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南北朝:宋齐北魏的纷争史-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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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柔然的两次作战大胜使北魏暂时减缓了北面的危险,拓跋焘开始有时间考虑其他的强敌了。这时发生了两件在北魏看来十分喜人的好事:一件是南面的宋国内部出现了臣废君、君又诛臣的大事;另一件是西面的大夏暴君赫连勃勃病死,诸子为争夺嗣君之位发生了内战。
河南大战之后的宋国内部矛盾重重,刘义符毫无做皇帝的样子。徐羡之、傅亮、谢晦等人因为失地丧师,上表自贬官职,刘义符却只下一道诏书,一概不论罪。官位虽然得保,国家法纪却遭到了破坏,顾命大臣们开始秘密谋划废掉小皇帝。
前文说过,刘裕的儿子一共七个,如果废掉长子刘义符,按照长幼之序,合法继位的人选就是任南豫州刺史的次子刘义真了。刘义真自己有一个朋友圈,当时的名士谢灵运、颜延之,都是他的亲信。这些人很有才华,但都性情偏激,恃才放纵,不为朝中大臣看重。徐羡之等人一方面想要立个明君,一方面又不想失去朝廷重臣的特殊地位,自然不愿意让刘义真上台,任由他去发展自己的势力。于是,徐羡之便利用刘义符与刘义真兄弟间原先就有的矛盾,收罗了一些刘义真在南豫州期间轻视、侮辱执政官的罪证,向朝廷上书奏明。刘义符果然一道圣旨,将刘义真废为庶人,迁到新安(今江苏睢宁)拘禁起来。
头一步走得顺利,几个文官顿时胆子大了不少,下一步就是要废帝了。这可不是小事,必须要联合朝中的武装力量,以保证万无一失。徐羡之将另两名在外地的重要人物——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和江州刺史王弘招入建康,把废立皇帝的打算告诉了他们。檀道济对于徐羡之私废皇子的行为本来并不赞同,但反对意见总得不到采纳,只好暂且与他们合作。
景平二年(公元424年)五月的这天,领军将军谢晦以府中房屋破损为借口,命家人悉数住到府外,而将一队整装已毕的军士引入府内安置。同时,谢晦又预先通知刘义符身边的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在宫中做内应。当晚,谢晦与檀道济同宿府中,谢晦辗转反侧,不得入眠,檀道济不愧为打过大仗、见过大场面的将军,临大变而酣睡如故,谢晦对此佩服不已。
游戏无度的皇帝刘义符在皇宫北面的华林园里搭了个酒肆,正亲自担当酒保卖酒呢。他与太监小厮们自卖自饮,喝多了以后又坐龙船夜游附近的天渊池,最后便睡在船上。次日天刚蒙蒙亮,檀道济便领兵在前,徐羡之等人紧随其后,冲进皇宫。两个内应邢安泰和潘盛预先把防卫的人都支开了,军士一路冲上龙船,杀掉皇帝身边的两个侍卫,砍伤睡眼蒙眬的刘义符,连架带扶地把他押出皇宫东阁,收束了玺绶,送往原先的太子宫拘禁。
徐羡之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迎立名望不错的宜都王刘义隆。大臣们以皇太后的名义下一道旨,废刘义符为营阳王,迁往吴郡(今江苏苏州一带),并以刘义隆承继皇位。徐羡之深恐有变,刘义符前脚刚走,就马上派人前往吴郡和新安两地,将刘义符、刘义真这对难兄难弟分别杀害。(徐羡之等人,为了社稷的安危,废掉不称职的皇帝,这本身并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应该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他们既各怀私心,想做霍光那样有功的权臣,又想把希望寄托在新皇身上,矛盾的愿望恰好与刘裕在东晋末期收回皇权、恢复中央集权的现实相抵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于当世的。所以祠部尚书蔡廓在他们弑君后说:“营阳不幸,卿诸人有弑主之名,欲立于世,将可得邪?”)
十八岁的刘义隆镇守于远在上游的荆州,傅亮便带领百官前往江陵迎驾。徐羡之又担心荆州要地,万一刘义隆登基用了其他人,就不好办了,便自作聪明地任命谢晦为荆州刺史,都督荆、湘、雍、益等七州的军事。三个人已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留个人在外面,万一有变,也好有条退路。
刘义隆在江陵听说了两个哥哥的死讯,手下的文武官员十分顾忌,不少人劝他不要去建康自投罗网。司马王华认为不然,他说:“徐羡之等人寒士出身,受先皇顾命,重任在肩,看不出想要造反的意思。之所以废了皇帝,并杀害二王,应该是害怕将来被清算,故而下手。他们对皇室效忠已久,也不可能忽然有异志。而且这三个人势均力敌,谁都不服谁,只是想要借机握权自固而已,必会仰待少主殿下。如今只管放心跟去,实在没什么可以顾虑的。”
王华识势也识人,一席话把三个大臣的心理分析得十分透彻,其中带有猜测的成分,但也很在理。刘义隆与他的两个哥哥不太一样,不爱玩而喜爱读书,还写得一手好字,颇明事理。听了王华的建议之后,刘义隆笑道:“爱卿是想做当年劝汉文帝进京即位的宋昌吧?”长史王昙首、南蛮校尉到彦之也都劝刘义隆动身,刘义隆心中有底,说:“朝中诸公受先皇遗命,不会背弃,何况我手下的兵力也足以制人,有什么好怕的!”
刘义隆把王华留在荆州,又让到彦之镇守在襄阳以防不测,然后起程接见傅亮等众臣。孰料一场宫廷政变之后,南方歪打正着地出现了数十年来难得的好局面。
刘义隆一见到傅亮,便拉着他的手号啕大哭起来,哀痛极深,左右都被感染得落泪。悲泣一阵之后,刘义隆就问起两位兄长被废被杀的始末,边问边哭,两边众臣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一眼的。傅亮见此场景,一时张口结舌,无话可说,汗水完全湿透了衣裳。
头一招稳住了众臣,确立了威严,刘义隆心中便有了底。他将荆州一带的事务向到彦之、王华等人仔细吩咐停当,便带领自己的亲兵,以中兵参军朱容子做贴身侍卫,登上来接驾的大船,前往建康。
当年(公元424年)八月,刘义隆抵达建康,先谒父皇的陵墓,再受百官的玺绶,大赦天下,改元元嘉,这就是宋太祖文皇帝。
宋文帝刚一继位,不能完全掌握朝中的情况,毕竟建康不是自己的“地盘”。于是他对文武百官一律加官晋爵,徐羡之晋位司徒,傅亮加封开府议同三司,谢晦晋号位将军,并正式批准他去荆州做刺史,檀道济晋号征北将军,王弘则晋位司空。犯下弑君大罪的徐羡之等人大松一口气:咱们的官位不降也就罢了,居然还升了,看来皇上是默认了咱们的行为,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一系列政令中有一条却耐人寻味,容易被人忽略:宋文帝恢复了刘义真的庐陵王的爵位,并将刘义真的灵柩及他的母亲和妻子都迎回建康。这其实是个很明显的信号,说明宋文帝对于这场小的政变并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徐羡之等几个文士的脑袋少一根筋,政治敏感性太差,以为宋文帝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一片升官令中,有几条才是宋文帝真正想要做的,他开始重用荆州旧部,把王昙首、王华升为侍中,并封王昙首为右卫将军,王华为骁骑将军,又把护卫朱容子封为右军将军。对手中有兵的到彦之,宋文帝让他做中领军,委以军政要务,同时也让他稳住赴江陵上任的谢晦。
安排停当,转眼到了第二年,徐羡之、傅亮两个觉得自己任务完成,便上表要求归政。宋文帝也不急着接受,下诏不许。徐羡之等人琢磨了半天,认为皇上对他们还是比较信任的,就继续上表,再度要求归政。宋文帝也乐得玩这游戏,再次不许。直到第三次表送上来,他才勉强答应。徐羡之心中不踏实,回府之后不再理事,身边的侄子徐佩之以及程道惠等人坚持认为这样做不合时宜,苦劝了一阵,徐羡之又重新就任(作为一名文官,这时候可能有些预感了)。
于是上上下下又安静了一年。元嘉三年(公元426年)风云突变,宋文帝准备行动了。他明白在整个废立过程中,徐羡之、傅亮、谢晦三人为主谋,檀道济、王弘二人则只是为形势所逼,而且王弘与宋文帝之间还有一层关系,他是亲信王昙首的兄长,因此,他暗中拉拢檀、王的势力,并确立了对内诛杀徐、傅,对外征讨谢晦的基本方针。为了确保行事周密,调兵遣将的同时,朝中对外宣称准备北伐魏国。
北伐并非小事,傅亮心中担忧,便小心翼翼地打探情况,得到的消息是,朝野上下还在犹豫不决,皇上不日将派外监万幼宗前往江陵与谢晦共商大计。傅亮赶紧写一封信,派人到荆州通报。
由于朝廷的一些行动十分异常,很多人都已经打听到宋文帝将有大动作,单单瞒着徐羡之、傅亮两个事主。谢晦的弟弟谢皭在朝中担任黄门侍郎,闻讯大惊,连夜派人快马报知谢晦,让他早做准备。
谢晦先得了傅亮的书信,不以为然地对咨议参军何承天说:“万幼宗这两天就要到,傅公知我多事,所以提前写信告诉我呢!”
何承天忧虑地说:“外面早就传开了,皇上西征的事都定了,万幼宗哪还可能来!”
谢晦依然不信,还自作聪明地让何承天先拟个奏折,提议北伐最好放在下一年。这时又有江夏内史程道惠派府内的中兵参军乐冏前来送信,也说朝廷要行动了。谢晦这才意识到不对,却还不死心,对何承天说:“万幼宗还没来,如果再不来是不是就不会来了呀?”
何承天着急,答道:“哎呀,都火烧眉毛了,将军还存幻想?万幼宗怎么还会来?还是快点想办法对付吧。”
谢晦这个人,长得帅,又有诗才,以前曾代刘裕写过应制诗,但是碰到这种事情就慌了手脚,赶紧向何承天问计。何承天不算是个庸碌的参军,建议还是有些见地的:“朝廷实力强大,以天下之兵而攻打荆州一地,强弱悬殊。马上动身,到境外以求活命(言下之意当然是投靠北魏了),此乃上策;或者屯兵义阳(今河南信阳),将军亲自率领大军在夏口迎战朝廷的军队,如若打败了,就从义阳出边境北投,这是中策。”
谢晦沉吟半晌,缓缓道:“荆州乃用武之地,兵粮充足,姑且一战,万一打不赢,再走不迟!”于是让何承天书写表文,准备以“清君侧”(指的是宋文帝身边的王弘、王昙首、王华这三位诬陷忠良)为名起兵。
(何承天给出的上策基本上就是谢晦此时的唯一选择,乘早动身,还可以像司马休之那样客死他乡,到了北魏说不准还能混出点名堂。谢晦赖以对抗朝廷的荆州地处长江中游,自东晋末年以来就一直是割据的主要场所,从桓玄、刘毅到司马休之,无不如此。但这几位的下场呢,竟没有一次成功的先例,可见以荆州一州之兵对抗天下,其可行性大有问题。谢晦若能仔细研究以前几位军阀失败的教训,也许就不会冒险做出打不赢再走的决定,所以谢晦此人缺少一点自知之明。)
宋文帝那边抢先行动,他将屯兵广陵的檀道济招入建康,对之安抚;然后下诏公开徐、傅、谢三人杀二王的罪行,命有司捉拿徐、傅二人,对于谢晦,他则派到彦之为前锋,檀道济为后继,即日征讨,并让雍州刺史刘粹阻断其向北的退路。
谢皭正在中书省值班呢,风声一动,便立即派人通报傅亮:“宫内要行动了。”
傅亮找了个借口跑回家,又派人告诉徐羡之。徐羡之自从归政后一直心惊胆战地过日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