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野鼬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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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报考了警务督察。”胡铁汉说。
“你就没想过做其他工作吗?”我问他。
“我小学四年级已经立志当警察。”胡铁汉说,“我要除暴安良,儆恶惩奸。”
我几乎忍不住把口里的茶吐出来。胡铁汉的说话好象电视上招募警察广告的宣传句子。
“欢儿,你打算做什么工作?你念心理学会做心理学家吗?”余得人问我。
“心理学家?每天对着心理有问题的人?我受不了。我想做公关和市场推广的工作,已经寄出了很多封求职信。”
“我妈好象有一位朋友在公关公司工作,是香港其中一间最大规模的公关公司。要不要我妈介绍你去?”梦梦问我。
三天之后,我接到这间公司的电话,叫我去面试。负责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前参加过选美。
这个叫麦露丝的女人是公关公司的经理。我记得她参加过第五届香港小姐选美,参选号码是二号,三甲不入。
“你是二号麦露丝?”我说。
她很惊讶我认得她,而且还记得她的参选号码。
“你的记性真好。”她说。
我记得麦露丝的原因是我爸爸当时喜欢她,并且用她的参选号码买了一场马,赢了数千元,我们就用那数千元添置了一部新的电视机、雪柜、洗衣机和电饭煲。我家的四个现代化全靠麦露丝,我怎会忘记她?
“你为什么不去参加选美,你条件很好啊!”她说。
“我?我条件不好嘛!我又没有勇气。”
“现在的选美参不参加也罢了,其实是选丑。我们那时参加选美,真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很有水准的。”她自豪地说。
“是啊!我记得你的旗袍是翡翠绿色的,有牡丹花图案,胸前有一层喱士,很迷人。”
“你的记性真厉害,都十几年前的事了。”她笑得花枝乱坠。
“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她问我。
“你决定聘请我?”我问麦露丝。
“你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麦露丝说。
“我可不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她很意外。
“我想回家跟我爸爸商量一下。”我说。
我到另一间公关公司面试,这一间的规模比不上麦露丝那一间,接见我的是一个接近五十岁,个子不高,脸上挂着笑容的男人,他的办公室一片混乱,杂志报纸和黑胶唱片推积如山,还有几张老香港的照片、几幅油画、几对名厂男装皮鞋、几个名厂公事包、几把名厂雨伞。办公桌上乱七八糟,放着几十多枝古董墨水笔,还有一瓶大话梅。
“要吃话梅吗?”他问我。
“不用了,谢谢你。”
“你是读心理学的?”他翻看我的履历。
“是的。”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你可以替我解释一下?”他咬着话梅问我。
这个小老头面试的题目竟然是请我替他解梦!
“放心,我做的绝对不是绮梦。”他把话梅核吐在烟灰碟里,然后说,“我梦见自己不停地做菜,我做了很多菜,有鼓油鸡、咕噜肉、椒盐虾,呀,不是,是蒜茸虾、辣椒蟹,总之很多很多小菜,事实上我是不会做菜的,所以一觉醒来之后肚子饿到不得了。这个梦有什么寓意呢?”
“这个梦通常是女人才会做的。”
他吃了一惊:“是吗?但我在梦中是男人。”
“如果梦中的自己不断地做各种各样的菜,就表示梦中人希望能够把过去一段难以忘怀的恋情忘掉。”
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说错了?”我问他。
“想不到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说,“我刚好在上星期跟我女朋友分手。其实是她要跟我分手。”
没想到这个接近五十岁的男人还没有结婚。
“我很喜欢她的,她才二十五岁。单身老男人常常给年轻女孩子拒绝。”他苦笑。
“你的外表看来很年轻。”我恭维他。
“因为我经常恋爱。”他洋洋得意地说。
“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他问我。
想不到我凭着解梦而得到第一份工作。
我起来向他告别,看到门后有四瓶红酒,都是播都名酒。
“我喜欢喝酒,有些是早几年买的,现在升值了,卖给朋友(奇*书*网^。^整*理*提*供)可以赚钱。我很后悔上次没有买一瓶一九八二年的PETRUS,这瓶酒会升值的。现在到处也找不到了。”
“你很爱搜集东西。”我说。
“不是搜集,是投资。日后卖不出去的东西,我绝对不会买。”他淘气地说,“你来上班之后,我再慢慢教你投资。”
“我没有钱投资。”我笑说。
“女人最好的投资便是投资在一个好男人身上。”他说。
我打电话推了麦露丝,告诉她我答应了到韵生公关公司上班。
梦梦对于我的选择也很奇怪。
“麦露丝很喜欢你呢。她跟我妈称赞你,她以为你会到她那里工作的。”
“韵生的薪水比麦露丝那边高出一千五百元,以后我可以多汇一点生活费给晓觉。”
“原来是这样,真是令人感动啊。要是晓觉变心怎么办?”梦梦说。
“他不会的。”我说。
“酒行里有没有一瓶八二年的PETRUS?”我问爸爸。
“八二年的PETRUS?很贵啊!现在要卖一万块钱,而且没有货。”
第二天,爸爸打电话给我,说他在货仓找到一瓶八二年的PETRUS。本来是一个客人要的,但他一直没有去付钱。
“拿给我!”我跟他说。
到韵生上班的第一天,我带着一瓶一九八二年的PETRUS去。
韵生的办公室设在铜锣湾,公司连接待员在内,共有十二位职员。每一个公关其实都是独立工作的,计划庞大,才需要找同事协助。坐在我附近的两个人,一个叫香玲玲,一个叫王真。香玲玲是如假包换的师奶,我听到她每隔十五分钟便打电话回家问家里的菲律宾女佣,儿子今天有没有大便。如果她的儿子每十五分钟大便一次,早就泻到脱水了。王真身躯娇小,看来弱不禁风,人倒是十分友善。
“我的儿子已经两天没有大便了。”香玲玲皱着眉头跟我说。
“他有多大?”
“四岁,已经有这么高了。”香玲玲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给我看。
“一定很可爱。”我说,反正每一个妈妈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最可爱。
“可爱得不得了,这个就是他!”香玲玲拿起书台上的照片给我看。她的小儿子胖得肥肿难分,一定是天生痴肥的。
“真的很可爱。”我赞叹。
方元请大家吃午饭,当作欢迎我。他是一个不错的老板。
回到公司,我走进他的办公室,问他:“方先生,你是不是想找一瓶一九八二年的PETRUS?”
“你知道哪里有吗?”
“我有一瓶。”
他喜出望外:“你在哪里找到的?”
“我爸爸在酒行工作的,就只剩下这一瓶,我带了回来,不知道你想不想要。”我把那瓶酒交给他。
“当然要啦!这瓶酒还会升值的。要多少块钱?”
“一万块钱,我这里有单据,已经打了折。”
“我立即开支票给你。”
“有一件工作要交给你做。”他说。
“你资历太浅,其实不应该派你去做,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你学习。“蜂舒适”卫生巾被传有虫,更有人言之凿凿说有一个女人用了这只牌子的卫生巾,导致子宫生虫,结果要将整个子宫切除。这件事根本是恶意中伤,总代理方面已经报警,但卫生巾的销量大跌。总代理聘请我们处理这件事。危机处理是公关公司一个很重要的课题,正好让你学习一下。”
为了跟进卫生巾有虫的事,我第二天便到“蜂舒适”的总代理乐涛集团开会。乐涛是全港规模数一数二的代理商,代理的货品有几百种,单单是卫生巾,便有五种牌子,其余还有纸尿片、卫生纸、洗发水等等。“蜂舒适”的销量是全香港第一的,市场占有率达五成,成为众矢之的,是很容易理解的。我自己也是“蜂舒适”的拥趸。
接见我的,是乐涛的总裁,这个卫生巾大王,是个男人。
卫生巾大王比我想象中年轻,他看来不超过三十岁。我走进他办公室时,他正聚精会神地砌一架模型战机。
他正在做一个很微细的动作,把一粒小得象米的零件黏在飞机上,我站在一旁,免得打扰他,可是,这个时候我偏偏不争气,打了一个喷嚏。我用手掩着嘴巴,但这个喷嚏仍然惊动了他,我看到他的右手陡地颤了一下,那一粒零件黏错了地方。
“对不起。”我尴尬地道歉。
他好象不太高兴,仍然礼貌地说:“不要紧,请坐。”
“我是韵生公关公司的代表邱欢儿。”我把名片递给他。
“我是高海明。”他说。
这个高海明,长得并不高大,大概有五尺六寸吧,身材瘦削,有一头天生卷曲浓密的头发,皮肤很白。一双眼睛不象那些事业有成的人,炯炯有神,反而隐藏着一份悲凉和无奈。
“关于“蜂舒适”有虫的谣传,我已经拟好了一份澄清启事,跟进的工作,也写在计划书里。”我把计划书交给他。
他在我面前默默把整份计划书看完,一言不发。
“就这样吧。”他说。
“高先生,你有没有意见?”我慎重地再问他一次。
他摇头,跟我说:“你可以走了。”
我唯有站起来告辞,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
“邱小姐--”
“什么事?”
我回头问高海明,他终于有意见了。
高海明指指我左边的衣袖,原来我的衣袖勾到了他的战机模型的一小块零件。
“噢,对不起。”我把零件放在他的手心上。
“谢谢你。”他又全神贯注砌他的模型。他的手势纯熟,接口非常完美,他该是经常砌模型的。他砌模型的时候,严谨得象正在进行一宗外科手术,飞机是他的病人,办公室就是他的手术台,好象只要接合完成,喷上颜色,那架战机就会直飞天际作战。
我为“蜂舒适”搞了一个规模很大的记者招待会,聘请了两位妇科专家发表专业意见,指出卫生巾有虫,虫经阴道爬入子宫,导致子宫生虫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个招待会,高海明并没有出席,由乐涛的总经理代表。接着,我在报刊登了多天广告再澄清“蜂舒适”有虫的谣传,“蜂舒适”的销量回升,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但警方仍然未能查出是谁恶意中伤“蜂舒适”,案件已交由商业罪案调查科处理,不过据行内人说,同行中伤“蜂舒适”的机会很微,因为“蜂舒适”的几个主要竞争对手的总代理都是大公司,不会冒险做这件事,所以很大可能是乐涛里一些被辞退的员工深心不忿而散播“蜂舒适”有虫的谣言。
“你做得不错。”方元在办公室里跟我说。
“高海明不象我想象中的卫生巾大王。”我说。
“他是子承父业。”方元说,“但不要小觑他,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看来很内向。”
“所以到现在好象还没有女朋友。”方元笑说。
周末,我们在梦梦家吃饭。
“铁汉,你考督察的事有结果没有?”我问铁汉。
“我被取录了。”
“什么时候开始受训?”
“下个星期便开始为期三十六周的训练。”
“三十六周后,就是男子汉了。”我说。
“你不怕死吗?”梦梦语带嘲讽问他。
“我--不--会--死--的。”胡铁汉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那么认真干吗?我知道你不会死,你至少有一百岁命,我们这里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