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贺的超级阿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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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真是好得令人恼恨,不过我已经不讨厌运动会了。
母亲不能来确实遗憾,但我还是要打起精神努力表现。
“宣誓!我们宣誓要本着体育运动的精神,堂堂正正地比赛。”
六年级的学生代表宣誓后,我在佐贺的第一个运动会开始了。我参加的是低年级的五十米赛跑,是上午进行的最后一个项目。
滚大球、体操等项目逐一进行完后,终于轮到五十米赛跑,我配合着轻快的音乐进场。充满自信的我,那时只有一点点紧张。
“各就位———预备———”
“砰!”
起跑的枪声响起,第一组选手向前冲出。
“砰!”
“砰!”
“砰!”
随着发令枪响,选手一个接一个向前冲出。其中有个一直领先的小孩,中途摔了一跤,落到最后,他忍不住哭了。我看得有些心惊。
终于轮到我了。
“各就位———预备———”
“砰!”
我奋力向前冲。
我竭尽全力大步向前,跑在每天独自奔跑的运动场上。
天空湛蓝,周围响起家长为子女加油的欢呼声。
我忘情地向前奔跑,回过神时,已经一马当先冲破终点线。
“妈,我跑第一嘞!”
母亲虽然没来,但是我写信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那个时候,我希望一直维持那种感觉。
可惜,那种爽快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现在是快乐的午休时间,大家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享受便当喽!”
教务主任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分散到校园各处,和来助威的家人一起吃便当。
“你表现得很好。”
“受伤没有?”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香肠。”
在周围夸奖的、担心的、充满爱意的嘈杂声中,我胸前别着冠军的彩带,独自走着。这时候,比我赛跑时没人给我呐喊加油更难过。
“德永君,你跑得真好快啊!一起吃便当吧。”
认识的邻居阿姨邀我。
“不用,我妈在那边等我。”
我撒了任何人都清楚的谎,独自跑进教室里。
外婆也没来运动会。
不只是运动会,其他的教学参观日她也没来过。
似乎是转学来那天被形容“好老”的事一直挂在她心上,她好像觉得来了会让我感到丢脸。
我跑进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校园那边传来蜜蜂翅膀震动般的嗡嗡嘈杂声音。我含着泪水,正要打开素食的便当时,教室的门突然打开。
“喂,德永,你在这里啊!”
是我的班主任老师。
“老师有事吗?”
我赶忙擦擦眼睛。
“哦,我们交换便当好吗?”
“嗯?”
“老师刚才不知怎么的,肚子一直痛,你的便当有梅干和甜姜吧?”
“对。”
“太好了,这些对肚子很好,我跟你换。”
“好啊。”
我和老师交换了便当。
“谢谢你。”
老师拿了我的便当走出教室。
“肚子痛吗?真糟糕!”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打开老师的便当,不觉欢呼起来:炒蛋、香肠、炸虾……老师的便当里塞满了我从没见过的豪华饭菜。
我忘情地吃着。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太好吃了。
拜老师肚子痛之赐,我萎缩的心再度充盈饱满,在下午的接力赛中又大大活跃了一番。
又过了一年。
三年级的我,还是运动会中的英雄,但母亲依然因为工作忙,还是不能来。
又是午休时间。我正要吃便当时,教室的门又突然打开,老师走了进来。
“喂,德永,你今年又是一个人在这里吃啊?”
“是。”
“老师肚子痛,你的便当有梅干和甜姜吧?我们换便当好吗?”
“好啊。”
我当然很高兴地交换,又享用了老师的豪华便当。
又隔了一年,我四年级的班主任老师是女的。
我在运动会上还是大放异彩,但母亲还是没来。
又是午休。
教室的门打开。
“德永君,你在这里啊,老师肚子痛,和你换便当好吗?”
怎么,连新的班主任老师也肚子痛?
我很认真地在想,这个学校的老师在每年一次的运动会时都会肚子痛吗?
直到小学毕业,我都是运动会中的英雄,但母亲一次也没来。而每一年,我的班主任老师到运动会时都会肚子痛。
我明白老师肚子痛的含义,则是六年级第一次跟外婆说起这事的时候。
“奇怪,他们一到运动会就肚子痛。”
“是借口,老师特意这么做的。”
“啊?可是他们说肚子痛……”
“那是真正的体贴啊!他们如果说帮你带了便当,你和外婆都会难堪。所以老师都假装说肚子痛,要和你换便当。”
学校老师都知道我母亲不能来参加运动会,因此想出这个每年至少让我吃到一次美味食物的策略。
“真正的体贴是让人察觉不到的。”
这好像也是外婆的人生信条,我后来也多次从外婆嘴里听到这番话。
直到现在,运动会的便当故事,还是深深印在我心里的“真正体贴”之一。
六 热水袋带来的幸福(1)
佐贺地处南方,很多人以为那里天气温暖,其实九州岛的冬天出乎意料地冷。外婆家是老式的房子,更是寒冷彻骨;而且,人似乎一冷,就会消耗皮下脂肪,总觉得肚子空空的。尤其是真正饥饿时,感觉会更冷。
小学三年级某天,正是秋凉已深、寒气逼人的时候。我放学回家,书包还没放下就嚷着:
“阿嬷,好饿啊!”
可是那天,家里肯定是什么吃的都没有,外婆冷不防回了我一句:
“是你神经过敏了。”
听她这么一说,才九岁的我也只能乖乖地承认“是这样啊”。不吃饭,做什么好呢?我们家没有收音机,当然也没有电视看。穷极无聊的我嘀咕着:
“我去外面玩吧。”
外婆竟然对我说:
“不行!出去玩肚子会饿,你去睡觉吧。”
我看看钟,才下午四点半啊!怎么说都还太早吧!可是因为实在太冷,我乖乖地钻进被窝,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概晚上十一点半,尽管外婆一直说我是神经过敏,但我那次真的是饿醒过来了。我摇醒睡在旁边的外婆说:
“我真的肚子饿啦!”
这回她却跟我说:
“你在做梦!”
因为在被窝里,我有一瞬间真的以为是在做梦……但终究因为又冷又饿,我落下泪来。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清晨,我对外婆说想吃早餐,她竟然说:
“早餐昨天不是吃过了吗?赶快去上学,学校有营养午餐喔!”
就这样,我熬过了两餐。
外婆总是很开朗,但在寒冬时节,心情偶尔也会毫无缘由地消沉。那天是比平日更冷的一个寒夜,外婆却喜滋滋的。
“有什么好东西吗?”
“今天有这个热水袋,很暖和呢!”
她兴奋地把热水灌进那椭圆形的银色旧热水袋里。
不知是捡来的还是从哪里要来的,我半信半疑地想,有那个东西就真能变暖和吗?可是用毛毯包着它放在腿下之后,真的感觉好暖和。这温暖的被窝就像天堂一般,让我沉沉睡去。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成了热水袋的忠实信徒。一到晚上,外婆把热水灌进热水袋后拿给我,我就高兴不已。
热水袋为我们寒冷的家带来了幸福。
一天晚上,隔壁的大婶来我们家。才八点左右,我和外婆已早早钻进被窝,当然,腿下垫着暖乎乎的热水袋。外婆并没有觉得被打扰,很客气地招呼大婶进来。
大婶给我们送来腌芥菜,嘴里说:“是别人送的……”
外婆立刻留住她:
“喝杯茶再走嘛。”
大婶一边说:“啊呀,太晚了,不好意思。”一边快步进屋。
接下来就有问题了。
只听到外婆说:“啊,刚好。”从被窝里拿出热水袋,扭开盖栓,把袋里的热水灌进茶壶里。
大婶怎么也不肯伸手拿起外婆一直劝她喝的那杯茶。外婆还咯咯笑着说:
“别客气,喝吧!刚才虽然拿来暖脚,但跟里面的热水没关系的。”
只有这时,我的立场站到了隔壁大婶那边。但是几天后,我也成了被人同情而不是同情别人的人了。
快乐的秋季出游。
那天早上,我问外婆:
“有没有水壶?”
外婆很快就说:
“把茶装进热水袋里拿去就行了。”
“啊?热水袋?”
可是有总比没有好,我真的把茶装进热水袋里带出门。但那毕竟是热水袋。
身上绑着热水袋走在路上,不但是我同学,连路上行人也频频侧目。我一整天都觉得丢脸死了,就在出游快要结束的回程路上,事态突然扭转。
到处跑着玩耍,又走了一天,同学们都很渴,但他们那些小小的水壶都已经空了,只有我的热水袋还留下一大半的水。
“德永君,你还有茶吗?”
“给我喝一口。”
大家都跑到我这边,而我也认为茶水少了,热水袋会变轻,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啊,好啊。”
我大方地把茶分给他们,居然有人拿点心给我说:“这个给你,谢谢。”
如果在别人家里,小孩子回家时说:“我回来了,点心呢?”就会有甜馒头或饼干可吃,但是在我们家,要是问:“有点心吗?”只会听到:“田中家的柿子正是吃的时候嘞!”
热水袋里的茶换来点心糖果,感觉好像“稻草富翁”①一样奇妙,这也多亏了外婆不受“热水袋只是暖脚工具”的传统观念束缚。
七 钱是天上掉下的意外收获!?(1)
小学四年级时,我也到了开窍的时候。对于以前完全没兴趣的钱,我突然觉得很有吸引力了。
学校到家里的路上,有一家杂货店,圆圆的玻璃罐子装着蛋糕、鹌鹑蛋、糖球等,整齐陈列着。我记得鸡蛋糕一个一元,鹌鹑蛋两个一元。
放学途中能到那家小商店买东西的,只有家境宽裕的小孩。
“我要去看一下。”
“Bye…Bye!”
目送挥着手走进杂货店的同学,心里非常羡慕。
树上的果子虽然也好吃,但我偶尔也想吃吃糖球、冰激凌或凉粉什么的。没有零花钱的我问买了零食的小孩:
“味道怎么样?”
“……”
因为味道无法说,因此大多数小孩都会让我尝一下。可是没多久,对方就不耐烦地催促一直舔着糖球不放的我。
“还我!”
我无奈地还他,没隔多久又问:
“是什么味道?”
“刚才不是给你尝过了吗?”
“我忘了。”
“舔十秒就要还我啊!”
其实味道是不可能忘掉的,但他只是个单纯的乡下孩子,根本没想到这么多。他勉为其难地又让我舔糖球。
“一、二、三、四……十。”
十秒到了,我爽快地还他,但隔不多久,我又问:“是什么味道?”他又让我舔。
就这样,最后说好各舔十秒就换人舔,顺了我的心愿。
“一、二、三、四……十。”
他数到十后,我把糖球吐出来,交给他后开始读秒。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糖球又回到我嘴里。
“一、二、三、四……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他都正常地慢慢数,我则是尽可能数快一点。后来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公平而抗议。
“你数得太快了!”
“哪有?我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果然快了点。”
“你神经过敏啦!”
我就专门做这种事。
有一次,我灵光乍现,想到用自己的钱去买零食的法子。
“喂,我们也去杂货店吧!”
我招呼几个同学。
“是想去啊!可是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