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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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杀该打的作一定了结,剩下的就好开释了。”
“那么,怎样的算做该杀,又怎样的算做该打?都没有真赃实证?”
“这个么,就得看关节的力量了。”自重摇着头,说“在这个时候,官府里那些执掌生杀大权的大人们最是发财的好机会;真可以说是左右逢源,财路大开:他们对那些有所图谋,狭嫌诬陷的富绅大户是,孝敬不够就不替他杀人;对那平白被害者,则是‘不出油’就从重处置,除此,还有什么依据呢?”
“奥!”明凯惊叹道“这到简捷明快!哎,这个世道可是比地狱还要黑暗哪!老天、老天!难道说天地生人就是为这些昏君、乱臣、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畜养的猪羊吗!”
自重也深沉的哀叹,道:“历来的,大小官员都是依附于朝廷的鹰犬。他们依附于朝廷,和蛆虫依附与腐尸一样——它们虽然仰赖那腐尸活着,却又在时时拼命的毁坏着它,直到它完全解体为止,而不想去维护他们的根本利益。它们利令智昏,只顾眼前的骄奢淫逸,尽情享乐,不计将来会丢生命之源的后果。更为可悲的是,倘或它们当中出现那么一两个稍为清醒的,警告大家说‘咱们要想想后果!’那也会被它们的大群围攻、扼杀了。像前几年的林则徐不就是这样被扼杀的一个吗!这就是对清醒者的报应——最好是全体一致的昏昏然死去。”
燕明凯深表赞同:“大哥所说确是至理;但天下人心是这样,这是没法子的。除非改朝换代,或可勃发生机于一时;朝廷一坐稳了,就又要像死水似的一点点的腐化起来;故而古语有‘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之说。现在南方的太平军听说已立了国号,称‘太平天国’了,人们都在盼望他们打过来呢!”
自重淡淡的说:“太平天国又怎样?人就是那么回事——跑掉的是大鱼,吃不到嘴的是香的。那太平天国成功与否还很难说;即使成功了,黎民百姓又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燕明凯刚要再开口,就听外面有女人的喊声:“金大娘在家吗?”
十四小尼还俗弃禅院(3)(4)
三
明凯循声望去,就见是两个青年尼姑走进院来。自重向明凯说:“这就是北门外观音阁的那两个尼姑:那瘦长脸儿的叫贞善,圆方脸儿的是贞美。她们是来看望你嫂子的。”一面说着,已站起身,准备迎候着。这时金妈妈早已到另屋去多时了,听到呼声便从另屋迎出来向两个小尼打招呼。
明凯见两个尼姑都是带发修行,年纪也都不过二十来岁。那贞善中等身材,瘦肩削背,黄白面皮,柳眉杏眼,面带沉静,沉静中略含幽戚之色,但不掩其美貌。她背上背着灰布褡裢。脚下白袜青鞋,甚显干净利落。贞美身材略高一些,圆方脸面,白中带晕的肤色,浓眉亮眼,鼻口小巧,另是一番俏丽的光景。看神情,比贞善要泼辣活跃些。穿着打扮大略相同。她胳膊上垮了个竹篮子。边走边嘻嘻说着什么。
金妈妈在前迎着打招呼,自重随在娘身后笑脸相迎着,说道:“又劳二位师姑来看望,菲菲怎能担待得起呢!”
贞善略带羞怯的回道:“师傅差遣来城里置办香、纸、灯油,顺便就来瞧瞧的。她可好些了吗?”
金妈妈拉着她俩人的胳膊,说:“她这两天见好些。这不,才又经那个小燕先生看过了。难为你们俩,还总惦记着!快进屋歇歇说话。”
贞美大声的说:“我们都是苦命人,怎能不挂记她呢!”说着,大步抢进门来。贞善在她身后,不知这屋有人,就朝明凯坐的这屋张一眼,正好和明凯打了个照面,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小燕先生了!明凯头会儿见是尼姑,便不再注意了。此时正在思量和自重方才的谈话心里还在盼望明杰早日回来解救人,所以并没太留意外面进来的人,也没抬眼。贞善这里却看清了他的面庞,不由的心中产生一种素来不曾有过的情感。可是,在这种场合,也不容她多想便被金妈妈领到方菲屋里来。自重陪她们进门之后,便解释说“还有医生在那屋”便退回来和明凯继续谈起来。
贞善、贞美进来,方菲忙坐起身让坐。二人问候着一面在椅子上坐了,一面看着方菲的脸儿,问道:“你这些时候可好些了吗?”
金妈妈给二人斟上茶,也坐在炕边。方菲说:“有劳你们挂心;我觉着强了些似的。”
贞美道:“师傅让我们到城里来买东西,买完了,我们总想着你,不知病情怎样了,就顺便来看看。这会儿看着你气色像似比上次我们来看时强了似的;你自己觉着也好啊?”
方菲“恩”了一声“是强了,晚间觉睡的沉实,饭量也好一点;只是盗汗、发烧、气短还那样。”
贞美笑着说:“吃、睡都好了这就是好事;病得一点点的去。俗语说‘来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何况你这病又闹了这几年了,哪能就一下子全去掉。”
贞善问道:“那么这一程又是经哪个先生治的呢?”
金妈妈用手一指对屋,说:“那不,就是那屋坐的那个年轻人。别看他小小岁数,论医道还真不赖呢!”
贞美悄声问道:“那么他是哪儿来的?怎么早没让他给治呢?”
“是城东燕家庄的,和俺家是旧交,俺的侄子辈儿。早也不知道他会医道;这是来看望俺,提起来的。”
贞善闻言便欠身向那屋里望了望,贞美却只不经意的斜睨了一眼,便又问道:“他都是下的什么药呢?可曾诊断出是什么症候?”
“断的是肺火大。吃了几付安神益睡的丸药,果然就有了效。这不,她自己也说好些,咱们大伙儿从旁看着也都见出好来;岂不是服药有了效!”金妈妈一边说,一边笑着,笑的她那缺牙少齿的嘴也合不拢了。
贞善一旁深深点了几下头,说道:“是啊,睡不好觉就要胡思乱想,又总爱想些心烦的事,所以这失眠是最伤神、熬枯心血了;饭食到嘴也就不香甜;这样一来二去就让病把人给压倒了。所以这先安神益睡的医治方法是很有道理的。”
“谁不说的呢!”方菲应声道:“咱这燕兄弟就是这个见解,吃下他的药也就有了起色。这不,才刚看过脉,又开了张汤药单子,说这是专攻肺经病的。”
贞善听到说这个年轻大夫的说法和她的说法相同,便不由的脸儿一红,同时微微低下头去,心里更有一种不平静的感觉。这你道是为何?原来是她一向就对这燕家庄有一份难于启齿的心事。燕家庄,在这海滨一带声名她自然也是听到的。今天闻知这个年轻医生就是那里的人,便勾起她这腔心事来。此际听方菲说起药单,便站身去方菲手边拿起那张单子,假作审视药物品味配方,实在是在端量那上的字体笔迹。她一见之下,便觉得有些爱不释手了。心想,字如其人。在初进堂屋时的一照面,留在她心里的就是个文秀、儒雅、沉稳、睿智的青年。一些年来,她眼中过去的人,丑、俊、愚、智各色都有,却从没一个能在她心里惹起大的波澜;不知怎的,今天竟然在和他一照面间突起了难以平伏的心潮,这是旧有的心事萌发?一见之下还是情缘作祟?这让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了。她只管这么呆思痴想着,身旁几人都说些什么、作些什么,可就一些儿也不晓得了。贞美还只道她是在揣摩药方呢,也不去打扰她,只管和金家婆媳拉闲话儿。
方菲是个心地细密的人,在和贞美说话中,无意间瞥见贞善的面色有些发黄,又见她对那药单只管呆呆的看个不够,脸面神情变幻不定,似乎怀有心事,就探询着说:“善师姑,你看这单子开的可好吗?”
贞善的呆想被突然惊醒,微一红脸道:“我哪懂得什么药性,只是闲看看吧。”说着,脸色又是一阵青黄。方菲见她这样,就问:“那么你近来身子是否有些欠安,怎么脸上气色不大好?你原来可不是这样的呀!”
听见方菲这么说,贞美和金妈妈的目光便都来注视她,贞善就更红了脸。她只是摇头,表示没甚不好之处。
四
金妈妈因没有女儿,一向对女孩子家抱有疼爱之心。今听儿媳那么一说,就对贞善分外关注起来,说道:“嗨!你们这些小人儿,个个都是傻狍子,就不知道疼爱身子。就说俺这媳妇吧,当初不也是觉着发烧、身子沉、吃饭差、咳嗽。我看出是有点病,可她就是嘴硬,问她,就说没有病,这不,就把病给耽误了!若听我说呀,善师姑要是觉着哪儿不舒服,就赶早儿看看医生,吃吃药,别等闹重了就难治了。啧啧,年轻轻的。倘若是病倒了那可怎么好!你们又不同于我们在家人——煎汤熬药、饲茶弄饭的,难处就多了。”
贞美见她们婆媳这么一说,就着急的说:“唉!我这个人可真是的!你们要不提我还真就忘到脑后去了。她这些日子可不是常常咳嗽怎的!又整天懒懒的,坐哪儿就是一个坑,觉也睡不香,斋食也减少;你们说,没病能这样吗?就拿我说吧,就不像她那么的;一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要不你病啦灾啦的,别看你成天的磕头、烧香、拜菩萨,当真倒下了,菩萨也是干瞪眼儿瞅着你!”
贞善让这几个人你言我语说的只管低着头不言语,眼框儿却已湿润了。方菲见她这个光景,就当婆婆说:“娘,既是善师姑身子不适,您可不可以让明凯兄弟给诊视诊视,拿些药或开个方儿?”
金妈妈望着贞善,说:“那孩子看病倒是很好的,只是……”说到这儿,她又去看看贞美:“不知善师姑可愿意吗?”
没等贞善张口,贞美就抢着道:“这正好。若不的,往庙上请先生多费事。要是让她……”
她拿眼去看看贞善,“往先生家去看,那可比拉去砍头还要难哪。”
贞善红着脸嗔怪道:“就是你嘴快,抢着给人家当了家。”
“我怎么不当家!”她翻瞪了她一眼,“我等着你倒床上,好侍侯你汤啦水啦的呀!到那时候,是菩萨能显圣,还是师傅能发慈悲?还不都是我这个还愿的角色来承担吗!”
贞善无话可说了,便听从了她们几人的安排了。其实呢,她本心也并不反对这种安排。金妈妈见贞善允通了,就起身去和燕明凯说知这件事。自重听了也从一旁帮趁几句。燕明凯作为医生,讲的是治病救人,他不管你是什么三教九流、尼、僧、道士,还是红粉佳人、少年妇女,便爽快的答应了。只是说“怕打扰嫂子静息,就在这一屋看吧。”
金妈妈乐着回来让二人过去。贞善在前,贞美随后,进屋先向明凯打一稽首,然后都在炕边坐了。两人同时都微低着头,以眼梢儿向对方斜扫两眼。贞美还没当意,贞善却又红了脸,自己也觉出热烘烘的了。
金自重依然以客礼迎候二人进来。待她们坐了,又见老娘也坐下,便把两个女尼向明凯介绍了,自己才坐下。稍事寒暄后,金妈妈便指着贞善,代她向明凯说了病状。自重见要诊脉,便让开桌边,让贞善坐了。贞善怯生生的伸出右腕放在桌上的小布伏上,又用左手去挽挽袍袖,以便诊脉。她依然低伏着脸,以眼角斜睨过去。这时才得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见他方圆饱满的面容,白净的面皮儿,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明亮的眼睛,顾盼之间如同朗星一般,在长长的睫毛映衬之下炯炯有神。高鼻匀整,俊美玲珑;丹唇峰棱,白齿严齐。一条油光可鉴的发辫垂在脑后,发根四周剃刮得干净利落。身穿丝绸长褂。由于桌案遮挡腿脚以下不得而见。只此,她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