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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花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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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一时之间还转不过来,“水里?”

“在把他的肉身种回去前,我们不能让他枯萎。”她一直努力将叶行远抱紧,在真的拉不动时只好指望碧落快些施法,“你快帮帮忙,先把他弄到浴桶里救急再说……”

“这样行吗?”施法将叶行远移至浴房里盛满清水的桶里后,碧落喘气边看向身后慢一步追来的无音。

无音直接跑过她的身旁,来到桶边小心抬起叶行远的脸庞。

“有没有舒坦点?”既然他是草木所化,那么有了水应当是能帮他撑上一些时候。

叶行远耗尽力气地睁张开眼看她,不多久,又再度合上眼深深蓄气,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方才所流失的精力给补回来。

见他一言不发,无音忿忿地握紧了两拳,自责明显地写在眼底。

“碧落,你看着他,我去找申屠令。”明知申屠令来意不善,她还是好意收留他,没想到他竟如此恶意作弄?

“不要去……”叶行远连忙张开眼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并忙朝一旁的碧落示意,“别让她去。”万一申屠令不顾情面了,以他现在的情况,他可不能保证她的安危。

叹息连天的碧落重重拍着她的两肩,“他说得对,你可千万不能去。”

被蒙在鼓里的她不解地看着他们,“可是……”他们是怎么了,有他们两个在,何需惧一个申屠令?

正打算好好向无音解释一下被他们齐隐瞒的幕里乾坤,碧落才张大了嘴,顿时转向把矛头指至应该把握时间调养生息,可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蠢蠢欲动的叶行远。

她怕怕地退了两步,“喂……你想做什么?”他无端端放出这么骇人的妖气干吗?

“我还有些妖力……”他反复地吐息了许久,总算是稳定下气息,“待会我会打开申屠令设的结界,结界一开,你就带着她快走。”

碧落忍不住皱紧了黛眉,“太冒险了,你会把你的道行都赔上的。”

“总比把咱们三个的性命都赔上来得强。”他兀自下了决定,在松开无音的手时,却遭她紧紧握住。

“无音?”他愕然地看向她隐敛着怒意的水眸。

她紧握住他不放,“别为我擅作主张。”她已受够了他的独裁了,这一回,她谁也不听。

“无音……”他忙想向她说清楚,但她一手掩上他的唇,固执地朝他摇首。

“你吸我的生气吧。”她不假思索地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只要能让你活久一点,不管要多少,尽管拿去。”

浸在水中的他,湿透的发梢悬凝了一滴水珠,缓缓凝聚到一个难以承受的重量后,没选择地滴落至水面上,清脆的回响,在寂静的室内听来,格外清晰。

仓皇在他的眼底走过,仿佛那颗水滴所挑起的,是澎湃打来的巨浪,那颗总是躲藏在深处的心,因而震荡摇摆,有些他擅自加诸的束缚,再也无法安然定于原处,纷纷脱窍离栓,那些他压抑在心房里的情感,欲挽无从,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寂静像是沉浮不定的水波,在室内高低不平地四漫着。

“呃……”碧落悄悄拉着她的衣衫,“无音,他是吃素的,就算你把所有生气都给了他,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到底该怎么办?”她难掩伤心地回首,活未说完,一种针刺的啮痛措手不及地扎进她的心房,剧烈的闷疼令她两眼一花,闭目直朝碧落倒下。

“无音?”被她吓得意夺神骇的碧落紧急伸出两手接抱住她,好不容易才将她抱正想向叶行远问个明白时,就见叶行远也闭上了眼,软软地垂首在桶缘。

她急得六神无主,“喂,怎么连你也……”

透过水面,将碧落脸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的申屠令,缓缓收回轻触水面的指尖,满意地看着水中倒在碧落怀里的无音。

“都忘了你也算是个女巫……”他得意地轻抚下颔,“可不能让你来插手坏事。”

身后细微的轻响拉他回神,坐在水池旁的申屠令爱笑不笑地回过头来。

“你还有气啊?”不愧是一山之主,能挺到现在是该奖励了。

拖着受创的身子向他爬来的山魈,隐忍着胸骨被震碎的疼痛,不遗余力地朝地上那株被申屠令连根拔起的花株爬行。

“想救他?”申屠令愈看觉得愈好笑,“现在才后悔不嫌太迟吗?”

山魈将抖颤的两手撑在地上,勉力想让自己站起,把它种回去……“

“安分地在一旁看着吧。”申屠令哼了哼,袖袍一扬,再次将他扫飞直撞上庭院里的小亭亭柱。

打发了坏他兴致的山魈后,申屠令再次凝望着池面,将目光直摆至池中碧落的身上。

“也该收拾一下残局了。”虽说她只是只成不了气候的镜妖,不过,放对方一马并不是他的作风。

修长的指尖再次朝平滑如镜的水面探去,未及水面,两道一黑一白的影子也出现在水面上。

“咦?”他心中一惊,紧绷着身子回首。

在他身后等候着他的白虎,在他回首的同时,张大了口噬咬而下,瞪大了眼瞳的他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肩头硬生生地遭白虎给咬了去后,随即倒卧在地,沁出一地的污血。

携白虎前来的郁垒,不发一语地举脚踢了踢地上看来早已死去多时的男尸,没想到方才的那个东西,竟是附身在死尸身上来这作怪。

同一时刻,远在花相园客房中闭目元神出窍的申屠令,整副身躯突地大大一颤,大量的鲜血自他的肩头汩汩流下,当飘渺在外的元神一回窍后,他随即张开了双眼,一手紧压按住肩上的伤口。

“可恶……”怎么连神界的人也管起闲事来了?

在对方的元神离去后,郁垒四下打量了被毁泰半的园中一会,走至亭边低首看向横躺在地的山魈,发现他犹存一气后,弯下了腰在他身旁蹲下,伸出一掌按在伯的胸口上帮他聚回快四散的元神。

当郁垒收回掌心时,一抹影子蹲踞在他的身旁,他回首一看,就见白虎咬来了一株垂死的芍药,张大了金色的眼眸瞧着他。

“也好。”他释出一笑,“咱们好久没种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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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长无尽的生命里,他渴盼能像花朵一样灿烂地盛放一回,多么想要加入人间。

“当你流下第一滴泪,你就能去妖成人。”当他求助于山神藏冬时,藏冬是这么对他说的。

叶行远为这无理的要求紧敛着眉心,“我只会流血,不会流泪。”

藏冬翻了翻白眼,衣袖一翻就转身欲走。

“那就别强求嘛……”妖与人不同界,硬是要打破之间的差异化身为人,本就是缘木求鱼。

“我想留在她身边。”叶行远连忙留人,拉住他的肩头再次道出心衷。

“留在她身边?”走人不成的藏冬叹了口气,边揉着犯疼的额际边问,“你这回怎么更是变本加厉了?”被抛弃了那么多回,他怎么老是学不乖?“

衣裾在风中簌簌飘动,叶行远在他质疑的目光下垂下了脸庞,藏冬看了,又是一连串的仰天长叹。

面对这株不善保护自己,又总会忍不住想爱人的芍药,身为朋友的藏冬是既不舍又心疼,每回,他总用全心全意来绽放自己,以不计回报的深情来投入情爱之中,他给人们的,都是最真的感情,但像他这般全然付出不计代价的做法,却也伤了他好几回。

“她知道你不是人是妖吗?”从前那些女人不是只要听听说他是只妖,就会找到一箩筐的借口来拒绝他吗?怎么么这回的恋情撑了那么久不说,还让他兴起了想成为人类的念头?

叶行远僵硬地别过脸,“不知道。”也怕因是只妖而又遭弃的他,这一回,他选择了沉默。

“你想瞒她多久?”

“我……不想告诉她。”他是这么打算的,能瞒一时,就瞒一时,至少,别让她那么快的就离开他。

藏冬对他想留住所爱的做法是愈来愈不苟同了。

“总会被察觉的。”谎言说得再好再巧,迟早他还是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泄了底,届时若被拆穿,只怕后果会比说实话来得凄惨。

他当然知道这点,会出此下策,实在是因他不想再尝到无奈。

淡淡的过往,在叶行远的眼前一幕幕滑行而过。从前的他,总是对将他植出的女主人诉之以实,不隐瞒他是只妖的这事,然而那些女主人们就捉住了这点,以暂时打发或玩玩的念头与他在一起,享受他的温存、他全心的爱恋,直至时间差不多了,再以一句她们无法像他一样永恒的年轻这句话抛弃他。

能够拥有永生不老的能力,并不是他求来的,他也无奈呀,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像她们一样,在绚烂过后能够牵着情人的手一块走到终点。

“帮我吧。”

“心意不改?”藏冬仍是想确定一下,免得做了之后他会后悔。

叶行远深深吸了口气,此刻,站在抉择的叉路口,隐隐有股力量推促着他回头,但他执意不去理会,因铺陈在他眼前的,是另一种新生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看即使是他修法百年、千年也求之不得的心愿,只要他脱去了妖壳真正成为人间之人,那么素来总是会与他擦身而过的情爱,也将因此能让他牢牢地抓住,不再弃他而去,面对这个不可错失的机会,他怎能轻易让它溜走?因此即使是欺瞒,他也要一试。 他决定孤注一掷,“不改。”也许这一回,他会如他所愿地真正得到他想要的。

“好吧。”藏冬搔搔发,见他这么笃定,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弄来个东西助你为人。”

有了藏冬的相助后,两年来,他照着藏冬的指示潜心修法,以他本身原有的道行,要达到藏冬的目标并不难,但他仍是迟迟无法成人,主要的原因,还是困在眼泪的这个问题上。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只不知如何流泪的花妖落泪?他没有解答。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与这次的主人瑰夏的感情也愈来愈稳定,他甚至也到过瑰夏的府上提过亲,并获得允婚的承诺和敲下了婚期,沉醉在满心欢喜中的他,偶尔,还是会因眼泪这个问题而感到不安,也曾怀疑过,这般的幸福,究竟能够持续多久。

答案是不久。

那日,高高兴兴前去迎娶的他,带来的大红花轿和随他一同去迎亲的众妖,未进小城城门,就被城门的卫兵给拦下不许进城,他虽是被卫兵放行进城,然而两脚一踏进城中,空气中诡异的气氛随即让他警觉了起来。

什么沈腰潘鬓的俊朗美少年?

什么相偕到老永生不变?

他图的是什么?人类的精血,还是生气?

聆听着周遭人们的窃窃私语,他的脚步愈走愈沉,愈走愈困顿,无所不在的流言似感染了整座小城,所有人的眼都瞧至他的身上来,好似他们都已发现他是只妖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叶行远故作镇定地来到了女方宅前的大道上,未到宅前,大老远地他便见着了那票准备迎接他的阵仗,他停下了脚步。

“妖怪!”贯耳的暴喝声划破了寂静的黄昏,一声又一声,被撕裂的真相被摊在红艳的夕阳下。

他如遭雷殛,止不住一身的抖颤和心慌。他的身份被揭穿了,只差一点点,他就快成为人了,他只缺一滴泪,为何希望要在这时离他而去? 忿怒难遏的家丁奴仆们,再也止不住除妖为快的冲动,如潮水般一骨碌地涌了上来,团团围住他举棍喊打,叶行远一棍棍地挨着,在乱杖之中见着了一人,那本是该在今日与他同偕白首的瑰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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