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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部分

簪缨问鼎-第182部分

小说: 簪缨问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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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眼,梁峰就垂下了眼帘,眼观鼻鼻观心,静待尊上问话。

他没有肆意打量,座上之人,却在肆意的打量他。司马越在心中暗啧一声,未曾想,这个梁子熙的风度,竟然比自己所想还要强上三分。就算朝中见惯了俊逸贤才,又有王衍这等大名士在列,这小小太守依旧不掩风仪,就如同珠玉落在瓦砾之间,衬得殿上旁人都逊色了三分。

只是看这容貌,恐怕就会令天子赞许吧?

果真,小天子似乎也打量完了面前之人,才开口道:“听闻晋阳解围,乃是卿之功劳?”

梁峰微一躬身:“臣不敢居功。晋阳解围,乃是城中守军为主,上党人马只是从旁相助。而且匈奴固守祁县,尚未彻底退去。”

这回答,比捷报中写明的,还要谦逊三分,小天子颔首:“并州屡败,能有此战绩,也是功劳。”

这话一出口,司马越的脸色就变了。之前镇守并州的,可是他的亲弟弟司马腾,这么说岂不是在暗指司马腾无能?

梁峰却再次行礼:“败乃敌强,胜则是因离石大荒。陛下过誉。”

这是把胜利的原因推在了离石的天灾蝗祸上,也算全了司马腾的脸面。司马越面上变得好看了些,小天子则沉吟片刻,才道:“若是由卿领兵,能退匈奴吗?”

此话一出,司马越就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军国事,还当慎言。”

这话有些无礼,但是小天子立刻闭上了嘴巴,从善如流:“太尉所言甚是。”

截住了天子的话头,司马越转头看向阶下那持牙板的病弱青年:“梁太守,此次建功,朝廷自当赏赐。只是并州事繁,不可擅断。我倒是听闻上党之前击退匈奴大军,用了什么利器?”

这话问得有些诛心了。按照道理来说,军械的研发是要上报朝廷的。区区一个太守,利用强大的军械获胜,却没有立刻禀明,实在有些不敬。

梁峰只是一顿,便道:“郡中确有巧工,改良了军中霹雳炮。无需人力,只要拉动机括就能抛弹。只是造价比原先贵了两倍有余,抛投的石弹分量也有限。之前退敌,全是趁敌不备。下官已命人绘出图纸,献于朝廷。”

他说的是朝廷,而非天子。这话让司马越心中稍稍舒畅了些,微微一笑:“梁太守有心了。”

说罢,他转过头,对小皇帝道:“陛下,梁太守治郡有方,又立奇功。可进县侯,增邑户。”

司马越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天子,静待他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小皇帝点了点头:“准卿所奏。”

这并不是他招梁峰入觐的本意。然而司马覃现年毕竟只是十二岁,心性和定力都有不足。刚刚冒然开口,说的太多,引来了叔父的警惕。这一句话,其实并非请赏,而是在重新确认他是否听话。而已小天子的聪颖,又怎么冒着生命危险,来为自己争取一个臣子?

两人一问一答,定下了赏赐的方法。刺史的任命,没人再开口。

站在朝堂之上,梁峰只觉胸中叠起了一股郁气。他想过许多对策,却从未想到,自己这么轻松就沦为了两位司马族裔角力的工具。只是进爵,何必来这一趟?可是他能说什么吗?不能,这里是朝堂,是用另一个游戏规则生存的地方。而他现在,还没有开口的地位。

再次下拜,跪在冰冷的御阶之下,梁峰叩谢了天子赏赐,退回了班列。

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司马越又轻轻松松解决了几件事情,天子便宣布退朝。

走出了朝堂大门。外面的天光已经放亮,梁峰缓步走在这宏伟的宫廷之中,心却一点点的变冷。并州还有希望吗?司马越又会如何安排?唯一的机会,反倒变成了最大的阻碍。他又能怪谁呢?怪那御座之上的傀儡吗?

另一边,王衍轻轻凑到了司马越身边:“太尉还是不用此子吗?”

司马越冷笑一声:“总不能贸然就用。”

今天天子的表现实在太超过了,他又怎能容忍这小家伙逃出掌控。这可不是平时,若是失了天子和这高位,岂不是让司马颖有可趁之机?生死攸关,寸步也不能让!

不过该弹压的压住了,其他还要再考量一番。微一思索,司马越便对身边黄门侍郎低声吩咐了几句,对方连连点头,快步退了下去。

大棒已经敲过,明日瞧瞧他会如何应对吧。

守在宫门外,崔稷只觉望眼欲穿。也不知朝堂中情况如何了?府君能否顺利升任刺史。然而等到太阳初升,众官散朝,他才终于看到了那道身影。

“府君!”崔稷见梁峰面上神色,不由心中一寒。

梁峰淡淡道:“陛下赐我加爵增邑。”

糟了!崔稷简直恨不得咬牙,只是这样?为何会如此!

然而这里不是交谈的时候,他正想搀扶梁峰上车,离开宫门。一个小黄门疾步跑了过来:“梁太守留步!”

梁峰站定了脚步。那小黄门连忙笑道:“梁太守,太尉吩咐,明日邀你赴宴。”

第192章 论道

赴宴?梁峰目光不由一动; 撞上了崔稷同样了然的视线。没有迟疑; 他颔首道:“太尉相请; 自当从命。不知摆宴何处?”

“在显明苑。”那小黄门细声细气答道。

显明苑是东汉时的离宫,位于建春门外不远处。改成游苑之后,也在几位当权者手里转了一遭; 如今落在了司马越手中。能前往这座宫苑游兴,也是不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然而梁峰心中并没有多少荣幸之感,谢过小黄门之后,他转身登上了牛车。

崔稷催马跟了上去,隔着车窗低声道:“府君; 这怕是东海王的手段。然则; 须得从命。”

梁峰自然也心知肚明。这就像驯兽一样; 先敲打,再训练; 若是动作完成的好了; 可以给些奖赏。一步步让人降低底线; 成为唯命是从的走狗。

被人这么调教; 实在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可是能拒绝吗?

梁峰淡淡道:“我晓得。”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如何?所幸司马越是个热衷“名士风度”的家伙,在他那里,多少还能留些颜面,不用奴颜婢膝、俯首帖耳。

崔稷叹了口气:“可惜霹雳砲献的早了……”

这可是他们原本留在最后的法宝,没想就这么献了出去。等到游宴的时候,怕就难熬了。

梁峰倒不怎么在意:“献给朝廷,总好过独献东海王。”

霹雳砲确实是件利器,但是这种配重式的砲车制作和操纵,要求精度也更高。在梁峰麾下,砲兵营的人员素质可是数一数二的,所有砲手都懂得最基础的数算,瞄准校砲的队官,更是熟知测绘,通晓文理。这样的人,放在军中也是难得。司马越难不成还能配上如此高水准的砲手吗?没了这些人,霹雳砲跟人力的也相差无几,倒是贵了不少,估计司马越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要火药这个真正的大杀器不曾外泄,其他都是小事。

崔稷也明白其中得失。只是观朝堂中的情况,怕是明天的游宴也非好宴。

看了眼车中人那疲惫的神色,崔稷不再多言,静静守在车旁,向官邸行去。

翌日,牛车沿着建春门驶出了洛阳城,又行数里,方才来到显明苑。此处已经位于山中,一路都是青石铺地,修竹成荫,就连炎炎夏日也被隔绝在了山林之外。无怪乎汉时皇家都要以此为行宫。

似乎根本没有受城中浩劫的影响,山林中清泉潺潺,楼台广布,还有不少鸟兽,在奇花瑞树间闲庭信步。想当年巨富石崇修建的金谷园,也只能与此仿佛吧。

一路驱车而行,梁峰的面色有些苍白,今日所穿的又是深色单衫,更是突显了疲惫病容。然而单薄身形走在幽谧林道之间,清风拂袖,云履踏茵,又有了几分飘然仙气。

因此,当他穿过石径,走到那座贵客满盈的露台时,台上谈笑声都为之一静。梁峰躬身对主座上的男子行礼:“下官见过太尉。”

司马越在心底暗赞一声,这一身,似乎比昨日朝堂还要出色三分。随即,他笑道:“梁太守来的正好,今日我可请到了贵人。”

能在位极人臣的司马越面前称“贵”的,是什么人物?梁峰的目光在席间一扫,便落在了一人身上。羽服星冠,鹤发童颜,只见一个卖相极佳的道人居中而坐。座位是相当尊贵,但是他的神色淡然,一副出尘样貌。

司马越注意到了梁峰的目光,笑着介绍道:“这位可是左仙师的亲传弟子。张道长,你观梁太守如何?”

众所周知,梁子熙是信佛的。可是司马越不但宴请了道人,还让对方随口品评。对于身居太守之位的梁峰而言,称得上失礼了。

那老道捻须一笑:“梁太守品格出众,灵窍通透,可叹误入歧途,伤了五脏。若是以吐纳法精修,佐以仙丹,或可有救。”

这话是褒是贬,一听即明。梁峰淡淡一笑:“生死有命,鄙人材质有限,不愿逆天而为。”

像是拒绝,也像是直陈心意,这话答的不偏不倚,就算以玄道自然论调来看,也颇具深意。

闻言司马越倒是愣了一下,摇头叹道:“好一个生死有命,梁君请安坐。”

梁峰再次施礼,脱履入席。

然而等他坐定之后,司马越并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反倒谦恭的问那老道:“之前听闻张道长有养身妙法,孤甚是好奇,愿闻其详。”

那老道敛起面上笑容,沉声道:“国,身同也。母,道也。人能保身中之道,使精气不劳,五神不苦,则可长久。故而当爱养之。喜怒亡魂,卒惊伤魄,唯有遗形去智,抱素反真。此曰坐忘。然太尉身处浊世,难养贵体。不如采补服丹,以外药引内精,取精于玄牝,守生养气……”

就这样,老道侃侃谈起了房中术和丹道,莫说是司马越,就连身边陪客,也都听得聚精会神。坐在客席的梁峰,似乎被人忘了个干净,他的面色却无分毫变化,只是腰身挺直,孤坐在榻上。

兴许是被太尉的看重激起了性质,老道一口气说了两刻钟,才长叹一声:“……这只是皮毛,若是修道,还需经年累月才成。”

司马越此刻哪还有半分猜疑,连连道:“仙长所言甚是!孤还听闻仙长有爻卜之能,不知可得一见?”

此时不论是佛道,都有一套表演的戏法。佛家惯爱行伤残己身之事,而道家则是标准的戏法。就像左慈在曹操面前钓松江鲈鱼,越是神乎其神越好。

那老道微微一笑:“既是爻,不如射覆。还请太尉出题。”

射覆也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占卜游戏。是把物品放在倒扣的瓯、盂之下,让人猜其中之物。可以根据当时的时间或者器物的形状起卦,进行预测。这也就是涉及了易理,因此文人之间也极为通行。

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应答,司马越怔了一下,低声吩咐下人前去准备。不一会儿功夫,三样东西摆在了老道面前。

谁料那道人并未立刻射覆,而是转头对梁峰道:“不知梁太守可通易理?”

这是邀他?恐怕是想贬低他信奉的佛教,顺便抬高自身吧。否则能使的把戏如此多,何必专门换成射覆?

梁峰眉头一簇,飞快在台下扫了一圈,便道:“既然道长相邀,鄙人就姑且一试。”

老道根本没想到梁峰会应下,刚想说什么,梁峰已经抬手,一一点过倒扣的铜盂:“树上餐宿,水中育生,华服为饰。”

短短三句,立刻让老道变了脸色,默不作声看了眼台下,他敛起了双目。

见老道竟然不猜了,司马越大为惊讶,又看了眼下手坐着的年轻人,方才吩咐道:“打开看看。”

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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