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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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各得其所,踏上各自合法的命运之途——她在家里过她的日子,而他则在教区里做他的神父。以后两人相遇,可以亲切地相互致意;他完全可以昂首挺胸地在镇上走过,既不怕拱道上有人窃窃私议,也不怕报纸上的含沙射影;既不怕主教大人的训斥,也不怕自己良心的谴责!他将生活得非常幸福……不,看在天主份上!没有她他是不会幸福的!如果从他的生活中除掉了她,除掉了去济贫院路拜访的那些乐趣,不能再去捏她的小手,盼不到更大的喜悦——那留给他的还有什么呢?只能过一种单调乏味的生活,就像大教堂院子潮湿的角落里的一只蘑菇!而她,用脉脉含情的顾盼和彬彬有礼的举止逗得他发狂的她,一等有人凭着二十五块金币的月薪向她求婚,竟转过身去不再理他!所有那些表示,所有那些面色的变化——结果都是为了取笑他!教区神父只是一个被人嘲弄的对象!
啊,他是多么恨她啊!然而他更恨另一个人,那另一个人之所以获胜,只因为他是一个凡人,可以不受教规的约束,不必把头发剃光,可以留小胡子,可以在街上自由地把手臂伸给她!他愤愤不平地想象着书记员的幸福:他看到他得意洋洋地领着她走出教堂;他看到他正在吻她的脖子和乳房……想到这些使他狂怒不已,拚命地跺脚,竟把厨房里的维森西亚吓了一大跳。
他终于使自己的感情平静下来,重又恢复了自制的力量,并集中心思想办法进行报复,他要狠狠地进行报复!接着他又像过去一样感到遗憾:他们没有生活在宗教法庭的时代,否则他就可以斥责他们信奉异教而把他们俩关进土牢。啊!那时候,做教士的可以享受生活的乐趣!可是今天,随着自由主义的蔓延,他竟被迫眼睁睁地望着那个每天挣六块铜币的穷书记员占有这个姑娘——而他,一位授有圣职的教士,虽然可以做主教,甚至可以做教皇,却只得垂下头,默默无声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欲!啊!如果天主的诅咒有什么灵验,就让他俩受诅咒吧!他希望他们养许多子女,搁板上一块面包也没有,连最后一条毯子也已当掉,饿得缩成一团,忍受着各种侮辱——而他则嘲笑他们,为这一切而感到幸灾乐祸!
到星期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便来到济贫院路。胡安内拉太太正和迪亚斯神父在楼下的小客厅里。阿马罗一来她便大声说道:
“唉呀,教区神父先生!欢迎!欢迎!我们刚才还在谈到你呢。我们家有这么大的喜事,你却一直不来看我们,真叫我们想不通。”
“我知道,我知道,”阿马罗低声说,脸色变得煞白。
“嗯,这事总归要办的,”大教堂神父兴致勃勃地说。“但愿天主保佑,让他们日子过得开开心心,少养两个孩子,因为面包太贵了。”
阿马罗微微一笑——他在听着楼上的钢琴声。
那是阿梅丽亚在弹琴,像过去一样,她弹的是《两个世界》中的华尔兹舞曲;若昂·埃杜瓦多站得离她很近,为她翻着琴谱。
“是谁来了,鲁萨?”她大声喊道,因为她听到鲁萨走上了楼梯。
“是阿马罗神父。”
血液冲上了她的脸颊——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的手指放在琴键上一动不动地停了有一分钟之久。
“我们这里根本不需要阿马罗神父,”若昂·埃杜瓦多低声说道。
阿梅丽亚咬住嘴唇。她恨书记员:一刹那间,他的声音,他的小胡子,站在她旁边的他的整个身影,都变得使她厌恶起来;她愉快地想到,结婚以后(她将不得不嫁给他),她可以把一切向阿马罗神父忏悔,并继续爱他!这时候,她感觉不到有什么良心上的不安;她巴不得书记员能从她脸上看出此时此刻正在她内心翻腾的激情。
“天哪,嗨!”她说。“你离开我一点好不好?我简直都没法移动手臂弹琴了!”
她急匆匆地弹完《两个世界》中的华尔兹舞曲,开始唱起《再见》来:
啊!再见吧!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当初我曾幸福地生活在你身边!
她的歌喉悦耳动听,越来越高昂热情。她的声音飞向墙角,穿过地板,她本来就是唱给楼下的神父听的。
这时,阿马罗神父正把手杖夹在膝盖中间坐在沙发上,贪婪地倾听着她的歌声,一个音节也不放过——而胡安内拉太太则在描述她买来准备做被单的几匹棉布,讲她打算怎样布置新房,讲大家住在一起的种种好处……
“住在一起大家都愉快,”大教堂神父插进来说,一边费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咱们现在上楼吧,我是不赞成让情人们单独呆在一起的……”
“啊,这你不必担心。”胡安内拉太太大笑着说。“我完全相信他,他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小伙子。”
阿马罗一边上楼梯一边在浑身发抖;走进房间时,他看到阿梅丽亚的脸颊在钢琴上的烛光映照下闪闪发亮,不禁眼花缭乱起来。结婚前夕,她的容貌似乎更美了,而分离也似乎使她变得更可爱了。他走近她,神态严肃地抓住她的手,接着又抓住书记员的手,看也没看他们便喃喃说道:
“祝贺你们……祝贺你们……”
说完他便转身走开,跟大教堂神父谈话去了。大教堂神父全身埋在扶手椅里,正在诉说自己感到困倦,要人给他送茶来。
阿梅丽亚的手指在琴键上漫不经心地弹奏着,而她的思想却已经跑远。阿马罗的举止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他不惜一切代价想做的就是要摆脱她,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的一举一动就像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什么事儿似的,这个坏蛋!他作为神父这么胆小怕事,怕代理主教大人,怕报纸,怕拱道上的议论,样样都怕——结果就把她从自己的头脑中,从自己的心中甩掉了,就像人们甩掉有毒的虫子一样!于是,为了惹他生气,她便温柔地对书记员悄声说起话来;她擦着他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她跟他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她兴致勃勃地哄骗他跟自己来了一段二重奏;然后她又搔他痒痒,让他发出了几声夸张的尖叫——胡安内拉太太生气地注视着他们,大教堂神父在睡大觉,而阿马罗神父则像往日的书记员那样被丢在一边角落里,独自翻阅着老的照相簿。
门铃突然高声响了起来,众人都为之一惊:有人快步跑上楼梯,停在小客厅门口。鲁萨进来说是纳塔里奥神父,他不愿意上来,但他想跟大教堂神父说句话。
“送消息挑了这么个怪时辰,”大教堂神父咕哝着说,一边费力地从椅子深处站了起来。
这时阿梅丽亚关上钢琴,胡安内拉太太把针线活儿一把推开,踮着脚走到楼梯口侧耳细听:外面刮着大风,从广场两侧传来了熄灯号声。
最后,大教堂神父在楼下客厅的门口喊道:
“阿马罗!”
“什么事,老师?”
“到这儿来一下,老弟。告诉胡安内拉太太,她也可以来。”
于是,胡安内拉太太很惊慌地走了下来。阿马罗以为纳塔里奥一定是查明了“一个自由主义者”的身份。
小客厅里只有一支蜡烛在桌子上闪烁着微光,因此显得阴森寒冷;墙上有一幅老画,装在一只漆黑的镜框里,这是不久前大教堂神父送给胡安内拉太太的。画上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修道士的发青的面孔和突出的前额以及一个骷髅的前额骨。
迪亚斯神父坐在沙发的一端,一边沉思默想一边吸着一撮撮鼻烟。纳塔里奥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一见他们进来便说:
“晚安,夫人!喂,阿马罗!我有个消息!我没上楼,因为我知道书记员一定在上面,而这些事儿最好是我们关起门来谈,不要传出去。我刚才正在对迪亚斯神父说——我到萨尔达尼亚神父家去过了。发生了新的情况!”
萨尔达尼亚神父是代理主教的心腹之交。阿马罗神父惴惴不安地问道: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纳塔里奥神情严肃地把手臂高高举起,开始说道:
“第一,我们的同事布里托已被调到阿尔科巴萨山脚下的阿莫尔教区,调到山区,调到地狱般的地方去了。”
“不至于吧!”胡安内拉太太说。
“都是那个‘自由主义者’干的好事,我亲爱的夫人!我们尊敬的代理主教大人花了一点时间,对《地区之声报》上的那篇通讯考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可怜的布里托现在正在山里坐冷板凳呢。”
“关于农庄管理人的老婆,闲话一直就没有停过……”好心的太太轻声说道。
“天哪!”大教堂神父严肃地插进来说。“好了,夫人,好了!这里不是传播流言蜚语的地方!你接着讲下去,纳塔里奥神父。”
“第二,”纳塔里奥继续说道:“正像我已经对迪亚斯神父讲过的那样,代理主教大人鉴于那篇通讯和报上的其他攻击,决心改变本教区全体教士的习惯,这是萨尔达尼亚神父的原话。他最不赞成的就是夫人们和教士们之间的友谊……他想知道那个‘引诱涉世未深的少女的自负的教士’到底是谁……总而言之,代理主教大人的原话是:‘我决心清除掉奥吉亚斯牛圈①中的狂欢宴会’!他这话的意思,我亲爱的夫人,用普通的葡萄牙语来说,就是他要忙活一阵子,把样样事情都改变一下。”
①奥吉亚斯:希腊神话中的厄利斯国王。他养牛三千头,其牛圈有三十年未曾打扫。“奥吉亚斯的牛圈”常喻指极其肮脏的地方。
众人都吓得一声不响。纳塔里奥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大声说道:
“你们对这些最新消息有什么想法,嗯?”
大教堂神父懒洋洋地站起来说道:
“听我说,朋友,有人被杀,有人受伤,但总归有人会逃掉的。夫人,不要像悲伤的母亲①那样满脸痛苦地坐在那儿了,你可以叫人准备茶点了,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①指图画中在十字架下悲伤的圣母马利亚。
“我对萨尔达尼亚神父说了——”纳塔里奥很想把这个场面继续下去,于是又开始说了起来。
但是大教堂神父毅然打断了他的话。
“萨尔达尼亚神父是个牛皮大王!咱们还是上楼去吃吐司吧。不过别忘了:在年轻人面前不要说这些事。”
吃茶点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很沉默。大教堂神父紧皱着眉头,每一口吐司都咬得扑哧扑哧直响,胡安内拉太太在告诉大家唐娜·玛丽亚得了重伤风以后,便两手抱着头坐在那里,觉得无精打采。纳塔里奥在房间里大步走来走去,大衣一摆动便扇起一小股风。
“你们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啊?”他突然停在阿梅丽亚和书记员面前问道,他们俩正在钢琴旁边用茶点。
“快了,”她微笑着回答说。
阿马罗慢慢站起来,掏出怀表,疲惫不堪地说:
“我该回索萨斯路了,女士们。”
但是胡安内拉太太却不肯让他走:
“天哪,你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人家还以为死了什么人呢!别走,打一会儿牌开心开心。”
可是大教堂神父却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胡安内拉太太这话就错了,没有人愁眉苦脸。没有理由要发愁,是不是,未来的新郎先生?”
若昂·埃杜瓦多站起来,微微一笑。
“哎哟,迪亚斯神父,我确实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幸福。”
“这是明摆着的,”大教堂神父说。“愿天主保信你们大家晚安,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