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苏凝篇-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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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杰……”
听见我好容易从齿逢间挤出的名字，他像被人抽了一巴掌般瞬间清醒，骤然松开双臂，尴尬地僵立在原地。
“对不起，我……”
他卡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疼又愧疚地轻拭我脸上的泪，我的泪却像决堤般源源流出。原来，我一直记得殷杰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还有他拥我入怀的瞬间，天地都回到万世之初的静谧。
他终是重重地叹口气，然后再次狠狠将我揉进怀里，双臂箍得我生疼。我将脸埋进他怀里，扯心扯肺地恸哭，他静静抱着我，直到我的肩头也一片濡湿。
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哭干了，我一阵气紧，无力地伏在他肩上，看路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在心底苦笑。
勉力将他推开，我尽量平静地说道：“找个地方坐坐吧。”
图书馆早已关门，不剩一丝灯光，只有月光的清辉将我们的身影淡淡投在大理石的台阶上。我们并排坐着，谁也没有开口。
选择这里，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愿让他看清我的表情，又不想再和他去湖边或树林这样属于情侣的地方。
“他对我很好。”我狠心说道。
“嗯，何睿告诉我了。”
“……”
“我本来只是想远远看看你……你们……”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及细想已开口问道：“你之前也这样在远处看过我们？”
他坦然答道：“嗯，对不起，我不是想偷窥，只是……其实这也只是第二次……”
我心中微愠，更多的却是心酸，半晌，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一声“何苦”。
“小凝，你……爱他么？”
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发问，我一愣，旋即认真地答道：“爱。”
“嗯。”他黯然应声。
“殷杰呵，你可知‘爱’和‘爱’其实是多么的不同？”我在心中默问。
第五十二章 疏离
许是因为下过雨，今夜有着难得的清凉，我却仍是难以入眠。无论沈坤的身世还是殷杰的忽然出现，都让我的心无法平静。两张面孔在我脑海中不断交替，一张冷峻，一张温柔。
没有问殷杰当初为何离开，当他那样饱含痛苦与深情地拥我入怀时我已明白，他对我的爱从未改变。而分手，无非是他不肯拖累于我——跨出校门之初经济上的捉襟见肘，对未来的迷茫，对自身的怀疑，都足以让他做出那样的决定。
或者我应该因为他不相信我愿意并且希望陪伴他度过那样的低谷，然而我明白，他并非不相信我可以做到，只是不舍得，只是心疼。
不用沈玉来暗示，也不用安琪来嚷嚷，更不用表哥来欲言又止。我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叫“逝者已矣”，可是……心，好疼。
C市的夜空看不见群星，即便此时这样的深夜，窗外仍是一片迤逦的暗红，看在眼中只觉烦闷压抑。于是怀念起幼时家乡清朗的星空，和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此刻，遥想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反倒能让我轻松一些，然而终究一夜无眠。
我开始借口期末不见沈坤，沈玉以为我仍误会于她和沈坤想找我谈心也被我找借口回避，安琪开始学唐僧，见缝插针地对我苦口婆心，直到我干脆每天泡在图书馆不出来，她再聒噪也不敢在这种图书馆人最多却最安静的复习高峰时段在里面絮叨，我的耳朵终于彻底清净。
我不想去想我的反常举动带来的影响，也不敢去揣测沈坤的想法。每日；里机械地背着笔记，反复推演着可能在考试中出现的试题，仿佛这样才能证明我是真的忙于复习——向自己证明。
考试结束，我终于没理由再躲，被安琪堵在了教学楼前。
“你究竟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她原就红扑扑的脸此刻因为生气更加嫣红，衬着可爱的嘟嘟唇格外动人。
“什么怎么回事啊？”我苦笑着装傻。
“少给我装蒜！你……”
“算了安琪，你还不了解她么？她自己不想说你问也白问！”沈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口里对她说着话，目光却在我脸上逡巡，似欲将我看透，又似已经将我看透。
聪明如沈玉这样的女子，或者早已明白个中缘由了吧。就是安琪也不是笨人，只是她自己与表哥之间经历了张子骞事件的震荡，隐隐不肯再往那方面去想。
“去吃饭吧。”沈玉对我说。
“沈玉……哼！”安琪不解沈玉的不做追究，恨恨瞪我一眼率先离去。
沈玉默然凝视我片刻，又平静地说了声“走吧”，在她转身的瞬间，我分明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我顿时有种流泪的冲动，这一瞬我已经完全肯定沈玉已然明白我忽然疏远所有人的真正原因，懂得了我的挣扎，她甚至明确向我表示了她的态度——不管我作何抉择，我们都永远是朋友，我不必觉得愧对任何人，不必回避任何人。
只是她不知道，我，谁也不会选。
第五十三章 兄妹
再次和沈坤走在柳枝摇曳的湖畔已是两日后的黄昏，湖面上波光粼粼，落日熔金，不时响起的悦耳鸟鸣让我不禁想起那日的月华与吉他，还有我们生涩却快乐的“华尔兹”。
“你会回到他的身边么？”
“不会。”我笑得有些凄然，“人生的路口，错了是不必回头的。”
“和我在一起是一种错？”他语带苦涩。
“或许是吧，因为给你带来了伤害。”
“你不用这样想……我……很幸福。”
“谢谢……”
“我也要谢谢你……我走了，快收车了。”
“我送你。”
最后一次送他离去，他微笑着跟我说再见，然后步上公车，没有坐靠窗的位置，没有再看我一眼，我却窥见他兀自蜷身掩面的样子，像一只受伤的动物，让我想起初见他时那一身的萧索。
或许我真的很自私，只因心中无法抹去那个温柔的身影，便不肯再面对即便也有感情的他——我对自己也是凉薄的呵。
目送公交车远去，两行热泪终于溢出眼眶。短信忽然响了，是沈坤的号码：
“宝贝，别让自己太辛苦。”
我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蹲在空无一人的C大门口狠命地抽泣，心像被撕裂一般地疼。
一双柔软的手环住我，将我搂入怀中，朦胧中，我看见沈玉清秀的脸。
“没事苏凝，没事……”她像哄宝宝入睡的母亲一般在我耳边低喃，我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总是那么郁郁寡欢，对任何人都冷漠疏离，其实他笑起来的样子可好看了。”沈玉平静地说着，一双美目无神地看着前方，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静静坐在湖堤的边缘，支在臂上的头侧看着她。
“小时候别的孩子欺负我，他总是站出来保护我，把那些家伙打跑。其实他是个很文弱的人，每次都要挂彩，我哭着送他回家，他妈妈却从来不会骂我，只是心疼地给他擦药，夸他是好孩子。一开始，我喜欢从家里给他带吃的，后来发现他妈妈给他做的饭菜和糕点比我们家大厨做的还棒，我就总是抢他的来吃，他也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我吃光，然后说不够就等放学去他家里吃。”
夜风时断时续，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迷离。
“中学的时候，班上很多人早恋，大家也以为我和他是一对儿，连老师都找我们谈话，可是我们还是照常来往，照常要好，却从没有出格，连想也没想过，后来大家也就习惯我们这种亲密无间却又不是恋爱的关系，老师也懒得管我们了。那时他还很开朗，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两个人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相处起来很轻松。”
我隐隐感觉他并不想沈坤以为那样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忍不住问道：
“你……知道了”
“……”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沉默片刻，“和哥哥差不多同时吧。”
我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个女孩子实在有着与其生母一般的坚韧与隐忍。
第五十四章 背影
“他刚得知我们身世的时候很别扭了几天，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吧，总躲着我，被我抓住也不理我，我就回家跟妈妈哭。妈妈的反应很奇怪，那天晚上我就偷听了她和爸爸的谈话……我从小就是个假小子，大大咧咧惯了，知道以后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照常没心没肺地样子去找他，没有人察觉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哥哥也很快被我磨得受不了，又和我黏在一起。只是他的性格终究从此改变了，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我用尽办法也没能挽回。”
我再一次肯定这是个聪慧超群的女子，心底油然而生一份钦佩，还有着一丝怜惜，不由想起沈坤，心中又是一痛，身边的女子却仍在叹息似的低语。
“那时候郁郁寡欢的你让我一瞬间想起他，其实你们俩是多么相似，或许你还没有察觉。你只是跟安琪那丫头相处的久了，受她影响变得开朗许多，真正的你也如哥哥一般的沉默安静。你有着足够的聪慧可以给他知己间的交心，也能感染他，让他快乐——苏凝，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对不起。”
C大的夜静谧安详，我却听不真切她最后的话语。一颗流星倏然划过墨池般的苍穹，我们同时闭目合掌默默许愿，片刻后睁开眼默然对视，彼此都明白此刻我们许下的定同样的心愿。
一夜难眠，直到天色将明才恍惚入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沈玉和她的行李早已杳无踪迹，想来是回家了。
想到她走的时候没有叫醒我，不知是想让我多睡会还是不肯理我，不由心酸，一眼瞥见窗外炎炎烈日更觉烦闷异常。安琪又去约会了，一个人实在无事可做，愣了半晌终是起身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独自返家。
随意收了几件薄衫与洗漱用具，将剩下的物品细细遮起便准备离开，稍作迟疑，出门前仍是给表哥发了个短信说我先回家了。
走出宿舍凉爽的走廊，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刺眼的阳光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好容易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便一眼看见殷杰隔着铁门温柔地望着我，嘴角噙笑。
不由自主的，我的嘴角也微微上翘，却猛然回想起去年的寒假，沈坤也是这样静静等在宿舍门口，看见我时只讷讷地说了声“走吧”便接过我的行李兀自走了。
沈玉说我和他很像，仔细想想那天在这里看见他时我就已经察觉了，只是没有深思，他的疏离，他的淡漠，他的神秘……这个瞬间我忽然前所未有地了解了沈坤，这种情感不能称之为爱，也不能说是不爱，事实上它与爱情无关，只是一种知音般的理解与明白。
“小凝？”殷杰温柔的声音骤然打断我的思绪，我猛地回神，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边，拿过我手中拎着的阳伞撑开遮在我上方，见我看他，微微一笑说，
“走吧。”
于是，我又恍惚了。
第五十五章 远走
整个暑假我脚不沾地地四处旅行，不肯停下来被纷乱的思绪侵袭，再回C大，早已物是人非。
沈玉的养母在暑假病逝，其父在继承妻子庞大的产业之余更迫不及待地与儿子相认，听说沈坤母子的拒不相认在当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可以想见那几日报纸的头条都是关于沈氏的陈年秘闻，最终得以冰释前嫌，我想更多是靠沈玉的居中斡旋吧。
还没开学，沈氏兄妹便双双出国。沈玉留给我和安琪她在国外的通讯地址和联系方式，叮嘱我们要时常想她，否则回来找我们算账，沈坤则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
对于这些新闻，安琪惊讶地张大了嘴，下巴几乎脱臼，然后打趣我放跑了金龟婿。我懒得理她，她自个儿笑够了也就忘了，很快抛诸脑后，鲜少再提，兀自忙着又把东西搬回来，然后继续约会，难得看到人影。
我又回到简单懒散的单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