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天瓢-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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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与固执之中。
大麻子说:“别听他妈的蛊惑!”
于是,他们又重新端起了铁锹。
杜元潮:“你们真的要与我们过不去?”
大麻子:“是!”转而对朱家荡的人大声说:“挖!”
于是,无数的铁锹又开始毁坝。
杜元潮大声吼道:“放下你们手中的锹!”
没有一个将锹放下。
杜元潮回头,冲着油麻地人:“将他们的铁锹给我夺下!”
油麻地的人又再度蜂拥而上。
朱家荡的人又再度举起铁锹,对着油麻地人的胸膛、脖子或脑门。
杜元潮冷笑了一声,竟迎着大麻子的铁锹走上前去。
油麻地的人一见,面对铁锹,竟没有一个再往后退的。
杜元潮一扫往日的文气与和蔼,无所畏惧地向锋利的铁锹迎去。
大麻子向杜元潮叫喊着:“你再往前,我就真要下手了!”
杜元潮竟然怒骂道:“你妈拉个逼!”一边骂,一边将上衣扯下。因扯得凶狠,几只钮扣脱落下来,落在脚下的烂泥中。他一边往前,一边将扯下的衣服,狠狠地掷于烂泥里,露出了妇人一般洁白的胸膛。
所有的胸膛都是黑色的或褐色的,就只有这一胸膛是嫩白的。
朱家荡的人怔住了,油麻地的人也怔住了。
杜元潮看也不看铁锹一眼,只瞪着大麻子:“你妈拉个逼!你来,朝我胸脯上来!朝我脑袋上来!不敢来,你妈拉个逼,你就是狗日的!……”
杜元潮的眼前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无人的荒野。
杜元潮痴掉了。
油麻地的人看着杜元潮,认不出他来了。
他们激动着,犹如大雨中沸腾如煮的水。
他们学着杜元潮,一边骂,一边也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扔在烂泥里,赤裸着肋骨分明的胸膛,踏着自己的衣服,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朱家荡的人压了过去。
油麻地的人都痴掉了。
朱家荡的人被无数的让雨洗得油亮亮的胸脯吓坏了。
他们连滚带爬地撤离了大坝……
第三部分骚雨/痴雨(10)
收割完晚稻,邱子东来到了采芹家,对她说:“我想离开油麻地。”
采芹说:“离开吧。”
“不知道他让不让我走?”
采芹说:“他会让你走的。”
邱子东沉默着。
采芹说:“走吧,再也不要回油麻地了。”
“我知道。”
几天后,采芹回到油麻地,见了杜元潮,对他说:“让他离开油麻地吧。”
杜元潮却摇了摇头。
他不能将一只老虎放到外面的山上去……
第四部分丸雨/鸟雨(1)
这年春天,油麻地迎来了一批从苏州城来插队的知青,其中有个女,叫艾绒。
艾绒是这批知青中年纪最小也最文弱的一个。他们是油麻地人用一只大船接来的。当大船靠定码头后,是油麻地的人将他们一个个搀扶到岸上的,最后一个上岸的是艾绒。她给油麻地人的印象是:白、嫩、细、甜。本来,这些个来自苏州城的男孩女孩与油麻地土生土长的男孩女孩不一样,一个个都会吸引人的目光的,但到最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艾绒的身上。
他们还从未见到过长得如此青葱似的女孩。
说是女孩,却已有了几分成熟的气息。开始发育了的胸、腰、臀、两条长长的腿,甚至是那双流动的目光,都分明已有女人的气象与风韵了。可看上去,又确实是个还没长成的女孩儿———水一般清淡的女孩儿。
杜元潮注意到这个女孩儿,已是油麻地的欢迎大会接近尾声了。他坐在台上,偶然一瞥,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她。那时,她似乎忘记了在这打谷场上举行的欢迎会,微仰着脸,朝天空望着。那天空,似乎没有什么动静,既不见飞鸟,也不见游丝之类的飘物,也就是一片天空。然而,她却专注地望着。也许是那一朵悠然而去的云?也许是油麻地天空的那番动人的清纯与高远?她就那样眼睛眯着看着,一副孩子的稚气与忘我。
邱子东正在宣读这批知青分配到各个生产队的名单。
有片刻的时间,杜元潮似乎也忘记了此时此刻正开欢迎会,就觉得四周一片阔荡,只有柔和的春风在原野上轻吹,四周寂然。他无声地看着她,就在那片刻的时间里,她周围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都于骤然间蒸发了,广漠的天空下,也就只剩下一个神情痴痴的她,很孤独的样子,像田野上的一棵小树。
欢迎会一结束,杜元潮就将艾绒忘记了。
艾绒再度引起杜元潮的注意,已是在初夏的一天上午。
他从油坊出来,正沿着河岸往镇委会走……
河上,五六个知青正驾着一条木船在戏耍。这是一条小木船,才坐了五六个人,就吃水很深,如果稍微一摇晃,水就能漫进船舱。他们本来是想驾着这只船,沿着大河,一路慢慢地行驶下去,看一看水上与两岸风光的,但当船离了岸边,往河心摇去、看到水就在离船沿几寸远的地方晃动着时,一个个都心慌起来。几个男知青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其中一个还颤颤悠悠地唱歌,但神情显然是担忧和紧张,而几个女知青,不是互相紧紧地抓着手,就是用手牢牢地抓住船沿。艾绒则用手死死地抓住那只拴缆绳的铁环,眼睛不时地闭起,不敢看那河水。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觉得大河旋转了起来。当那些知青不时地发出尖叫时,她却一声不响地闭着双眼。河上的风已吹散了她的头发,一丝丝地在她的脸上轻拂着,她不敢用手去撩一撩它们,任由它们胡乱地飘动。她脸色苍白。
没有人能将船引回岸边。一个男知青企图摇橹,将船摇回去,但结果却使船离岸越来越远。
风大了,河面起了水波,船开始不由自主地摇晃。几个女知青的尖叫声,惊动了在水面悠闲地飘游着的几只鸭子,扑着翅膀,嘎嘎嘎四下逃窜。
艾绒听到了水声拍击船头船帮的声音,当水溅起,直溅到她脸上时,她竟呜呜呜地哭了。
一个男知青未能站稳,船一摇晃时,身体失去平衡,向船的一侧倒去,见此情形,其他几个男知青便下意识地一齐向他倒去的相反方向倾倒,企图保持船的平衡,不想用力完全失去分寸,本向左侧倾斜的船又更大弧度地向右倾斜,水哗啦流进了船舱。此时所有的人又下意识地向左侧倾斜而去,不想,这次的倾斜更是缺乏分寸,船向左猛烈倾斜,水又哗啦涌进了船舱。仅仅几个回合之后,进了水的小船,终于在一片尖叫声中倾覆于河中。
男知青差不多都会游泳,而女知青差不多都不会游泳。男知青呛了几口水,想起还有女知青,就都英勇地去救女知青。几个女知青跌入水中之后,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一个个又失魂落魄地冒出水面。就在那一刹那间,男知青们看到了几张恐怖得变了形的面孔,游上去,或揪住对方的头发,或抓住对方的胳膊、衣服,一人搭救了一个。
艾绒是最后一个从水中冒出水面的。艾绒没有人救,因为女知青比男知青多一个。
碧绿的水面上,那张白嫩嫩的、水淋淋的面孔上,一双黑眼睁得大大的。那是一双极度惊恐的眼睛、孩子般让人怜爱的眼睛。她竭力不让自己沉没下去,两只胳膊犹如一双细弱的翅膀,在水面上拼命地扑楞着。她没有叫唤,而只是用眼睛一个劲地寻找着能够抓握的东西和能够救她的人。
几个男知青看到了她,可他们都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已各自救了一个女知青。
她沉没了,可又再度挣扎出水面,向天空挥舞着十指纤细的双手。
她看到了一座大桥投照到水面上的弧形之影。
紧接着,她看到了一个身影从桥上飞落下来,像一只巨大的鸟。
这只大鸟扎入水中,激起一团晶莹的水花。
就在艾绒再度沉没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胸前的衣服,随即,她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所带动,又重新回到了水面上。
艾绒似真似幻地看到了杜元潮的面孔。
她变得十分的乖巧,既不喊叫,也不乱动,像一只风雪天忽然找到一垛温暖干草的羔羊,任由他托着、推着、抓着、揪着。
杜元潮一手揪住艾绒胸前的衣服,一手划着水,朝岸边游去。他是伏在水上,而艾绒则是仰在水上。
有片刻时间,杜元潮想起了他很小时与父亲一道漂流在茫茫大水上的情景。
艾绒微微仰着头,眼中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慌,她的神情是安详的。她听到了流水轻轻碰击头顶然后被分开滑过耳轮与两颊时的声音,那声音很清脆,犹如弹拨琴弦。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十分轻盈,像一片叶子。她看着初夏的天空,那是一片淡蓝的天空,有一群野鸭正在笨重地飞翔,似乎是在向芦苇荡方向。
杜元潮离岸越来越近,估计可以站起身来时,他停止了划动而将身体慢慢在水中站立起来。但落空了,一时间,他自己往水中沉去,艾绒也随之沉去。杜元潮呛了一口水,立即用双手托起艾绒的后背,使劲将她顶出了水面。
艾绒再次看见了天空,哭了起来。
杜元潮脑袋在水中,双手却举出水面,托着艾绒一步一步地走向岸边。他感到那具被他的双手举起的柔软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
杜元潮终于露出了面孔,他看到了岸,看到了从艾绒的头上垂挂下来的流水滴答的头发。
已有许多人正向这边跑来。
杜元潮朝岸边走去,胳膊累了,他就用头顶着艾绒的腰部来分流艾绒的重量。
艾绒一动不动,弯曲的身体随着杜元潮的走动,在富有弹性地悠然摆动着。
上了岸,杜元潮顺手一托一放,艾绒便哆哆嗦嗦地站在了地上。
陆续被救上的几个女知青,开始哇哇吐水,接着开始哇哇大哭。
艾绒撇了撇嘴,也哭了起来。
杜元潮很不耐烦地说:“哭!哭什么?”
还有一个女知青正被一个男知青揪住头发,拖死狗一般拖着,还未到岸边。
杜元潮看着,十分恼火地说:“怎么就不淹死一个呢!”
艾绒哭得更厉害了。
杜元潮掉过头来,正想发火,但看到艾绒那副模样,那火就烟消云散了。
艾绒紧缩着身子,犹如一只落水的鸡雏被救起,正在阳光下颤悠不已。
杜元潮怜悯地看着她。
湿透了的艾绒,被衣服紧紧地包裹着,将身体的实际线条,十分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那天,站在桥上、岸上观望的油麻地人,都看到了明亮的阳光下这优美的让人心动的曲线。
艾绒胸前的一颗纽扣在杜元潮的拉扯中脱落了,加之衣服浸了水往下耷拉,她的胸脯比往常袒露出许多,犹如穿了一件开口极低的抹胸。
两道白如新雪的乳坡,带着慢慢滚动着的钻石一般晶莹的水珠,在极短的距离内,献祭一般地呈现在杜元潮的眼前。
杜元潮就觉得心房被什么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