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铁浮图-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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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是自己人。”轿子里一个低沉但威严的声音说。羽裳这才发现那些黑衣人是些无翼民,倒是训练有素,立刻束手静悄悄地退下。只见城门外一个黑影空着双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走到近前,却是一名相貌普通的褐衣中年人。却看见轿帘中伸出一只手来招了招,褐衣人凑上前去,相互低语了几句。
轿帘里伸出来的手又摆了摆,褐衣人刚要退下,突然抬头看到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惊,朝羽裳看过来。
站在边上的那些黑衣的护卫也发现了,大声喝问道:“这儿还有什么人?”
守门的军士头也不敢抬,回道:“是个过路的,不过是个羽人小姑娘。”
羽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只觉得那黑衣护卫的首领个子瘦高,脸上似乎黑沉沉的,不似常人的脸。
那护卫首领哼了一声,喊:“赶紧把她扔出去。”
羽裳听了大吃一惊,抗声说:“我要进城去找……”
那位守门军士哪听她分辩,一手拖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拉,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羽裳挣扎中恍惚看到轿帘抛起来一个角,城主大人似乎透过轿帘看了她一眼。而那名褐衣人也是朝她望过来,眼中精光四射,令人如被刀子指着一样不寒而栗。
羽裳被军士拖出来往城门外一推,高大的钉满铜钉的城门就吱吱呀呀地冲着她的脸关上了。她伤心地从泥地上爬起,只看见高大冰冷的白色城墙在她面前闪着光。
羽裳又往来的方向走去,想到码头去找那位小姑娘,但空寂寂的街道很快让她迷了路。她正在着急,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一位熟人。
说来这也真巧,除了那个抢他们包裹的小姑娘,整个厌火城,羽裳大概也就认识这么一位熟人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门外冰牙客栈的老板苦龙。只见他的胖身形在空旷的街道上悠悠而行,身边一个高大如山的影子,是他店里的伙计,夸父虎头。
他们两人刚从铁府里出来,此刻正在高谈阔论。
“你不就想要那把刀吗?为了它你可以坑蒙拐骗,无所不用,怎么就不能跟铁爷耍耍赖,把刀留下呢?”虎头说。
“嗯,人总是有缺点的。”苦龙说,“你胆子大,刚才见了铁爷的时候,他请你吃东西,你怎么不敢吃啊?”
“你不是也说不吃吗?”虎头不服气地说。
“那是因为铁爷家的
厨师我看不上,”苦龙大剌剌地说,“铁爷什么都好,就是在这吃上太不讲究,一个人要是不讲究吃,这哪还有生活的乐趣呢?”
“又要来了。”虎头长叹一声,抱住了头。
苦龙睁着一双斗鸡眼,一边说一边流口水:“要说到吃,今晚这火热天气,就最适合来份炒牛奶,这东西极见炒工,炒出来温和鲜嫩;点心就上盘红花龙虱,龙虱虽然小,抓多点炒上一小锅,光闻那味道,就能醉死人;再来份炖猪杂,内脏一定得是温的,要现杀现,嗯,要不把锅灶带到胡屠户家里去做……喂,虎头,我请你去吃夜宵吧。”
“这么些东西,能吃饱吗?”
苦龙翻着白眼看他:“你就知道量多量少,白长了这么大个子这么肥的肠,和你在一起,真是丢我的品位。你就不想想,整个厌火城,能和我比较比较厨艺的,能有几个?”
“我可不相信厨艺,”虎头说,“我从来只相信
厨具——确切地说,只相信菜刀和斧头而已——话说回来,你今天那道菜做得不错。”说到这里,虎头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真有‘白眼看天’这东西吗?我给你打工这么久,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能搞到豪鱼眼呢?”
“狗屁豪鱼眼,当然是唬他的了,那道菜不过是老豆腐加咸鱼干而已。用这么简单的东西做出这么好吃的菜肴,才显得出我苦龙的手艺啊。”苦龙高兴起来,大大地自夸自赞了一番。
“哦?”虎头疑惑地看了苦龙一眼,“那么那只冰蝇是怎么回事?我在殇州呆了二十年,没看过冰蝇能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活上两个时辰的。”
“当然是真苍蝇了,冻那袋子酒,不过使了个冰冻法术而已。”苦龙乐呵呵地说。
“呃,”虎头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真苍蝇?呃,你骗我吃了只真的苍蝇,你个死胖子,我早晚要杀了你……”
“哎呀哎呀,”苦龙挥着短胖的手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都是朋友嘛,这一次呢你帮了忙,大不了老子以后为你两肋插刀,回报你一次也就是了。”
“还等以后?我现在就想往你两肋上各插一把刀。”虎头瞪着他说。
他们两人抬着杠,猛一抬头,却对面撞上了羽裳。苦龙说:“咦,你不是今天下午到我店里来的那个小姑娘吗?你的伙伴呢?上哪去了?”
羽裳听他这一问,差点又哭了出来。不过她性子坚强,在铁崖村里的时候,可从来没发生过一天里哭两次的事。她使劲咬了咬牙,将眼泪又咽了下去。
苦龙听了她叙述了经过,不由得沉吟起来:“被茶钥家的人带走了,还带到上城去了。”
他背着手踱了两圈,抬头对羽裳说:“你也别瞎忙乎了,要从羽鹤亭手里要人,整个厌火城,能帮你的只有铁爷一个。”
“铁爷?就是你下午和我说过的那个铁爷吗?”
“不错,厌火城还能有几个铁爷。”苦龙微微一笑,“会吹口哨吗?”
羽裳点了点头。吹口哨虽然对羽人女孩来说不文雅,可以前在铁崖村招呼小伙伴出去摸鱼或者干别的坏事的时候,她可没少干过。
苦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羽裳:“我和虎头身有要事,不能陪你过去了。你顺着这街道走到底,有片小林子,挂着两盏青灯,过了林子,是厌火的雷池,铁爷就在雷池边夜宴。你在池子边找一棵很大的槐树,吹三声口哨,有人会从树后出来,给他看我的名刺,他会帮你见到铁爷。”
“你放心,”这胖家伙拍着面有戚色的羽裳肩膀说,“铁爷没有办不成的事。”
第四章 暗夜之主(1)
四之甲
却说青罗扶瘦皮猴回家,刚刚坐稳,猛然间听到门外第一对头龙不二山响般捶门。
“哈哈,有生意上门,”却听得那瘦皮猴脸喜道,他对青罗说,“在这等我。”一耸身钻出门外。
青罗趴在窗后,大气也不敢出,只怕又被龙不二抓住。却听得龙不二粗豪的声音在外面喝问:“咦,辛不弃,你的脸怎么啦?”
“撞墙上了。”
“撞墙能撞成这样?”龙不二的口气里明显地充满怀疑。
“不是,是先撞在地上,后来又撞在个鸡笼子上,然后又撞树上,最后又撞在墙上了……”辛不弃充满辛酸地回忆说。
“我可不管这许多,告诉你,羽大人有令,要你去偷一样东西……可不许张扬。”龙不二大声道。
“不许张扬?大人,那你能不能小声点说?”
“我已经很小声了!”龙不二怒火万丈地吼道。
“喂,”远处有人喊,“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呢,有没有公德心,人家明天还要上班的啊。”
“我他妈杀了你。”龙不二朝远处放声大喝,他中气十足,这一喝登时风扬沙飞,四周一片寂静,无人敢再吭声。
龙不二满意地回头,对辛不弃轰隆隆地说:“上个鸟班,到棺材铺去上吧。我们说到哪儿了?哦,羽大人要你去偷个叫啥‘聋犀’的石头。”
“在……在哪?”
“莫铜,一个死河络,听说过这名字没有?”
“什么?”辛不弃一听这名字,登时几幅各种角度各种惨烈景象的图片咔咔咔地闪过脑海,头发又炸了起来。
“怎么?有问题吗?放机灵点,伙计。”龙不二低下头威吓地瞪着辛不弃。
辛不弃连忙答道:“没,没有。”
龙不二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根令箭扔了过来:“我可是特意在羽鹤亭大人面前保举你的,辛爷号称厌火城神偷第三手,想来不会给我丢脸吧?”
辛不弃连忙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他把‘聋犀’这名字在嘴里叨咕了两声,忍不住又问:“这个,龙爷,这石头是什么样的,干吗使的?”
龙不二怒瞪了他一眼,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因为他也不知道),他愤怒地吼叫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别问,这点道上的规矩还要我教你吗?机灵点儿!”
“是是是。”辛不弃机灵地向后退去,连连点头。
龙不二看了看低头躬腰的辛不弃,口气缓和了点:“好了,有点眉目了没有?”
辛不弃吞了口口水,咬了咬牙道:“不瞒您说,这老头家我熟悉,羽大人要的东西,定然宝贵异常,我猜那老河络定是把这石头藏在一个红匣子里。”
龙不二大喜:“知道在哪就好,两天内将那红匣子拿来,就算你大功告成。”
辛不弃期期艾艾地道:“龙爷,这个,有啥花红没?”
龙不二虎躯一震,浑身散发出王霸之气,冷冷地道:“留你一命,算不算?”
辛不放连忙又后退了十来步,小鸡啄米般点头:“算算算。”
龙不二看着畏畏缩缩的辛不弃,转着眼珠想,也不能把这些社会栋梁压榨得太厉害了,厌火城还要依靠这些人来建设呢,于是又说:“这样吧,其他偷到的东西,都算你的。我就不分一份了。这总行了吧。”
辛不弃连忙陪笑道:“这是龙爷赏脸。”
龙不二大步流星地走出十来步,又回头道:“机灵点。还有,千万别张扬。”
他的声音轰隆隆地传过夜空,吓得四五只夜鸟慌张张地从树上飞起来,窜入黑漆漆的空中。
辛不弃对了这几句话,只觉得汗湿重衣。他吁了口气,回到屋子里,转了两圈,又挺起胸脯来,得意洋洋地对青罗道:“怎么样,听到了吧?我的名声都传到城主大人的耳朵里了。这一票就照顾你这菜鸟,跟我一起干怎么样?”
“去偷东西吗?我不干。”青罗摇了摇头说。
辛不弃脸色一沉,把令箭给他看:“什么偷东西?你知道刚才来的这人是谁吗?他是厌火城城主羽鹤亭的心腹大人。他让咱去偷东西,那就不叫偷,那是执行公务,是为城市建设做贡献啊。”
青罗使劲摇了摇头:“反正我不去,我们草原人不做这种事。”
辛不弃大怒,扑上去揪住青罗的衣襟喝道:“那你赔我的车子,还有,赔我的毛豆!”
风行云被那名印池术士抓住胳膊,如同被一把铁钳样紧紧夹着,他试图挣扎,但那个骨瘦如柴的青袍人好像力大无穷,手指成圈陷入他胳膊的肉中。不知道那术士手上还带了什么法术,风行云只觉得全身僵硬,又麻又辣,喘不上气来,更是动弹不得。
那术士将风行云挟在肋下,迈开长腿,大步跑过那些狭窄盘曲的暗巷,似乎对这城里的路极其熟悉。他拐了许多个弯后,突然出现在那天下午青罗曾经去过的府兵驻处。
那青袍人从怀里掏出一块象牙腰牌给看门的兵丁看:“我乃茶钥天龙军阶前冗从仆射龙印妄,你们家龙大人可在?”
那府兵有气没力地看了看牌子,道:“龙将军被羽大人召去了。”
龙印妄提着风行云大剌剌地往里走去:“我们是多年未见的表兄弟了。这里有个人犯,借间牢房一用。”
那府兵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头,验了他牌子,将风行云提去,搜了身上器物,扔入间小牢房里,就自个瞌睡去。
风行云被扔在地板上,半天依旧是动弹不得。关他的牢房是府兵大院最背后的一排厢房,落在高高的石砌根基上,比外面的街面要高出三尺多。他的脸贴着冰冷的石板地,正好能透过墙脚上一个小小透气孔,看到外面的厌火街道,看到远远的天空里浮动的白色上城。他在地上趴了半天,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