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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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宝琛带皇上又读了一遍,才讲解道:“这段文章是说,凡是能成就一番伟业的人,必定要受到苦难的磨练,人们在苦难中,就能砥砺意志,增长才干。人们在忧患之中,才能求得生存和发展;而如果贪图享乐,就消磨志气,沦于愚昧,而致撕灭。”
“师傅是要让我能忍受苦难吗?”
“正是。”陈宝琛不禁为皇上的聪颖所打动。
“可是,人们都希望我吃得香,穿得好,心里愉快啊。”
“皇上,这个‘苦难’不可理解得死了,对皇上来说,主要是国家之难,如今国家堪忧啊。”
“人们只对我说天下是我的,国家是我的,没有人说国家有什么灾难。”
“现在皇上年纪尚小,年长后,渐渐会知道的。现在的‘忍受苦难’,就是要刻苦读圣贤之书,而学治国之道。”
“师傅说的和皇额娘说的一样。”
“太后也说了这些话?”
“皇额娘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没有师傅说得细致。”
“皇上要记住这些话,实行这些话,国家就有望了。”
放学后,溥仪走到半路,突然折回,回到毓庆宫,到了书房,果然见陈宝琛伏在皇上的书案上失声痛哭。溥仪没有打扰他,悄悄折回去,来到养心殿想看看有没有摄政王,见摄政王不在,就到了长春宫向隆裕太后禀报今天上学的情况。
“皇帝把今天的课复习一下吧。”这是每天散学后,溥仪到太后宫中,隆裕必说的一句话。
于是溥仪便把陈宝琛教的那段《孟子》说了一遍。
“皇帝要记住陈师傅的话,将来做个能成就大事业,稳定天下的人。”
“皇额娘,现在天下有什么祸难吗?”
“有。可是皇帝还小,以后会告诉你的。”
从太后那里出来,溥仪来到自己宫中,问张谦和道:“张罕达,现在国家有难吗?”
“回万岁爷,国家太平的很,哪有什么难的。”
“张谦和!你敢欺君吗?”
张谦和浑身一哆嗦,道:“奴才不敢。”
“那,陈师傅和皇额娘都说现在国家有难,你们这几天——特别是今天——一个个脸阴沉着,分明有什么事,为什么瞒着我,快说!”
“万岁爷圣明,圣明啊万岁爷。奴才们这些天,心里难受,为的是有一帮乱臣贼子想夺万岁爷的天下啊……”
“谁!是哪一个有这胆量?想造反吗?”
“是孙文和黎元洪。”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魔鬼。孙文是喝洋人的奶长大的,整日在外国混,长成了大鼻子,绿眼睛,红头发,是个大魔头,一心想要夺万岁爷的天下,要和他‘共和’。黎元洪是个妖怪,眼如铜铃,头如大水缸,长着个红舌头,喝人血,吃人肉,是个造反的先锋。”
“杀!把他们都杀死!这天下是我的,他们竟敢造反!”
“万岁爷,您是真命天子,天上的神都怕你呢,何况那魔鬼?摄政王已派人去捉拿他们去了。”
“有天兵天将去吗?”
“有!”
“他们投降了也不饶他,都杀了!”
皇上的几句话,使张谦和与其余太监们精神大振。他们靠皇上吃饭过日子,所以为那些妖魔鬼怪的造反而忧虑。现在看见皇上如此威风,他们想,什么人也不能把皇上怎样,那些妖魔一定会被捉拿,让他们现原形。于是,几天来内心的害怕顿时减去了。
载沣刚一接到湖北暴乱的电报,就急传内阁及满蒙诸王大臣齐集养心殿。载沣知道,这次廷议虽然事关重大,但一定会有不雅的场面,所以没有请太后及皇上。
一班王公大臣,无论年老年少,无论官职高低,都是愣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并不说一句话。
载沣急得手脚冰冷,道:“我……我让你们来,难道是让你们在这里呆……呆站吗?”
载涛觉得自己身为军谘府大臣,首先应该拿出意见。可是如今武昌举事后,其他各省显然也在盟发事变,如何处理,他深感顾此失彼,提襟见肘。于是道:“若仅是武昌一地之暴徒,消灭容易,恐怕其他省份,也会发生暴乱,陆军大臣以为如何处理?”他把问题交给了荫昌。
荫昌想,身为陆军大臣,责任不可推脱,于是道:“我即刻带兵前往武昌,扫除乱党。”
协理徐世昌道:“荫大人是否知道乱党人数多少?枪械多少?土气如何?战略如何?”
“这……这,我一时还没有完全掌握。”
“再问大人,此次前往,须带多少兵马,多少辎重?”
“这……?”
“知己知彼,方能不败。荫大人对革命党一无所知,如何能胜?”徐世昌把荫昌挤兑得张口结舌。
摄政王道:“想徐协理必有良策。”
徐世昌道:“此次武昌之乱,皆由新兵倡起,武器精良,军事上都是内行,绝非一般草寇。臣多年不理军务,不然,臣愿提一旅之师以缚乱党。”
徐世昌是存心难住摄政王。
总理奕劻道:“我保举一人,定可平定叛乱。”
“快说,此人是谁?”摄政王道。
这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这个白胡子干巴老头身上。
“恐怕我说出此人,你们心内不许。”亦劻的三角眼翻了翻。
“到底是谁?如果能救我大清,但说不妨。”
这时奕劻才说道:“此人就是正在养病的袁世凯。”
顿时间,养心殿里一片静寂,连人们的喘息声都听得逼真。
突然,良弼昂然道:“乱贼虽以新兵为中坚,但也不过数千,而我在武汉周围近处的兵马,就有上万。况,铁路可直通武汉,顷刻间可以集数万强大兵力于武汉。乱党并无海军,我海军之舰可以在长江以大炮轰击乱党,和陆军呼应。我以为,大军到时,必能一举荡平。若荡平武汉乱党,其余各地亦当鼠窜隐于穴中。”
良弼此言一出,大家顿时振奋起来。
载询道:“我以为,可令荫昌即刻率北洋军两镇南下讨伐,海军提督萨镇冰派军舰协同作战。”
摄政王载沣道:“就按良弼和载询说的办,并谕各省严加防犯。”
军谘府大臣和海陆军大臣商讨后,荫昌即命令冯国璋和段琪瑞所率两镇精锐之师迅速南下。冯段二人却回电称“稍作整顿,即行开拔。”荫昌觉得味道不对,就在北京没敢动身,先观望一下。
冯国璋接到军谘府和荫昌的命令后,一刻不停,坐火车来到洹上村。袁世凯给了他六个字:“慢慢走,等着瞧。”冯国璋心领神会,回到部队后,和段琪瑞相约,慢腾腾地往武汉进发。
而此时,载沣又收到武汉三镇皆落入革命党之手,革命党已招兵买马、准备北伐的电报。同时,南方各省都已获悉,革命党将有大规模行动。若不当机立断,形势难以挽回。
奕劻和徐世昌力保袁世凯出山。
奕劻道:“摄政王,若再不让袁世凯出山,大清休了!”
载沣无奈,于是只有下谕:“着袁世凯补授湖广总督,前往平乱。”
又有大臣道:“此次革命党起事,究其源,全由盛宣怀一人激变,他要收川路为国有,以致川民争路,革命党乘机起衅。为今之计,非严谴盛宣怀不可。”
不几日,盛宣怀被革了职。
载沣决定让袁世凯出山的当天夜里,徐世昌乘火车赶到彰德洹上村。恰在这时,杨度和袁克定也先一天从北京抵达。几个人都是袁世凯的心腹,便密谋起来。
杨度道:“天下大乱,民无所归,捷足者先得。如今清廷已飘摇欲倒,而南方乱党之首脑黎元洪,仅一介武夫,必不能有所作为。我认为,袁公当立刻出山领兵逐鹿。”
徐世昌道“杨先生之‘鹿’为何物?”
袁世凯道:“杨兄之‘鹿’,其义甚明,卜五有什么话就直说。”
徐世昌道:“如果杨先生所言之‘鹿’为天下的话,则南方有革命党,北方有朝廷,同时,南北势力又交互掺杂。袁公出山猎鹿,若兵向朝廷,则失忠失义,失诚失信;若兵向革命党,则仍有两点疑问:一、革命党势力究竟有多大?二、若扑灭革命党后,袁公在清廷地位如何?是不是挟天子以今天下或取而代之?以上愚见,不知袁兄如何考虑?”
袁世凯道:“卜五所言甚是。一、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世受清室恩惠,从孤儿寡母手中取得天下,肯定为世人所党病,得不忠不义之名,这样就失去民心。二、清廷旧人尚多,如两江总督张人骏、东三省总督赵欠巽、云贵总督李经羲、陕西巡抚升允,等等。这些人都有相当势力。三、北洋握兵权者,如姜桂题、冯国璋,虽为我心腹爱将,但尚未灌输此种思想。四、北洋军力未达长江以南,我若为杨兄所说,即刻伸手取鹿,恐兵烟不休。五、南方民气发达程度,尚未看透,人心向背,尚未可知。所以现在仍然应稳坐静观。”
几个人谈到深夜,徐世昌要回北京,袁世凯道:“你们休息一下,我送卜五。”
二人出门,坐在一辆吉普车内,袁世凯道:“卜五应该有话教我。”
徐世昌道:“凡事要顺理成章。清廷虽是朽木,当仍有旧鸟恋枝,不如让其自倒,群鸟必归袁公这棵茂密的大树。”
“其根仍很结实,如何使能自倒?”
“若南面飓风摇摇,它如何不倒?”
“在飓风劲吹之时,我才可托孤受命。”
“袁公所言甚是。”
袁世凯明确了行动的纲领。以南方革命军要挟清廷交出大权,趁势取得清廷的军政大权后,再据此与南方革命党抗衡,这样因利乘便,宰割天下,顺理而成章。
第二天,袁世凯向朝廷复奏道:一值此时艰孔亟,理应恪遵谕旨,迅赴事机。惟臣旧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沉病缠身,行走不便。近自交秋骤塞,又发痰喘作烧旧症,益以头眩心悸,思虑恍惚。虽非旦夕所能愈,而究系表症,施治较旧恙为易。一俟稍可支持,即当力疾就道,藉答高厚鸿慈于万一。”
总理大臣奕劻接奏后回禀载沣,载沣见后,脸色气得煞白。袁世凯分明是在刁难他,当初载沣以袁世凯有脚疾为借口开缺了他,没想到今天他仍以“足疾”为借口推托而不赴任。
载沣立即召集皇族商议对策。
镇国公载泽道:“袁世凯分明是要挟朝廷,乘朝廷危难而夺取军政大权,他不是不愿赴任,而是嫌官小职低。”
肃亲王善耆道:“如此狼子野心,不用也罢,何必求他。”
恭亲王溥伟道:“此贼不除,终为大患,他比革命党更可恨。”
载沣道:“我也知道他……他存心不良,可是如今谁……谁能调度军队去消灭革匪?谁?谁?”
载沣连问几遍,没有一个答应。
过了一会儿,载涛道:“看来当初调段琪瑞冯国璋二军前往,是个大失误。不然,我亲率禁卫军赴难,亦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良弼道:“此时带禁卫军前往如何?”
载泽道:“万万不可。若禁卫军离开京师,其他北洋军或革命党乘虚而人,形势更难应付。”
“但荫昌无论如何,也要全力赴敌。”载涛道。
最后令荫昌出京师急赴国难,率段、冯二军尽快赶往武汉。
2
一个个电报如炸弹投向朝廷——
九月初一日(10月22日)。湖南宣布独立,共进会会员焦达峰为湖南军政府都督。
九月初二日(10月23日)。江西独立,新军协统吴介章为江西都督。
九月初三日(10月24日)。陕西新军推举管带张凤翔为都督,响应革命军。
载沣再也忍不住,又召集内阁和皇族会议。
奕劻还是那句话:“只有袁世凯可扭转时局。”
“可……可他不愿就任,如何?”载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