十年的苦练让他弹奏得比过去更好,但那时候陷害他的人已经变成了国王的宠臣,国王听都没听流浪乐手的辩解,下令砍掉了他的双手。”
“然后呢?”塔砂被故事吸引住了。
“一个月后,他又回来了,带着一把五音琴——那种要一个乐团的五个人一起演奏的乐器。他脱掉斗篷,用身上的十只手演奏了五音琴。乐曲非常动人,甚至吸引来了爱好音乐的妖精。”维克多说,“我的故事说完了。”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塔砂问,“是你给了他五双手吗?”
“是啊,我给他五双手,他给我他的灵魂。”维克多恶意地笑道,“真是个可悲的傻瓜,我本以为他会要求杀掉那个人,他却只要求一场闭幕演奏。弹完这一场,我便拿走了他的灵魂,那滋味……”
不允许说谎的契约再一次让他停了下来。
“好吧,我没吃掉。”维克多说,“有恶魔把灵魂当零嘴吃,但那太浪费了。我们会把主物质位面生物的灵魂献祭给深渊,以此博取深渊的眷顾,这才是恶魔使用灵魂的方式。”
“你把他的灵魂献祭给深渊了吗?”塔砂追问。
“……没有。”维克多不情愿地说,很快解释道,“深渊更欣赏有野心的灵魂,一个弱鸡流浪乐手的灵魂,就算献给深渊,我又能得到多少呢?”
大恶魔将流浪乐手的灵魂放进了他在人间的宝库。
那是一座布满符文的华美城池,各式各样的精美宝物摆满了每个角落,盗贼无法从中偷走一枚金币,死神也无法带走其中的灵魂。死去的流浪乐手重新有了两只手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当他在库房中找到一架幽灵也可以弹奏的琴,他欢呼雀跃,给恶魔演奏了长达几年的赞歌——反正在这里他有无尽的时间。
“你还给他准备了一把琴。”塔砂看着维克多,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我才没有!那里又不止他一个幽灵!”维克多惊恐地争辩道。
“你还无偿帮助过别的音乐家?”塔砂惊叹道。
维克多为她的用词整本书都哆嗦了一下,他竭力反驳道:“什么叫无偿?什么叫帮助?这叫等价交换!”
被刺瞎双眼砍掉双手的流浪乐手用灵魂换取最后一曲,好为他的乐团正名;人鱼公主用灵魂换取与水上的爱人共度三十年,她的歌喉甜美动人;不得志的作曲家以灵魂换取能挥霍十年的钱财,他不善交际却才华横溢……恶魔的财产在城堡各处自由穿行,出生相隔几百年的艺术家们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热情洋溢的赞美诗惊得恶魔落荒而逃(“是恶心得掉头就走!!”),乐曲飘出城堡,引来仙子与妖精。他们在城堡外久久徘徊,于是紫罗兰色的小小灯盏在此肆意生长。
“闭嘴。”维克多硬邦邦地说。
“我还什么都没说。”塔砂客观地说。
“那就继续保持。”维克多僵硬地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只是在笑而已。”塔砂扩大了脸上的笑容。
怎么说呢,感觉恶魔的人设和之前的印象有了微妙的改变。塔砂控制不住自己慈爱的表情,觉得像在看一只用喵喵叫来示威的猎豹。
“不!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地下城之书的书页都蓬了起来,“这是对一名恶魔的极大侮辱!”
“原来你是被夸奖会害羞的类型吗。”塔砂说。
维克多看起来气得要背过气去。
“好吧,不开玩笑。”塔砂摩挲着书页,“我刚刚发现,我们说不定能在一些事情上达成共识。虽然你依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地下城之书摊平了大概三秒,三秒后书脊刷地立起来,只听维克多拿腔拿调地说:“不了,谢谢。”
塔砂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们好像有过类似的对话,虽然发言人不同。她无奈地笑起来,说:“你可真是记仇。”
“那当然。”维克多得意洋洋地说,看起来已经恢复过来,“我可是个大恶魔,才不是你那只小狗。”
“别总针对她。”塔砂拍拍他的头。
“我针对所有蠢货。”维克多说。
塔砂微笑起来,说:“等玛丽昂回来的时候,你就不会再这么叫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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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周,一个消息震惊了与奴隶贸易相关的所有人。
角斗士学校爆发了叛乱,在一场大火之后,所有角斗士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塔砂:啧,十三章的仇记到现在。
维克多(得意):因为我是个大恶魔!
塔砂:可是你的灵魂宝库听起来像个艺术家沙龙。
维克多:……
顺带,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秀逗魔导师(暴露年龄),里面有个非常腻害的魔族,会因为被敌人(主角方)高唱爱的乐曲而浑身鸡皮疙瘩痛苦翻滚……维克多听到以他为主角的赞美诗大概也是这种心情(等等)。
第61章
玛丽昂回来了。
她的银发被削得更短,身上新添了不少伤疤,但体格更结实,娇小的身躯在过去近两年时间里快速拔高。角斗士学校提供充足的高热量食物,严苛的训练与玛丽昂暗中进行的一切没有让她变得憔悴,反而让她茁壮成长,如同磨砺后愈发锋利的宝剑,风雨中蓬勃生长的植株。
她并非独自归来,近两百名兽人角斗士在玛丽昂的鼓动下拿起兵器,冲向了未知的未来。
角斗士学校为玛丽昂提供了串联同族的场所,幽灵为暗中聚集的起义者站岗放哨。这里仍然有人热血未熄,只是缺乏组织和领导,要么血溅三尺要么归于沉默。于是常胜的玛丽昂成为一面旗帜,成为一只号角,她将所有人闷在心中不愿去想的现实高喊出来:“你想对同胞兵刃相向,供人取乐,一天天等死,还是奋起一搏?”
这声音振聋发聩。
玛丽昂战斗不休,常胜不败,她取胜却不取对手性命。角斗场的老板认为这很有趣,时不时将她送进角斗场,将她的执拗视作卖点。他们让她对战野兽,对战成群老练的角斗士,剥夺她的护甲乃至武器,条件越来越严酷。看台上的观众乐于看到她为此流血,仁慈地满足她获胜便放过对手的要求,想知道她何时会落败和放弃。他们赞赏她的力量,嘲笑她的坚持,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场场战斗也映在其他角斗士眼中。
老资格的角斗士总是沉默而冷漠,他们曾挣扎到遍体鳞伤,事到如今却已经放弃,从野兽变成走狗,麻木地扑咬同胞。一场场角斗让他们将死亡与杀戮视为常态,而此时却有人打破了他们绝望的日常。他们从玛丽昂身上看到力量、同胞之谊与希望——她总是抓住每一个机会,不厌其烦地讲述一片安全而自由的乐土。
她的言辞质朴乃至笨拙,反反复复说着“相信我”。真的有那种地方吗?可以相信她吗?她许诺的胜利总是如期而至,她坚持的慈悲总会落到败者头顶,她描绘过的商标出现在看台之上,而的确有商人高价将角斗士买走。所以,或许可以相信、可以希望吧。
人们嬉笑着叫她“奇迹小妞”,角斗士们则称呼她为“奇迹”,语调里带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虔诚。玛丽昂不仅仅拯救了他们的性命——那不是最重要的,角斗士的性命真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重要的是,她从一片死灰中重新点燃了他们的心。
她让他们记起来,自己并非生而为奴。
时机在这个晚上成熟,角斗士学校的兽人们掀起一场起义。他们冲击角斗场,大火吞没这座血迹斑斑的建筑,火焰当中大地开裂,打开一条通往东南角的道路。
玛丽昂站在塔砂面前,只比后者矮半个头,她看起来完全是个大人了。狼女的双眼闪闪发亮,无数言语写在她脸上。于是塔砂上前一步,把那串系着狼牙与安加索狮牙齿的项链挂上她的脖子(扮演兽人奴隶的时候,她可不能把这个带上),然后拥抱了她。
“我为你骄傲。”塔砂说。
玛丽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神态与以前一模一样。
角斗场老板遭受了巨大的损失,除了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兽人奴隶,所有角斗士都在这场起义中不翼而飞。火焰蔓延到了相邻的建筑上,救火队员到处奔忙,即便控制了火势,这场大火还是烧了足足两天。一切结束后角斗场只剩下一个空壳,好在伤亡都集中在开始的守卫身上,没多少火灾死伤——对不少利益相关人士来说这不算多好的消息,他们恨不得在火焰中找到两百具尸体。
只有几具角斗士的尸体,其他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斗兽表演用的猛兽都一并不见踪迹。大火让黑烟冲天而起,救火的人兵荒马乱,有的守卫声称那些人混入了人群,另一些被吓破了胆子,言之凿凿地说兽人长出翅膀飞走了。
老板们欲哭无泪,兽人奴隶贸易本来就是非法产业,每年上交的孝敬只够让上头对此视而不见,你还想让人调动兵力给你找人?更别说他们的上供交给了总督,近年总督却不怎么露面,眼看塔斯马林州的大权要易主。兽人奴隶买卖像偷税一样可大可小,但让兽人(还是手持利刃的角斗士)逃脱在外,那罪责就足够让所有相关人士被绞死。
不,当然没有角斗士逃出去,瑞贝湖无比安全,怎么会有凶残的兽人四处游荡呢?哈哈,哈哈哈。他们这样说,干笑起来。角斗场起了大火,不幸被锁在里面的角斗士全被活活烧死了,所以角斗表演才不能再开。他们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对着所有前来打探的人粉饰太平。无论有什么猜测在坊间流传,他们都一口咬定了“火灾说”,破产总好过被定罪。
当他们到处找渠道补货,老板们却发现,这附近别说角斗士,稍微像样点的兽人奴隶都被买走了。买家各式各样,等剩下的奴隶贩子聚起来一合计,这才隐约在代理商背后看到同一个去向。他们怀疑角斗士也流向了东南角,可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找茬的法子。向总督递交的请求永远被搪塞,而东南角通行证的申请居然比前者还要艰难。
东南角迎来了新成员。
病房与医生已经等待多时,伤员在第一时间被治疗。撑着一口气的紧张重伤员,在看到梅薇斯那对显然不属于人类的耳朵时终于安心下来,脑袋一歪昏倒在床上。四分之一精灵在病房里奔波,给嗷嗷叫的病人上药,给亢奋过度快要袭击护士(“这里有人类!!”)的战士一擀面杖。游吟诗人杰奎琳的歌声挽救了这片混乱的场景,大部分人在歌声中倒头就睡,噗通噗通睡得满地都是,那场面像下饺子一样。
有两个人没有入睡,他们警惕地在其他人倒下时拔出了兵器。玛丽昂走过去解释乐曲的作用,以免有人抽刀砍了杰奎琳。
“两百分之二的职业者,比例真是高。”塔砂感慨道。
“多半都是战士,全签下来也不算什么。”维克多习惯性地唱反调,“真可悲啊,曾经烂大街的战士都成了珍奇物种。”
死里逃生的角斗士们,在第二天的清晨看到了新世界。
雅各从满是火光的梦中惊醒,看到了高高的天花板。身体不太对劲,未免太……软绵了一点?
有一秒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残了,雅各一骨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