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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夜莺与玫瑰-第8部分

小说: 夜莺与玫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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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花陶器;有的到印度去买薄纱、红象牙、透明石、玉珠、檀香木、蓝珐琅和上等羊毛围巾。
但最让他劳心的要算加冕那天穿的袍子,金丝织成的袍子,红宝石镶成的王冠,珍珠串联而成的王节。的确,今晚靠在华丽的躺椅上,双眼望着火炉中渐渐燃烧成灰烬的松木柴,想的便是这些。衣服的图样是由最著名的艺术家绘制的,几个月前已经呈给他看过。他当时就下令叫工人日夜加点赶工,还指派专员到全世界找寻配得上它的珠宝。他在幻想中,见自己穿着华丽的王服,站在礼拜堂的高祭坛前,孩子气的嘴角边流露出微笑,深黑的眼睛里,闪动着尊贵的光辉。
隔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靠在火炉的雕花护栏上,看着四面光线阴暗的屋子。壁上挂着华丽的帷帐,代表美之胜利。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架镶着玛瑙和蓝宝石的印字机。对窗口的地方,有一个箱子,装着金粉涂的镜板,上面放着一些维尼丁琉璃以及黑纹碧玉制成的杯子。床毯上绣着罂粟花,好像随手抛在上边似的。丝绒华盖上镶着象牙雕成的芦苇草,上面插着一把驼鸟羽毛,一直触到平整的银天花板。一个青铜的笑菩萨头上,顶着一面光滑的镜子,桌上放着一只紫水晶的碗。
窗外,他可以看见教堂那高高的楼顶耸立在阴暗的天空里,像虚幻水泡似的一层层堆积着。疲乏的哨兵,在夜雾笼罩的河边来回踱着散乱的步子。远处的花园里,有夜莺的叫声,一阵阵茉莉花香从窗口吹进来。他把棕色的卷发梳在头后,顺手拿起一支笛子,手指便在笛孔上面起伏着。接着他沉重的眼皮垂下来了,浑身开始疲倦。在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亲切或这样愉快地感觉到,美的东西的魔力与神秘。
钟楼敲响午夜钟的时候,他的宫仆进来,很有礼貌地为他脱去外衣,洒些玫瑰香水在他手心,枕边也为他放了一些花儿。几分钟后,他们离开房间,他就睡着了。
睡着后他做了一个梦:
他觉得自己站在一间矮小的房子里,房子里有许多织布机呼噜呼噜地响着,暗淡的日光从铁窗口射进来,几个弯着腰做事的织工面色清瘦。神色苍白、病态毕现的孩子们弯着腰坐在机车前,当梭子穿过丝线,他们便把沉重的压板拉起来,当梭子停下来,又把压板放下去,将丝编织在一起。这些人脸上都露出饥饿的神情,手也战栗无力,还有许多憔悴的妇人坐在桌边缝衣裳。屋里有一种怪气味,空气混浊,墙上满是污秽潮湿的斑痕。
少年王走到一个织工面前,站在他身边看她。
织工怒目地瞪了他一眼,说:“你看着我干吗?你又是主人派来监视我们的密探吧?”
少年王问:“你们的主人是谁?”
“我们的主人?”织工很悲伤地说,“他也是同我们一样的人,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穿着华丽的衣裳,我们穿着破烂的碎布;我们饿得快要死了,他家里却酒肉太多,正嫌臭着呢!”
少年王说:“这地方是自由的,你们又不是别人的奴隶,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织工答道:“战争时,强者就要弱者做奴隶。和平时代,有钱人就要穷人做奴隶。我们非做工不可,因为我们要生活下去。但他们只给那点儿可怜的工资,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我们成天为他们辛苦地工作,金子却都堆在他们的柜子里。我们的孩子,不到成年就夭折了。我们所爱的人的面容,也都变得憔悴不堪。我们用双手辛勤地榨出葡萄汁,可最后喝酒的却是别人。我们汗流浃背地播种稻谷,而家里一粒米都没有。我们实在戴着枷锁,虽然肉眼看不见。我们都是奴隶,不管别人说我们有着怎样的自由。”
少年王问:“个个都如此吗?”
织工答道:“个个都是如此,无论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女的还是男的,未成年的孩子或是饱受生活打击的成人,都是如此。商人压榨我们,我们不得不听从他们的指挥。牧师只会数着念珠面无表情地从我们身边经过,从来不曾理过我们。我们的道路上没有太阳,‘贫穷’睁着一双饥饿的眼睛爬进我们的家门,‘罪恶’就紧随在它的身后。早晨惊醒我们的是‘苦难’,夜里陪伴我们的是‘羞辱’,但这些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你的脸色就能看出,你生活得非常优越。”他怒冲冲地把脸转过去,又在机器上抛着梭子,少年王这才看见上面全绕着金线。
他惊恐极了,连忙对织工说:“你们织的这件衣服是给谁的?”
织工答道:“是少年王加冕时穿的,于你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这时,少年王大叫一声醒来。啊!他仍在卧室里,窗外蜜色的月亮正挂在迷雾般的夜空中。
他立刻又睡着了,另一个场景进入他的梦乡:他觉得自己坐在一艘大木船的甲板上,由数百个奴隶摇桨行驶。船主坐在他身边的一张地毯上,全身漆黑犹如乌木,头布是鲜红色的丝巾,大银耳环挂在耳垂上,手里拿着一杆象牙秤。
奴隶们全裸着身体,只围着一块腰布,全部一对对地被锁链套住。他们不顾风吹日晒,在梯口奔忙着,一些黑人在过道上跑来跑去,皮鞭不时地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伸出枯瘦的双手,在水中划着重大的桨,水花从桨上溅起来。
后来,他们到了一个港湾,开始测量水深。岸上吹来一阵微风,船上面便铺满一层厚厚的红土灰。三个骑着野鹿的阿拉伯人用长枪投来,船主拿出一支花箭,射中一个的咽喉,他落在浪里,其余的便逃走了。一个戴着黄面纱的妇人,骑在骆驼背上慢慢走过去,不时回过头来看那具尸体。
他们抛了锚,停了船,马上就进入船舱,拿出一架绳梯来,绳梯下面挂着极重的铅锤。船主把绳梯放下,系在两根铁柱上面,黑奴们就把最年轻的一个奴隶抓住,解开锁链,用蜡油封住耳鼻,更在他的腰部系一块大石头。他慢慢爬下绳梯,就沉到海底去了。沉下去的水面,浮上几个气泡,奴隶中间有几个很稀奇地瞧着。船头上,又有一个赶鲨鱼的人,在很单调地打着鼓。
隔了一会儿,下水的人上来了,他紧紧攀住绳梯,右手拿着一颗珍珠。黑奴们一把将珍珠抢了过来,又把他推下水去,然后就靠在桨上打起瞌睡来。
他又上来好几次,每次上来,必定拿着一颗极好的珍珠,船主把它们一一称过之后,才放进一个绿皮小袋里。
少年王想说话,但舌头紧贴住上颚,嘴唇怎么动也动不了。黑奴们叽里咕噜地闹着,为一颗珠子争吵起来,两只鹭莺绕着船飞来飞去。
下水的人再一次上来了,这回拿上来的珍珠比奥马兹的一切珠子都珍贵,形似满月,比晨星还要光亮,但他的脸苍白极了。上来之后便立刻倒在甲板上,五官流出鲜血,战栗了一阵,便再也不动了。黑奴们只是耸了耸肩头,便把尸身抛下海去。
船主放声大笑着走过来,才看见那颗珍珠,便拿起来放在额上,鞠了一躬,说:“这颗珠子可用在少年王的王节上。”说完就吩咐黑奴们起锚。
少年王听见这句话,大叫一声,便醒了过来,窗外已是晨光熹微,星光逐渐暗淡了。
但他立刻又睡着了,做梦了:
他似乎在一片昏暗的森林里漫游,森林里到处都生长着奇怪的果子和美丽的毒花。他从蝮蛇身边经过,蝮蛇嘶嘶地叫着。树枝间,鹦鹉一边飞一边嘶鸣,一只巨大的乌龟在炎热的泥水中沉睡,树上尽是猴子和孔雀。
他在森林里穿梭,最终走出森林,看见一群人在干涸的河床上劳作。那些人好像蚂蚁一般地拥上峻岩,他们在地上挖出一个很大的深坑,便爬进去,然后有的用巨斧劈石,有的在泥沙中摸索。他们连根拔起仙人掌,在红花上践踏,忙做一团,推推攘攘,没有一个偷懒的人。
“死”和“贪”在一个暗洞中看着他们,“死”说:“我厌倦了,把他们的三分之一交给我,让我走吧!”
但是“贪”却摇摇头,回答道:“他们都是我的仆役呢!”
“死”又对她说:“你手里拿着什么?”
“贪”说:“我有三粒谷子,于你有什么关系呢?”
“死”叫了起来:“给我一粒,我拿去种在我的园子里,只要一粒,我就立刻走。”
“贪”说:“我什么也不会给你。”便把手藏在衣襟下。
“死”笑了起来,拿出一只杯子放进池水里,然后便把“疟疾”取出来。只见“疟疾”在人群中穿梭,三分之一的人就死掉了。她的身后涌出一阵冷雾,无数的水蛇在她身边围绕。
“贪”见又死了这么多人,便捶着胸膛哭泣起来,她敲着贫瘠的胸膛大叫:“你又杀死我这么多人,你回去吧!鞑靼的山里正有战事,双方的国王都请你快去。阿富汗人把黑牛杀了,也在出兵开战,他们用矛头刺盾牌,身上穿着铁甲。我这山谷不过是个小地方,你不应该在这儿活动,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死”答说:“可以,只要你给我一粒谷子,我就立刻走。”
但“贪”把手更捏紧了一些,咬牙切齿喃喃地说:“我绝不会给你谷子的。”
“死”又笑了起来,拿出杯子,然后捡一块石头抛到森林里,于是“寒热”便成为火焰,从一丛毒草那儿出来了。她行经群众之间,碰着一个便死一个,所过的草地立刻枯黄。
“贪”战栗起来,拿些灰抹在自己头上,叫着:“你真残酷,你真残酷啊!印度许多城市在闹饥荒,撒马利亚的井大多都干枯了,埃及也有许多城市闹饥荒,蝗虫铺天盖地从荒地中飞来,尼罗河也溃决了,教士诅咒着生殖神和判官。你到那里去,把我的仆役留下给我吧!”
“死”答道:“可以,只要你给我一粒谷子,我就立刻走。”
“贪”摇头说:“我绝不会给你谷子的。”
“死”又笑起来,她用手吹起哨子,只见一个女人就从空中飞来。这女人前额写着“瘟疫”二字,有一群瘦鹰围在她四周。她用翅膀罩住整个山谷,那儿的人瞬间死得一个也不剩了。
“贪”一路叫着,往森林中逃去,“死”便跨上红马,也飞驰而走,急驰得比风还快。
山下的泥泞中爬出一些生着爪牙的龙与一些可怕的怪物,徘徊在沙地上,高翘着鼻孔在空中吸气。
少年王哭了:“这是些什么人?他们在这儿找什么?”
一个人来到他身后说:“找王冠上的玉。”
少年王转过身子,看见一个穿着预言家衣服的人,手里还拿着一副银色眼镜。
他脸色发白,问:“为哪一个国王呀?”
预言家答道:“在这面镜子里,你自己去看他吧!”
少年王望着镜子,看到的是自己的脸,他惊得大叫一声醒了,只见阳光已经洒满屋子,鸟儿已经在花园的树枝上开始唱歌。
这时,御前侍臣和朝中大官都进来参拜他,宫仆把金丝朝服取来,王冠和王节也放在他面前。
少年王注视着这些东西。的确,它们都非常漂亮,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但是他想起了他的梦,便对臣仆说:“把这些东西拿开吧,我不穿了!”
臣仆都很惊讶,有的觉得他在开玩笑,竟然大笑起来。
但他说话的态度很严肃:“把这些东西拿去藏起来,别给我看见,虽然今天是我的加冕日,但我仍然不要穿它,因为这件衣服是在‘悲愁’的机械上,由‘痛苦’的手织出来的。这玉中有‘鲜血’,珍珠里有‘死亡’。”说完他就把三个梦讲给他们听。
臣仆听了他的三个梦以后,相视低语,都说:“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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