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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经历我的1957年-第38部分

小说: 经历我的1957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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碱化的土地的收获物,根本无法使2000多劳教分子果腹。从省上到张掖地区到农 场,坚决贯彻执行的是对劳教分子的改造与惩罚,这2000多人的生存条件若何,以夹边沟的 土地面积、生产条件,能不能让2000多劳教分子凭靠种田养活自己,从以后的结局看那时并 没有人想及。我麻木不仁,一点儿也没有从那位干部的口风里想得多一些,全民性的饥馑已 悄然逼近,我的执迷愚蠢竟使我在那时仍未能把此情况看到想透。
我吃饭慢了一点,当我走到分配给女同胞们午休的房间时,只见大炕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家 属和小孩们都已沉沉大睡。一组刘志俊组长的小的孩子只有两岁左右,是由一个七八岁的女 孩带着的。孩子们的妈妈是个泼辣能干的女人,当然也参加了收割。只见他们母子三人都 已沉沉睡去,两岁的孩子嘴半张着,身体斜斜地横着,一条腿还搭在妈妈的腿上。显然 ,她们一个个都疲累已极。我看着她们的睡姿,从心底涌出一种滚烫的感情,十分感动。她 们都是多好的人啊,赵金恒动员夏收的报告,她们自己并未去听,只是自己的男人回到家中 简单说了几句,她们就毫不犹豫全身心地投入了进来,还带上自己的小孩。当然,她们原都 是农民,夏收意味着对全年辛劳的肯定,夏收绝然是一场战斗,她们认为自己责无旁贷,在 这种时刻只让男子汉们去流大汗出大力,她们于心不忍。她们即便仅仅是出于维护自己男人 脸面的心思,也得全力投入。
午休后,收割的节奏依然紧张快速。才是第一天的收割,谁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整块地里 ,到处都是一片割麦的“嚓嚓”声,别的声息都被“嚓嚓”声淹没了。我拼上了命往前 赶,却总也难以跟上旁边的人,好在很多人都帮我一把,有的人见我落后了,便从前边把我 割的四行麦捎带割去,我割到断行处,便空手走几步,再蹲下去忍住膝盖的疼痛继续往前赶 ,有的人和我同时往前赶着割,仍像王昭、裴组长的老婆那样,帮我割上两行,我并无落后 之虞,有时一起还能说上几句话。
到下午收工前一个小时,赵金恒和刘鸿年把我叫去,一同去统计各组当天的收割成绩。我们 一行3人到各组先根据割过的地块算出收割的总亩数,有些缺行断垄占一定面积的,要从总 亩数中扣除。赵金恒手里还拿着一根约一米长的细棍子,在收割过的大田里随便扔出去,在 木棍落处一米见方的地方数一数共掉了多少个麦穗,便是收割质量的参照系。我把各组的成 绩都记下来,第二天还要在黑板报上公布,原来挂在队部的黑板报已挪到了一组的小院里。 
当金黄色的麦田里已不再发出耀人眼目的光泽,沉甸甸的麦穗开始出现阴影,尚未完全褪尽 绿色的长长的叶片麦秆杂乱的影随着镰刀的起落,已显得黯淡如丛丛野草,此时,收工的哨 子才响了。
我回到一组的小院里,许多行动快捷的人已在大口吞咽着晚餐,一个个其乐无穷的样子。小 院里燃烧着一堆冒着黑烟的野草,原来这里也有蚊子的侵扰,特别是到了夜间,烧野草冒 出的黑烟是用来驱赶蚊子的。
这天晚上,除家属外,大家都挤在一组的宿舍里睡了,谁也没有回队部的宿舍去。我一人睡 在地铺上。
第二天凌晨4时多,上工的哨子就响了。人们拥成一堆睡眼惺忪地向麦田走去,地上还残留 着一抹月亮的清辉,天边的月亮只露着小半个脸儿。地上的坑坑洼洼沟沟坎坎都无法看得很 分明。在田间刚走了一小段路,我便摔了一跤。我立即轻捷地爬起来再急急地走,就是走路 也不能落到后面呀,走路慢了几步,到开始收割时就会差别人一截子距离呢。
这天中午,我提前半小时回到一组的小院里,在黑板报上公布头天的“战果”。我用白粉笔 写出各组的成绩和受表扬的个人,还用彩色粉笔点缀上图案,画上花边,把版面安排得引人 注目,大方好看。写好了黑板报,我才拿出盥洗用具,开始刷牙。这时,大家都收工回来了 。一组的人拿出他们各自的脸盆舀了洗脸水,人们就三五个人成堆地蹲着围住一脸盆水,快 速地用手撩起盆中的凉水在头脸上胡乱搓洗一顿,再使劲洗去手上黑绿色的泥垢。有的人用 自己的毛巾擦拭头脸和双手,有的人连毛巾也没带,就着别人的毛巾抹一把也就罢了。此刻 ,脸盆里污黑的水已所剩无几,在院子里就地一泼,人们就又开始了午餐的饕餮,一曲快乐 的就餐交响乐重又响起。
我慢条斯里认真地刷牙,引起了赵金恒的注意,只听他哈哈笑着说:“嗨,我们的和桑子的 卫生讲得认真得很呀!”我抬眼望去,可不,全院子里,只有我一人在刷牙,紧张的夏收活 动,已使男同胞们都免去了刷牙这一着。当然,赵金恒的调笑,并不意味着我刷牙犯禁。我 觉得不刷牙嘴里的味道最难耐,我仍刷我的牙,和最后的三几个人共用一脸盆水草草地洗了 脸,用自己的毛巾擦了手脸。然后立即加入了午餐的队列。
紧张繁重的夏收,继续了一天又一天。膝盖疼痛逐渐减轻,以至不疼了。但体力的不支,却 不像初到农场时由不适应而逐渐变得应付自如,长时间超负荷的重劳动,使我清晨听到上工 的哨子声时不由得犹豫胆怯,心里七上八下,发愁新的一天的劳动将怎样收场。
20多天后,酷暑使我的双脚生了脚气病,两只脚肿得像发面馒头,脚趾间烂得一塌糊涂,疼 得利害。有天夜里疼得觉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早上工的哨子吹响以后,我坐在地铺上忍不 住掉开了眼泪,赵队长见状,关心地走过来问:“怎么了?”看见我的双脚肿成了那样,脚 趾也烂了,我仍不住地掉眼泪,就催促我到大队部医务所去看看。
在这种大忙的时节请病假,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赵队长一再催促,我才起身回大队部。大 队部的医生有两三个,此刻大都也下地收割去了,不知在何处。留守在医务所的医生叫薛明 璜,是个年轻小伙子,也是我的难友,看见我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他连声说:“累坏了吧 ,一定累坏了,治脚气没啥药,只能补充一点维生素。”30多年后,我在兰州自己家里,从 电视屏幕上多次看到“脚癣一次净”的广告,声称30分钟就可以治好脚气,电视屏幕上起先 不断发出痛苦的“哎哟”之声的汉子,一会儿把脚浸泡在药水里,立即变得喜笑颜开的形象 ,使我感慨万端。当时,我忍受痛苦已许多天了,每天还在酷暑中紧张夏收。“脚癣一次净 ”的发明却是在30年之后。那时,此药即使已经发明推广,也不可能出现在戈壁深处十工农 场四大队的医务所。“脚气”算什么病?经费短缺简陋的大队医务所不会准备这种药。我只 能忍受脚气的疼痛,拖着一双浮肿的脚继续走我自己的路。
薛明璜穿一件浅色的短袖衬衣,干净利落地坐在医务室里,等待有限的病人上门,过的完全 是另一种清闲潇洒的日子。此时,我不禁有些羡慕他,正如去年夏收去二大队演出时,自己 受到杨骁的羡慕一般。薛明璜用小纸片包了些维生素给我,还说:“徐福莲也来开过药,说 是病了,有什么病?不就是累了。”我觉得此人说话的语气刻薄,有揭短的意思。他对我们 承受的劳动之沉重紧张缺少体会,所以才会轻松地断定小徐没什么病。
此后,我参加夏收便是断断续续的了,赵、刘二位队长对我的脚疼认为应该治疗养息,全队 的工人、难友们看见我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也是有点怜惜同情吧,都没人为难。这样,以 后十几天的收割,我断断续续参加一些,到扫尾的几天,干脆就没下地了。
每个人挥汗如雨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和精神劲儿。到后来,每当收工时最壮实攒劲的男子汉们 也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歪歪斜斜缓缓慢慢地走回住地,连欢声笑语也少见了时,历时40 多天的收割终于结束了。
前后40多天的收割,大家都累垮了。过去办农民报时,听说陕西关中一带夏收都要求3天地 净场光,收割打碾在3天内都要全部结束,所以每年夏收时甘肃很多“麦客”都要到关中去 赶麦场挣钱。像十工农场这样连续大干苦干40多天毫无歇息一味攻坚的做法,怕是那些最攒 劲的“麦客”也承受不起。但,大家伙就这样干了下来。当时,安西县委有个领导张应虎到 农场看了看情况,认为40多天一点不休息太苦了,因为那时的政治口号已由“一天等于二十 年”、“宁肯少活二十年,也要……”如何如何,改为较缓和的“有劳有逸,劳逸结合”。 大跃进的有些过火做法开始有了松动。而农场领导不以为意,总不能把到口的粮食抛撒在地 里吧!
在此期间,一中队最大的损失是,我和赵、刘二位队长种的一畦瓜尚未成熟,就被过路的人 摘吃了个光净,赵队长后悔不已地说:“错了,错了,我们原该留下两个上海移民老汉照看 瓜田的,移民老汉割麦子不行,保住一畦瓜田,咱们大家不就都有吃的瓜了吗?那么好的一 畦瓜,一个都没给我们留下,可惜可惜!”长势甚好的一畦瓜田最后竟没见到一个瓜,我也 觉得遗憾至极。
在夏收的日子里,许多上海移民的孩子们都到地里去拾麦穗,他们拾来的麦穗不是交公,而 是拿回到自己家里。在当时“一切为公”的形势下,自然有些不妥。但是,队上已没有人力 可以有组织地去拾麦穗。对他们这种行为只好宽容地予以认可。这样,到了晚上,大凡上海 移民的家里都出现了不绝于耳的“嘭嘭”声,这是他们无师自通地把麦粒从麦穗上敲击下来 的声音。个别移民家庭在离开上海时,还挺有心计地带来了小小的手摇粉碎机,可以把麦粒 粉碎成面粉。一天,我听赵队长说:“移民们能干得很,谁谁家(自然30多年后我已无法记 得他的姓名)有个东西能把麦子磨成面。”我好奇地跑去看,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铁物件, 放进麦子用手不断摇动把手,磨出的面粉就缓慢地充塞在约一寸多见方的斗里向外溢出。像 这样小巧的机械玩艺儿,我在兰州不仅未曾见到,也闻所未闻。我不禁惊叹先进的工业给人 民生活带来的好处。这些上海人在上海过着怎样的生活啊,他们怎么会安心在这里扎下根来 呢?
夏收后不久,二中队的上海移民中,竟出现了一桩惨绝人寰的事件,在全农场震动很大。有 个叫陈尔云的上海移民,妻子滕菊英,他们共有5个孩子。他们从鱼米之乡来到戈壁深处的 十工农场,自然觉得苦不堪言,在痛苦中竟做出了冒险的抉择,打定主意全家人都逃回老家 去。他们只想到夏天气候热,无冻馁之虞。谁料全家逃出四大队的地面进入茫茫戈壁滩后, 一望无际的戈壁使他们迷了路,带的水早已喝完,从戈壁滩上再也走不出来了。在酷热干渴 中挣扎了两三天,滕菊英和孩子们都奄奄一息。陈尔云在无奈中总算找路回到四大队,向领 导说明一切请求救援。队上立即派人分头去找,可是等找到滕菊英及孩子们时,他们一个个 早已死去。7口之家,一下子只留下了陈尔云凄凄惨惨孑然一人。90年代初,我和徐福莲回 忆这一事件,徐福莲记忆犹新。她说:“我陪着陈尔云流了不少眼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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