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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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行强暴,而遭到反抗,在撕打中扑翻灯盏而酿成火灾,他们两人都被烧死在里面了。除此而外,再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于是,众人就在前厅处的废墟里翻腾找寻。
这些团绅如此急于要找到吉怀仁的下落,倒並非是出于对他的关心爱戴,只是为了把他的存亡落实了,一方面对上面有个交待;更重要的是以便由此确定自己的立场;就是说,他要还存在,他们就还得听命于他;他要是死了——最好是这样——他们便算是头上去了个霸主而获得解放!至于那班练勇,都是些有奶便是娘的卑微小人,只是为了寻“奶”吃才来寻找他的下落,他活着,自然还要靠着他这棵树;他死了,则须另找新“娘”了。可是,不管怎样,翻遍了瓦砾倒是找到了一堆骨殖,而究竟是谁却辨认不得了;于是,为了慎重起见,对于吉怀仁的生死存亡只得暂且作为悬案搁置一旁。
再说王锦屏,当时在那屋脊后伏了小半个时辰,见大火漫延开了,这也算为父报仇的大功告成吧!只因此时天气尚是夜寒逼人,不便久待,于是悄悄转回店房,取了行囊,又在桌上留一纸柬,上书:“团绅练总吉怀仁,三代为恶至方今,残害一方欺过往,天不报人人报人。”
下署:齐鲁行人。然后把店资压在上面,便趁拂晓前上路南行。
四十九一双鬼怪接踵出(1)
四十九章多艰险夜雨濛濛渡关山
一双鬼怪接踵出艺高胆壮斗凶顽
一
王锦屏于路上走着,思想着夜里的事,她想:“我本一心赶路,无意在此时寻仇,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恶霸匪徒横行已惯,欺到头上来!虽说为民除害了吗,为父报仇,也该治治他们;只是我此时不是办这事的时候。
现在这算报仇了吗?为民除害了吗?一个吉怀仁死了,还会不会有这样恶徒出来?而世人偏有那么一种心事:一靠天理报应,二靠清官,俠客为他们平冤解难。可是‘天’在哪里?无非是日、月、星辰,风霜雨雪这些东西;它哪来的‘理’?又怎么谈得上‘报应’!清官、俠客判冤平狱,打抱不平;从古至今谁见了清官?凡为官,就不能‘清’,要‘清’就做不成官;好一点的不使脏钱也就可以了。至于‘清似水,明如镜’的说法那只是痴人说梦罢了。因为他们做的朝庭的官,上司下属层层支派,联属如根须,关系如网罗;一个人要清,要明那就不是‘撇了马腿’就是碍了‘象眼’;即使他端庄正直,不管关系,那皇上的话他总该听的吧!自古以来哪有几个如唐尧、虞舜那样的明君呢?那些君王本身就昏庸无道、胡作非为,他如何能做出‘清’、‘明’的事呢?他不‘清’、‘明’又得按他主意行事,你这官怎能‘清’、‘明’呢?你要立志做清官,就得违扭这些昏君的旨意,这官儿还做得成吗?可世上又偏有那么些无聊的人,编排出来些清官故事,这只是他个人的梦话,却要拿出来麻醉人,让人看了听了觉得舒服,漫漫的就产生了这种幻想,有了不平,就等遇上清官来给平冤,自己则既安稳又省力,无形之中泄了人的怨怒之气。大家都这么等待清官出现,吉怀仁这样恶徒便得以肆虐称雄了!所以像《包公案》这类东西实在坏透了。
俠客打抱不平么,古来就有什么荆轲、聂政、朱家、郭解等这些行俠仗义的人,但是中国之大、历史之久,千百年来,哪朝哪代,一时能有几个那样的人物呢?江河之大,九州之广,纵有那么几个真正的俠客、义士,也不过寥若晨星,凤毛麟角而已。而人世间的冤抑不平则是无时无地不有的;可怜哪人间,现在,吉怀仁死了,大围子烧了,愚山人从此就得救了吗?吉怀仁儿子在不在?孙子有没有……?即使吉家当真绝了根,愚山人还不能绝根;有人,就要有各样的人,怎保说再不出吉怀仁这样的人?……愚山人今后会怎样还是前途未卜。愚山是这样,普天之下又是如何呢?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能把自己看成人类的保护神;再怎样的大圣大贤,要是还心存良善的话,顶多也只是个路上遇到个跌跤人上前扶一把的帮忙人而已。人哪,要想救自己就得自强自励,挺起腰杆去奋斗;要是觉得力量单薄,那么你就向蚂蚁学习蚂蚁成了群,恐怕大象也要畏惧三分呢!”王锦屏就这样边走边想,想了很多很多。这天傍晚,她来到即墨;因为昨夜没得好睡,进得城来,首先寻店住下,吃过饭,洗漱一番然后拴门,倒头便睡;一觉直到四更方醒。便起床,穿戴好,蹑手蹑脚出到院内,深长的呼吸了一会儿;见天空寒星瑟缩,四下里寂然无声,便回手掩了门,踏看着来到店房后园,看看空阔无人,便在这里踢腿抡拳的打了一路长拳;接着又翻腾跳跃的施展了一回身法,直到耳边传来金鸡报晓之声,她才收了招,略为平了平气息,然后回房静坐,默然内养,直到窗纸泛白,她才起身漱洗了一番。诸事已毕,因初春时节,天色一时没到大亮,趁此时,她坐着仔细想着今天的事。
她想:自从离开嵩山回家,就一直陪侍在老母亲身边,从没得出外走走;今番出来本应借此机会饱览一番外界山川地理,风俗民情以广见闻;不然,对外界不知不识,虽有通身才艺,也是个孤陋的人。想这即墨地方,本是古之重镇;战国年间,燕将乐毅攻齐,连拨七十余城,唯即墨与莒不下。七年后,齐将田丹在此用火牛阵大败燕军,由此才尽数收复失地。七百年后,项羽为楚王时,曾迁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以即墨为都城。汉时也曾一度以此为胶东国都。这里还曾经是唐赛儿起义时,白莲教的重要椐点之一。所以,此城虽不算大,倒也是个历史名城。我今来到此地,何不在此呆上一天,也瞻仰一番本地风物;更重要是:青岛、崂山都属即墨县治;俺那个人是否也会在这里有些踪跡。想到这儿,于是打定主意;在此暂住一日再说。
早饭后,王锦屏离开店房,来到街上,六街三市各处倘佯一遭。看了些商家铺户,走过些酒饭茶肆;还有那绫罗绸缎,钗环首饰之属,再有那油盐酱醋、米面柴菜之属;所到之处无非是吆买喝卖,讨价还价,尺长寸短、斗浅称低的斤斤计较,锱铢争议。这些和各处所见无有不同。至于她心目中的“名城”的痕迹却是难以见到;因此,她真可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满怀的访古逸兴全消了。现在只剩下寻觅意中人的踪迹了。
次日,王锦屏出店房就专心一意去寻找那些行医、卖药的行业门面。因为夜里她想到燕明凯曾对她说起:付振扬是行医的,明凯自己也是行医;这样,他们就是自己不在这即默城里行医;是否也会和这城里的医生、药铺有些行业上的联系呢?想到这,所以今天专往这些去处留意,在街上见了医牌、药晃的门面就进内假借寻药问医为由,向其询问付振扬、燕明凯的消息。又特别提到付振扬那混血儿的特殊形貌。就这么大海捞针般到处寻门,走了一头午,把个即默城访了大半,也毫无影像。到天已过午,她已走得又饥又渴,对在此地寻人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于是便找了个饭店,打算先吃了午饭再说吧。
饭毕,又问了两处,还是空进白出来。于是她已泄了气,准备回店房歇息了,明天好往崂山、青岛方面去。就在回往店房的路上,偶然又见一家门面引起了她的注意,那门旁挂了块黄地黑字的木牌,上写着“志平洋药房”的字样,王锦屏对这“洋药”二字感到稀奇。她熟习的是“汉医”、“中医”、“业医”、“儒医”、“世医”,“草药”、“成药”、“丸药”、“膏药”或“兽医、药”,而这“洋药”是怎么回事,有点儿让她不明白!因此,出于好奇,她便走进门去要见识见识。
四十九一双鬼怪接踵出(2)
二
王锦屏一跨进这个洋药房就觉得气味各别,再抬眼看去,但见四下柜、架、桌案各处,尽是些瓶瓶罐罐和一些锃亮的刀子、勺子、摄子等器物。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布设。正在她这么惊异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穿了件白长衫,头上一顶同样白的小帽,迎过来。她便向他询问:“这儿可是卖药的?”
“是卖药。你想买什么药吗?”
“俺不买药。只想问一下崂山那面有个长像有点像洋人样子的姓付的人可来过你们这儿没有呢?”
那小伙子没有立即答话,却只上下打量她。然后才反问道:“你是哪儿来的?姓什么?”
王锦屏见他那种神情,也感到有些诧异,便说:“我姓燕,从海滨来的。”她的话刚落音儿,就见壁上白布帘儿一掀,从里面走出个同样穿白的人来。此人比前头那个小伙儿能大几岁,神态也老成些。他来到锦屏面前,仔细打量着她,低声问:“请问,你可是燕家庄来的?”
王锦屏见他有些神神怪怪的样子,心里更加几分纳罕,便微一点头道:“是的,请问先生贵姓?又何以知道俺是从燕家庄来?”
“俺姓关,叫关志平。前时有两位燕家庄的朋友,上年从这儿走的时候对俺说了,他家里大约能有人来这边寻找他们。嘱咐俺,要是见到时给传个话儿。因此你才一说是海滨来的,姓燕,我就猜想到了。”他一面说着,还不住的眼上眼下的打量着她。
王锦屏听说:上一年从这儿走的,心里一惊;但也有几分欣幸,总算得到一点消息。便进一步询问道:“这么说是朋友了!那么请问关先生,你是怎么见到他们的?他们又是从这儿往哪里去了呢?”
关志平看出她的失望神情和急切的样子,便沉着缓慢说:“你先别急,请到里面说话。”说着回身掀开壁上的布帘,往里面让座。
锦屏只得走进来。原来这一间是小客室兼书房。壁架、案头摆着一些新旧不一的书籍和笔砚等。这使她不觉的对此人产生了一种敬意。又见他老成稳重,便放开一半心;在他的示意之下坐到一把椅子上。他也隔着桌子坐了。
关志平递过一盏茶,然后慢慢说道:“这屋里说话方便些,可以随便谈。”他解释说;“你是俺那两位朋友的什么人?说明了咱好称呼。”
王锦屏被问,微红了脸说:“燕明凯是俺胞兄,燕明杰是族弟;俺叫锦屏。”说毕便微低了头去看足尖。
关志平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瞅瞅她,然后说道:“俺是前年冬天在崂山付振扬先生那里认识你那两哥弟的。”
王锦屏听他说出付振扬,便更松开几分心。
“付振扬是俺的老师,他就住着俺家的房子;也行医;俺就是跟他学的医。俺这付老师爱交朋友,他有许多朋友;你家那两位燕先生,”说到这他再一次打量她一眼,“就是他那许多朋友中的两个人。可是因为这二位燕先生也是行医的,且又在一些重大事情上见解相合,所以大家就相处得偏外投契。”
王锦屏听到这里,为了深入了解这面的情形便故意反激他令其谈出细情。便微微摇头道:“朋友间志趣相合,亲密些,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就为了交情而盘桓不已,岂不是虚度岁月、辜负了大好青春,甚至连家人亲长也不顾,这恐怕有失君子交谊之道;不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吗!”
关志平闻言笑道:“这位兄弟所言固然不错。只是你还未知其详而错怪他们了!”于是就俯身案上以便凑近锦屏耳边,极其机密的把大同会的事和他们活动的情况简要讲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