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穹-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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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也最多是袭向他的,只见曾一得一声怪叫,掀起袍子兜头兜面地一遮,把全身蒙了过去,但那袍子也被油点污得不象样子,他随手一脱就已甩开——他刚才灭火时本已脱了一件袍子,但下面还有一件。也不知他怎么穿了那么多袍子,那件脱了还有这件,这件又脱了,下面居然还有一件,宛如他口中口技一般层出不穷——只见他脸一黑,竟然还变了一张脸。竟是魔教中‘变脸’绝技。只见他脸上忽变得惨白白的,双眉如两把扫帚,黑漆漆地扫下,竟似是个无常吊客。只听那人笑道:「曾一得,嘿嘿,你压箱底的工夫都用上来了。」
曾一得急着避开那油珠,刺向他那一剑便由周馄饨帮他接了去。这一招才是硬碰硬。周馄饨一只叫卖馄饨用的铁梆子才一触到那剑,梆子就‘叮’然一响。尖刺刺地刺入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让大家半天都不舒服,更别提当事人周馄饨的感觉了。只见他一接即退,叫道:「点子扎手!」叫完他就退。曾一得与辜无铭本是他死党,一望就知他是要退回到馄钝挑子那里去,那里周馄钝的诸般法宝都在里面。那人一剑如盯死了周馄饨,直向前追,曾一得与辜无铭也就追着那人。四人闪电般地已从厨房跃进大厅,又从大厅顺窗出去。只见周馄饨转眼已靠近他的馄饨挑儿,背上身才喘了一口气。覃红帘与五凤刀子弟向窗外望去。只见那几人翻翻滚滚相斗,转眼消逝在夜色里。
覃红帘与张溅对视一眼,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挺特别的唿哨,厅中五凤刀的子弟就神色一变,互看一眼,一转眼就转身走了个精光。张溅拍拍师妹的肩头,也从窗口一跃而出,向辜无铭四人方向追去,口里说道:「我先摄着,帘妹。你一会儿再跟来。」
覃红帘这里一回头,只见原来热热闹闹的酒店已变得空空的,一地零乱,心里不知怎么有了一丝凄凉的感觉。厨房里的人早已逃了个精光,厅中柜上,也只有那掌柜的还颤着一双腿站着——他不是不想走,而是瘫在那里动不了了。覃红帘望向灶后,只见墙上人影长了起来,然后一现身,果然就是瞎老头和小苦儿主仆俩个。那瞎老头神情荒凉,似是也想不到自己龚长春有一天也会落到藏身避敌的地步。小苦儿则一脸笑嘻嘻,觉得刚才情景大是好玩不已。他主人则看着一地的乱油碎木,不知在想什么。——不知怎么,覃红帘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就觉得他心中起的只怕也是和自己适才一样的思绪。
龚长春坐到了桌子边上,他一双瞎眼,却似什么都看得到似的,走起路来全无跌跌碰碰,让覃红帘都有些疑惑地望了望他。他似猜到了,望覃红帘一笑道:「小姑娘你不用疑感,小老儿可是真瞎。」
覃红帘脸一红。
瞎老头嘿嘿一笑:「有的人眼睛亮着,心可是盲的。」
说着他若有深意地转望了那少年一眼:「我老头眼虽盲了,心可还没盲。」
覃红帘不由更不好意思了。她急于要岔开话题,开声问道:「老前辈就是当年人称‘长春剑’的龚老前辈了?」
瞎老头笑着点点头。
覃红帘便道:「那适才那人却是谁?他是尉不平吗?」
她似对尉不平三字很敏感,好象要找他有什么事。
瞎老头一叹道:「除了‘免死铁券’的护券右使尉不平,还又有谁了?他当年心伤江湖上道义沦丧,自己又屡遭陷害。不肯再名叫‘不平’,改名尉随安,取随遇而安的意思,一怒之下退出江湖,曳尾泥中,自称为大隐隐于市,从此不管江湖是非了。可那从小养成的爱打抱不平的性子,就算再多的挫折,可能收得尽藏得完吗?嘿嘿,我倒没想到他今天也在。还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我瞎子就是要看看他这右使当真就不管我这左使的事了?原来他还是没全忘了当年护券双使的职责。有他出手,我们护券双使重新合璧,那一段泼天冤情也到了雪洗的时候了吧?」
小苦儿好奇道:「冤案?却是什么冤案?」
第二集 第一百七十章 朱笔
第一百七十章 朱笔
那瞎老头的一双眼空茫茫地盯着那个破损的窗子外黑茫茫的夜色,半晌道:「你们听说过‘堕民’的传说吗?」
覃红帘一愣。「堕民?」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个称呼。
那小苦儿的主人似是见闻颇广,倒熟悉这段掌故,只见他这时插话解释道:「这个小可倒略知一二——据说在浙江绍兴、宁波府和江苏常熟一带,有一种人生来就被人呼为堕民,在官府户藉上他们也不与百姓同藉,号为‘丐户’。但他们却并不以乞讨为生的,大多都另有职业。据说他们祖先曾反对官府,好象又有人降了伪朝廷,被朝廷打败后,杀戳之余,就把他们剩下的人连同妻子儿女一例贬为贱民了。按照规定,历代朝廷都有旨意:」四民中居业,彼不得占;四民中所藉,彼不得藉;四民中所常服,彼亦不得服‘,就是说,把他们单列在士、农、工、商这四民之外了,以为折辱。他们男的主要操持吹鼓、演戏、抬轿子这样的贱役,女的则干保媒、拉纤、卖珠、接生这样的杂事,也有做小手艺为生的。平常百姓一般都不与他们通婚,他们也不得与平常百姓平等相处,更不能科举入仕,只能干侍应人的活。每到闲时,还要主动到当地大户人家当差,地位极为低贱,——这就是江浙一带的所谓’堕民‘了。「
覃红帘一愣,呐呐道:「那不是很不公平?」
龚长春叹了口气:「不错,是很不公平。但是二十多年前,堕民中却出了一个不世出的人物。」他眼睛望向窗外,声音冷冷地道:「他叫——剧天择!」
覃红帘‘啊’了一声,却疾疾以手掩口,似是对这名字印象极深,吸了口气才道:「就是那个**拐骗、杀人无数,让五派三盟的人物都拿他没办法的‘炽剑、孽子’剧天择?」
瞎老头淡淡道:「你听到的传闻可能夸大了,不过倒也不错,就是那个‘孽子天骄’剧天择。他的名字是自己起的——物竞天择,前面加一‘剧’字,可见他心头惨烈之忿。当今天下,论起武功,只怕除了十来个隐逸于世外的高手个,怕确也无出其右了。」
「堕民中人,自前朝两百余年来,在市井中、江湖内,那可是人人得而随意挫辱之的。但压之过甚,反激必烈。好多事,说起来,怕也怪不得他。」
他话头至此一顿,覃红帘头一次听到这段江湖往事,不由喃喃道:「这话,怎么我爹和我师父都没和我说起过?」
——她爹爹便是山西太平堡主覃铁山,师父更是峨嵋一派有数的高手无添子——龚长春淡淡一笑:「峨嵋派的《一脉心经》就是被他出手强夺走的,山西太平堡,嘿嘿,当年也在他手中折辱极甚。他们讳言此事,也是当然的了。」
只听那瞎老头龚长春一正容:「一十七年前,剧天择揭竿而起。他自伤身世,不服歧视,以大毅力独修成数百年来已无人修得的‘补天大法’,习成之后,更是独创堕民一派,嘿嘿,其时风头所及,人皆丧胆。他们在民间与平民百姓相抗、在东南十五州之地与天子百官相抗、在江湖又与七门九派相抗。他曾帅众投入魔教,魔教以为得到强助,可对之欺压也甚,所以他又反出魔教。此后,他们在绿林与强梁巨寇为仇,在左道旁门、也不惜与千百年来号称天下第一旁门的‘魔教’对垒。人虽然狂傲不驯,但斯人风慨,别人我不知道怎么样,我龚长春,一向还是敬仰有加的。」
小苦儿的脸色微微变化,屋内灯光黯淡,旁人也看不到,只听他问:「那后来呢?」
龚长春呷了口已经冷了的姜汤,冷冷一笑道:「后来?……后来,到十六年前的九月初三时……」他静静地抬起脸,似当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忽一顿,不想再说下去「他连败武林各大名门正派高手耆宿无数。他从不曾讳言自己出身贱藉,却比那些名门正派出身的人还要来得高傲。独行只剑,以一人之力连挑崆峒、祁连、武当、少林、山西太平堡、长江水舵连环十二坞等数大门派——每一战得胜,必用朱笔醮血狂书‘堕民剧天择痛辱某某门派于此’,榜其门额,以为痛辱。然后……他就迎来了只怕今后江湖数百年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场恶斗。说起来,当时他行踪所至,几成了武林公敌——武林各大门派视之如仇,扬言人人得而诛之,他是犯了众怒。当时江湖九派、七世家、三宫二堡从此结盟,以务诛剧天择为第一要务。一时之间,四海之内,真可谓风云激涌。他竖敌太多,连魔教之人也怨恨于他。这个人,当时可以说是升天入地,都无存身之所了。」
不知怎么,虽明知这人原来就是自己山西太平堡的仇人,但覃红帘心中不由地就佩服他的英雄了得。她心中恻然,口里喃喃道:「难道天下,就再没有一个人肯帮他吗?」
龚长春摇了摇头:「没有」。
小苦儿面色惨淡。
然后龚长春又叹了口气,「但后来有了。」
覃红帘不由一愕,不知这个惹得天仇地怨的人,还有什么人敢出手帮他?只见龚长春淡淡道:「那就是胡半田与海东青为之要打起来的那个人。」
他眼睛看着窗外,似是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感觉:「那就是,江湖中正派人士人人口里诅咒却心底敬服的‘妖僧’了。」
他忽住口,转头看向小苦儿,说道:「你过来。」
小苦儿嬉皮涎脸地一笑,走到他跟前。龚长春一伸手,两只手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他的手冰冰凉,小苦儿叫了一声:「你干嘛?」龚长春就一双手就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摸了下去。他这摸可不比平常地摸法,一下下或重或轻,手中一股时凉时热的真气传来,口里喃喃道:「好根骨,好根骨」。
第二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雪风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雪风
小苦儿只觉说不出的麻痒难过。一时被他搔得嘻嘻欲笑。一时却又痛得呲牙咧嘴,口里却不改顽皮地笑道:「你是想收我做徒弟吗?可我并不想跟你学呀,我们公子别看不出手,他可是此道好手。我有跟你学的,还不如跟着他呢。」
那瞎老头面色却越来越郑重,双手探到小苦儿气海之时,神色却一愕,似是碰到了什么他也没料到的情况般。他手掌忽发出一股阳和的内气,微微一试,只觉小苦儿丹田中的真气似有若无,瞎老头一脸讶异,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苦儿被他掐得正自苦脸,笑嘻嘻道:「小苦儿呀。」
那瞎老头却一脸怪怪地道:「你可是姓遇?」
覃红帘正望着那少年发呆,没注意到小苦儿脸上的神情变化。只见小苦儿神色一变,身子一扭已从瞎老头手里溜走,口里见了鬼般地低叫道:「我不姓遇,我没姓,我是没姓的孩子。」
瞎老头似已料到他的反应,再探手抓来,小苦儿脚下却错了一步,一溜即让开。那瞎老头似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抓居然会抓他不住。当下左手一翻,又向小苦儿肩头抓来。他这一招招式巧妙,更甚于适才董半飘多矣。按说小苦儿万万避他不过,没想小苦儿闪身一旋,旋得那叫个漂亮,用的身法却已与适才面对董半飘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