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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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教堂神父的姐姐悄悄地对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说:“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逃得过惩罚。他对天主一定也不敬畏!”
“这里唯一玩得不开心的就是阿马罗神父了,”有人说道。
阿马罗微微一笑。他精疲力竭,心不在焉,有时甚至忘了记分;阿梅丽亚碰碰他的胳膊肘,说:“您怎么不记分,神父先生?”
他先赌了两个三,结果赢了;后来他们俩都要了三十六,有了这张牌就可以和了。
桌子上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好,咱们来看看他们俩能不能一起和,”唐娜·玛丽亚唠唠叨叨地说着,一边气呼呼地扫了他们俩一眼。
但是“三十六”却没有出现;而别人的牌上又有了新的变化;阿梅丽亚担心唐娜·若塞帕要和了,因为她一直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动个不停,一直在要“四十八”。阿马罗也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兴趣,哈哈笑了起来。
大教堂神父在抽牌时故意慢吞吞的。
“快!快!赶紧出牌,神父先生,”他们都冲着他直喊。
阿梅丽亚闪动着眼睛,俯身向前轻声说道:
“我无论如何也要拿到‘三十六’。”
“好!给你,‘三十六’,”大教堂神父说。
“我们和了!”阿梅丽亚喊道,脸涨得通红。她欣喜若狂地拿起阿马罗的牌和她自己的牌,得意地举起来让大家验证。
“愿天主祝福他们,”大教堂神父乐呵呵地说,接着把盛满十里亚尔硬币的盘子底朝天地倒在他们面前。
“这简直像是奇迹!”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虔诚地说。
但这时已经敲过了十一点,打完了最后一圈,老人们都穿上外衣,裹好围巾。阿梅丽亚坐在钢琴旁边,轻轻地弹奏出一支波尔卡舞曲。若昂·埃杜瓦多走到她跟前,压低了嗓门说:
“祝贺您跟神父一起打赢了牌。真让人高兴啊!”她正要答话,他便冷冰冰地说了一声“晚安!”怒气冲冲地把斗篷往身上一裹就走了。
鲁萨举着灯把楼梯照亮。老太太们紧紧地裹在暖和的衣服里,一边离去一边喊着“晚安!”阿瑟先生一边乱弹着吉他一边哼着《异教徒》。
阿马罗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念起他的每日祈祷书,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把思想集中在祈祷上;老太太们的面孔,阿瑟的蛀牙,尤其是阿梅丽亚的侧影,一直不停地闪过他的脑海。他坐在床沿上,面前摊着他的每日祈祷书,眼睛盯着灯,心中却在想象着她的头发,她那小巧玲珑,皮肤黝黑、让针给戳过的手指以及她的嘴巴周围那些可爱的汗毛。
单调无味的打牌以及在大教堂神父家里吃的晚饭使他感到头昏脑涨。晚饭吃的鱿鱼、喝的葡萄美酒使他口渴难熬。他想喝点水,但在房间里却找不到。这时他想起在餐室里有一只陶器罐子,里面盛放着从莫雷纳尔泉打来的纯净、新鲜的泉水。于是他穿上拖鞋,手里拿着烛台,慢慢地走上楼梯。客厅里有一盏灯,门帘拉了下来,他撩起门帘,突然“啊!”地一声又退了回来。原来他瞥见阿梅丽亚穿着白裙子站在里面,正在解脱胸罩。她就站在灯旁边,无袖的祖胸长裙把她洁白的手臂和丰满的胸部都显露了出来。她轻轻叫了一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阿马罗站在那里呆住了,连头发根都在出汗。他们也许会怀疑他猥亵下流:毫无疑问,怒骂的话语马上就要从仍在颤动的帘子后面向他飞来!
但阿梅丽亚安详平静的声音却从帘子里面问道:
“您需要什么东西吗,神父先生?”
“我刚才是来找水……”他轻声含糊地说。
“唉呀,那个鲁萨,她太粗心了!请原谅我们,神父先生,请原谅我们。听我说!桌子边上就是水罐子。你能找得到吗?”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他端着盛满水的玻璃杯慢慢走下楼梯——他的手在颤抖,水从他的手指上滴了下来。
他没有做祷告就上了床。深夜,阿梅丽亚听到楼下房间里有人迈着紧张不安的步子在地板上来回走着:这就是阿马罗。他穿着拖鞋,斗篷披在肩上,一边吸着烟,一边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在楼上,也没有入睡。衣柜顶上的脸盆里,通宵点着的蜡烛已经燃尽,房间里充满了一种难闻的橄榄油烟味;脱下来的白色裙子在地板上很显眼;猫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闪着清澈的绿色磷光,在黑暗的房间里熠熠发亮。
在毗邻的一幢房子里,一个婴孩连续不停地在哭。阿梅丽亚仿佛看到那位母亲正在摇动着摇篮,一边轻声唱着:
睡吧,我的小宝贝,睡吧,
你的妈妈到井边去啦……
这是那位可怜的烫衣服的姑娘卡塔丽娜。索扎中尉遗弃了她——撇下一个婴孩在摇篮里,还有一个在肚皮里——到埃什特雷莫兹去结婚了!过去她多漂亮啊,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多美啊——可现在她却愁容满面,精疲力竭!
睡吧,我的小宝贝,睡吧,
你的妈妈到井边去啦……
这首歌她是多么熟悉啊!在她七岁的时候,在漫长的冬夜里,她的母亲就常常对着她后来死去的小弟弟唱这首歌。整个一首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们住在里斯本大街的一幢房子里;在她房间的窗子外面有一棵柠檬树,妈妈把小若昂的尿布就挂在它生机勃勃的树枝上晒干。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他是一个军人,年纪很轻的时候就死掉了;妈妈谈起他穿上骑兵服时的矫健优美的身姿时,仍禁不住要唉声叹气。
阿梅丽亚是在教士们中间长大的。有些教士她不喜欢;特别是瓦伦特神父,身上那么多肉,那么好出汗,两只手肥胖而虚肿,指甲盖却短得出奇!他喜欢把她抱着夹在膝盖之间,慢慢地扭她的耳朵,而她则感到他的气息中充满了洋葱和香烟的臭味。她的朋友是大教堂神父克鲁兹。他瘦瘦的,满头银发,衣着总是整整齐齐的,衣领总是干干净净的。他的鞋扣闪闪发亮;他总是不慌不忙地走进来,手放在胸前,轻声地、口齿不清地向她妈妈致意。她已经学过教理问答,懂得了教义;通过老师的教育和家庭的训诫,她知道,哪怕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过失。也会受到天主的惩罚;这种训诫使她感到一种强大的威慑力,以致在她看来,天主是一位只会给人们带来苦难和死亡的天神,要使他息怒,必须做祷告、行斋戒、连续九天读祷文并对教士奉承拍马。因此,倘使她在睡觉时忘记了念一遍《圣母经》,那么第二天她就要以苦行来赎罪,因为她害怕天主会降灾使她染上疟疾或者使她从楼梯上摔下来。
阿梅丽亚十五岁时开始考虑做一名修女——她变得更加虔诚了,而那些来她母亲家拜访的教士从幼年时期就在她敏感的心灵上慢慢造成的影响现在更开始异乎寻常地表现了出来。她整天地读祈祷书,在她房间的墙上贴满了彩色的圣徒像。她在教堂里一待就是几个钟点,一遍又一遍地向我们的圣母念诵着:“万福马利亚!”她每天都去望弥撒,每个星期都去参加圣餐仪式——她妈妈的朋友们都把她说成是一个可以使不信教的人皈依宗教的楷模。
正是在这个时候,迪亚斯神父和他的姐姐唐娜·若塞帕成了胡安内拉太太家的常客。不久,大教堂神父就成了她们一家的朋友。中饭之后,他总要带着他的小狗来一趟。
“他为人非常和气,对我很好,”胡安内拉太太总是这么说。
那时候,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刚刚在胡安内拉太太的帮助下组织起“圣母之仆协会”。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和甘索索两姐妹都被吸收为会员。胡安内拉太太的家则变成了一个宗教活动的中心。这是胡安内拉太太一生中最得意的一段时间:正像药铺老板卡洛斯常常拉长了声音所说的那样,大教堂现已搬到了济贫院路。除了大教堂的神父之外,代理主教每个礼拜五也到这里来。餐室和厨房里摆着圣徒们的雕像。为了确保会员们的虔诚,这些圣母的仆人们在被接受人会之前都要进行基督教义的考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成了人们赢得声誉和丧失体面的地方;如果她们说到某人不敬天主,那么大家的义务就是让他信誉扫地。敲钟人、据墓人和圣器看管人的任命也是在这里通过巧妙的策划和虔诚的词语加以安排的。她们决定一律穿绛紫色的衣服,整幢房子里弥漫着蜡烛和香火的气味,而胡安内拉太太则被授予了独家经售圣饼的权利。
阿梅丽亚二十岁的时候,在基督圣体节巡游的那一天,在公证人努内斯·费拉尔的家里,第一次对他的书记员若昂·埃杜瓦多发生了兴趣。那一天,阿梅丽亚,她的母亲和唐娜·若塞帕是到公证人家里,从他挂满了黄色缎子床罩的漂亮阳台上看巡游队伍的。若昂,埃杜瓦多也在那儿,他谦恭、持重,穿着一身黑衣服。阿梅丽亚认识他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是那天下午,当她注意到他白皙的皮肤以及巡游队伍走过时他跪在那里的那副严肃的样子,她觉得他看上去是个很好的青年。
但是,正像她当时所想的那样,这只是一时的感情冲动——因为后来,当她对若昂·埃杜瓦多有了更多的了解以后,当她可以无拘束地跟他交谈的时候,她认识到,正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对这个青年人并无爱慕之情。她赞赏他,认为他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他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但是尽管如此,她感到自己的心并没有被扰乱。
这位公证人的书记员现在几乎每个晚上都要到济贫院路来串门。胡安内拉太太对他很有好感,因为他举止文雅,为人正直。但是阿梅丽亚对他仍感到冷冰冰的;早晨,当他路过她家门口去上班时,她在窗口守候着他;晚上她向他暗送秋波,但这仅仅是为了使他高兴,并用这一场有趣的。小小的恋爱来填补她空虚的生活。
一天,若昂·埃杜瓦多向她母亲谈起结婚的事。
“只要阿梅丽亚愿意就行,”她说:“如果她满意,我也就满意了。”
当问到阿梅丽亚时,她模棱两可地回答说: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还说不出。我们等等看吧。”
最后,他默然同意,等他得到了民政长官的书记员这一职位后再说,这是戈丁尼奥博士曾经公开答应过他的一个职务——好一个敢作敢为的戈丁尼奥博士!
直到阿马罗到来之前,阿梅丽亚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这天夜里,这些回忆就像被风冲破吹散的朵朵云块,断断续续地又来到她的心中。她直到很晚才入睡,醒来时,太阳已经高悬在空中。她伸了一个懒腰,突然听到鲁萨在客厅里说道:
“阿马罗神父要跟迪亚斯神父出去了;他们要去大教堂!”
阿梅丽亚一下于从床上跳了下来,穿着衬衣跑到窗前,撩起平纹细布做的窗帘朝外面看去。上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直耀眼:只见阿马罗神父正在马路中央同大教堂神父讲话,一边用他的白手帕在擤鼻子。他穿着漂亮的黑色布长袍,看上去风度翩翩。
第05章
就这样,从一开始,阿马罗就生活在一种舒适安逸的环境之中,使他感到非常愉快。胡安内拉太太待他像慈母一般,精心照料着他的白衬衫、白被单,为他准备美味可口的食物,把他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拿她自己的话来形容,那真是“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他跟阿梅丽亚已经亲密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他对待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