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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曹文轩天瓢-第38部分

小说: 曹文轩天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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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从前很少见面、见了面也只是很少说话的女人,此时此刻,都觉得她们的命运被一件共同的东西连接着,仿佛在许多年前,她们是一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很长时间里形影不离,后来分开了,分开了很久,但现在又相聚在了一起。


第四部分丸雨/鸟雨(6)

    “你常回来吗?”艾绒问。    
    “不常回来。”    
    “这回回来住多久?”    
    “完成了一个人的嘱托,就回去。”    
    “谁的嘱托?”    
    “猜猜。”    
    艾绒摇了摇头:“我不猜。”    
    “你想知道。”    
    “我才不想知道。”    
    “心里想知道。那我说啦?”    
    “随便你。”    
    采芹看着艾绒的脸,小声说:“杜———元———潮!”    
    艾绒的脸一下子变成绯红,随即用两手轻轻将脸遮住。    
    采芹靠近艾绒,将一只胳膊轻轻搭在艾绒柔弱的肩上。她没有再说什么,眼睛一直看着那片在霞光中变成嫣红的花海。    
    一群苍鹭从水中的芦滩上飞起,在霞光中缓缓飞行,虽然划动着翅膀,却使人觉得它们几乎凝固在了低垂的天幕上。    
    这一夜,采芹是与艾绒一道在艾绒那间温馨而清洁的小屋里度过的。采芹为艾绒做了一顿地地道道的油麻地的晚餐。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她们就在灯下聊天。看看天色已不早了,采芹说:“洗洗睡吧。”    
    她们合睡在一张小小的但却很舒服的床上。    
    她们之间有一种不期而然的亲昵感。    
    艾绒在微侧身子换上一件宽大的睡衣时,露出了那两只小小的柔软的乳房,采芹笑了:“它们长得真好看。”    
    艾绒立即用双手将睡衣合上。    
    采芹笑了。    
    艾绒侧过头,一眼看到采芹也正在换上她为她从箱子里拿出的睡衣,她看到了采芹两只虽然也不很大但却丰满的乳房,小声说:“它们长得才好看。”    
    采芹拢了拢睡衣,又撩了撩头发:“都老啦。”    
    两人先是各睡一头的,但说着话,采芹让艾绒拿了枕头,与她睡到了一头。    
    灭了灯,她们面对面,紧紧地挨着。    
    她们在黑暗中,各自闻到了对方肉体的气息。采芹说:“你身上还一股奶香呢。”    
    艾绒说:“你身上有一股草香。”    
    “在地里干活落下的。”    
    “好闻着呢。”艾绒埋下身子,将鼻子轻轻贴在采芹的胸脯上。    
    秋天的夜晚,像熟睡的处女,静得让人感动。灰蓝的夜空下,大平原在由野菊花、石蒜、苦艾、香菖蒲以及成熟的稻子所融和在一起的迷人气息中,均匀地呼吸着。河水在轻轻拍击河岸,拍击码头与停泊的船。那船有节奏地摇摆着,像夜的摇篮。车水的风车,在夜空下犹如长了翅膀的巨人,在缓慢的节奏下,将水车到已经收割了庄稼的地里。蛙鸣止了,蝉鸣息了,布谷鸟也飞了,只有水边草丛中与家前屋后的瓦砾中,不知名的秋虫在鸣叫。这是它们的季节,声音清纯而忧伤。    
    采芹在说,艾绒在听。说的是遥远的往事———从杜元潮父子在洪水之中漂泊到油麻地,散散漫漫、断断续续、星星点点地说下来。    
    艾绒在静静地听。像所有女人喜欢知道一个男人的少年时一样,她渴望知道小时候的杜元潮。    
    木船、风车、田螺、泥鳅、鱼钓、果树、田野、群架、攀援、跳水、捕鸟、偷摘……还有那雨,一场一场的雨,不时地一阵一阵地洒落在她们的说话里。    
    艾绒喜欢采芹所讲的有关杜元潮的每一个细节,这每一个细节,都会像石子投进潭中,振荡出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采芹讲到了杜元潮的结巴,并学着他说话的样子:“你……你……你……”    
    艾绒咯咯地笑了。    
    采芹描述着:“他结巴时,脸憋得通红,红得发紫,脖子上青筋暴突,眼珠子要跳出来了。结巴了半天,也没有将要说出的话说出来,很不好意思,就把头低下了,一直低到了裤裆里……”    
    采芹既像是在讲给艾绒听,又像是在为自己独自回忆。那时,杜元潮一副大眼明亮的形象就在她眼前,在田埂上,在小溪里,在风车下,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    
    往事成诗,在这秋风吹得芦花飘满云空的夜晚,被一颗热血汩汩的心吟诵着。    
    采芹一边说,一边用手梳理着艾绒的头发。    
    有一阵,采芹哑默了许久。她飘飘忽忽地看到了那口荷叶田田的池塘,看到了赤身裸体的自己与赤身裸体的杜元潮……    
    黑暗里,她的双眼潮湿了。    
    “你怎么啦?”艾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推了推她问道。    
    采芹用手拍打着艾绒的脑袋:“没有什么。”    
    采芹又接着往下讲,踩着杜元潮在苍茫的时空里留在大地上的脚印,流水一般往下讲。    
    许久许久,她没有回忆杜元潮了,杜元潮已被尘封在她的心底。今宵回忆起来时,心微微作痛,时不时会有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那时,她会情不自禁地将艾绒搂在怀里。她觉得,那一刻的艾绒是幸福的,她也是幸福的。    
    采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艾绒靠在采芹的身旁,在秋虫凄凄哀哀的清唱声中进入了梦乡。    
    采芹睡不着,用手抚摸着艾绒一条露出被外的不安分的大腿。她没有用粗糙的手掌去摸,而是用手背轻轻地摩挲着。她觉得艾绒的皮肤十分的光滑,像白色的绸子……    
    第二天早晨,采芹没有惊动还在熟睡的艾绒,起床,轻轻关上门,离开了艾绒。    
    杜元潮好像早就守在了路口,因为,采芹看到他时,他的头发上有白花花的霜。他一脸憔悴,见到采芹时有点儿惶惑不安。    
    采芹对他说:“娶她吧。”    
    “嗯。”杜元潮点了点头。    
    “我该回家了。”采芹说,声音有点儿发飘。    
    杜元潮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个秋天的早晨,凉意浓重。    
    采芹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来,对杜元潮说:“放邱子东走吧……”    
    杜元潮低头看着路边草丛中一只已由绿色变为褐色的蚱蜢,说:“让我考虑考虑。”    
    采芹叹息了一声:“说你心大,也大;说你心小,也小。”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枫桥的路……


第四部分丸雨/鸟雨(7)

    春节将至,来油麻地插队的知青,都回苏州城去了,惟独艾绒仍然守在油麻地。因为,她的父母在洪泽湖,苏州城对她来说,现在则是一座空城而已。她本来是想坐长途汽车去洪泽湖与父母一起过年的,但那边传过话来:艾绒不得与父母团聚。    
    艾绒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她孤零零一个人。    
    冬天的油麻地,万木枯索,田野显得贫瘠而无一丝活气,艾绒走出门外时,所见无非是残枝败叶,无非是断梗飘蓬,无非是冻僵的灰白色的土地与整日苍黄的天空以及漠然的流水。她觉得油麻地的冬天,分外的冷,分外的荒凉。    
    她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帆去橹毁的小船,漂流在无岸的水面上。    
    好在有杜元潮可以让她思念,好在有采芹会不时地来探望。在这冷寂无声的日子里,期盼采芹的到来,则成了她心中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们以姐妹相称,采芹称艾绒为“绒妹妹”,而艾绒则称采芹为“芹姐姐”。她们喜欢这样叫着,这样叫着的时候,会有一种暖流从苦涩的心田甚至是从苍白的灵魂流过。这样的叫声中,还有一种她二人都很喜欢的淡如秋菊般的忧伤。    
    她们一起收拾艾绒的屋子或是一起收拾采芹家那已无人居住的院落,她们一起去菜园拔菜,或是一起去镇上赶集。过去很少回油麻地的采芹,现在十天半月就会回来一次。    
    离春节还剩下几天时间,油麻地总算有了点生气。对过年抱了各种各样的幻想与奢望的孩子们,整天在村巷里、田野上玩耍。他们的奔跑、叫喊甚至是哭泣,多少驱赶了冬天的荒寂。忙年的人家,烟囱飘出烟,给无精打采的天空也增添了活气。    
    艾绒却想着:大年三十怎么过呢?    
    她知道采芹是不可能来与她一起过大年三十的,她必须守在枫桥,守在婆家,这是这里的规矩。    
    大年三十的头一天,天一直阴沉着,到了下午,又下雨又下雪,把所有在户外玩耍的孩子们统统赶回屋里。    
    先是似雨非雨、似雪非雪地下,接下来,就是雨是雨,雪是雪。雨是细雨,雪是细雪,像砂糖与玻璃屑。下着下着,那雨丝依旧还是那般粗细的雨丝,而雪却渐渐地大了。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天似乎明亮了起来,而那雪也大了,绒绒地飘。艾绒站在窗前往外观望时,雪已如飞鸟。鸟飞在雨丝里,扑棱扑棱地飞。白羽片片,落在地上,停了停就没有了踪影,仿佛大地是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藏住了它们。    
    雨一直不断,雪也一直不断,仿佛有两个天,一个天在下雪,一个天在下雨。    
    时而雨大,时而雪大;时而雪大,时而雨大。    
    那绒绒的鸟在雨中飞翔时,到底还是被打湿了翅膀,落在了树上,落在了屋上,落在了草垛上,落在了水上。    
    艾绒望着,心里疼着那些不断地飞舞又不断地消失着的雪。    
    黄昏时,竟然只有雨了。    
    艾绒的心酸溜溜的。    
    但到了第二天早晨,当艾绒被窗口射进的炽白的亮光刺醒时,她坐起身往窗外一看,外面竟是一个雪世界。    
    雪还在一个劲儿地下。    
    艾绒立即起床,推开门,跑了出去。    
    外面不见一个行人。    
    艾绒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将屋子留在身后,向前走着。    
    一夜间,雪竟覆盖了一切。高大的草垛,成了一座小小的雪山。小河中,枯萎了的水花生,一丛丛地皆被白雪厚厚地遮盖,像是水中停歇着无数的不同姿态的白熊。河坡上,被风吹去叶子而只剩下铜丝般草茎的野草,大半埋在雪下,而刚劲地露出雪外的,则好像是大地长出了一头金色的头发。河边的竹林,一片片竹叶都积了雪,像一道道喜庆的白色眉毛。芦花,像无数举在空中的银色的貂尾。水边枯草飘在水上,那雪未能停住,但由它带来的寒气,使水面结成未能连成片的薄冰,于是,水面上就有了一柄柄晶体般闪亮的“扇子”。河坡上的水杉树,则一棵棵都成了巨大的白珊瑚。    
    艾绒毫无目标地走着,双颊冻得红扑扑的。    
    在窑厂背后的大树下,站着杜元潮。    
    艾绒停住了。    
    杜元潮看了看四周,向她走过来。他走过艾绒身边时,几乎未作停留,但艾绒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句颤颤抖抖的话:晚上,门留着。    
    艾绒听罢,心瑟瑟发抖。她一时还不能明白这句话的全部含意。她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有点儿害怕。她企图揣摩这句话底部的意思。有一点意思是清楚的:今晚,他将与她一起过年。她就停留在这一层意思上,而这一层意思已使她感动万分。她走在雪地上,泪水顺鼻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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