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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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瞥她一眼,「你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需要我替你请大夫吗?」
「本侯不需庸医——」话还没说完,他又急于埋首毯中,「咳咳咳……」
兀自站在原地任他去咳的如意,想了想,弯身在他面前老实地问。
「侯爷,你快死了吗?」看样子很像啊,也许再多咳几次血,他就可以下去报到了。
「滚出去!」
「是。」她乖乖点头,完全没意见。
踩着细碎的脚步,丝毫不带半点同情,将身后连绵不止的咳声全都抛诸脑后,一路步出府邸,走过湖面上的九曲桥、踏出天字一号房大门门槛后,如意两手轻合上大门,在门外驻足了好一阵子。
许久许久过后,在她脸上,缓缓漾出一抹笑意。
※※※※※※
「你居然没事?」
次日,当如意再次登门造访「有间客栈」,打算再次去见见那名千里侯时,一见着她,就似见鬼般的东翁与鞑靼,立即二话不说地将她给拦在客栈里头,然后以不可置信的目光,将她这名来客从头到脚来回打量过少说十来回。
「没事。」任他们和整个客栈的人们瞧了老半晌的如意,像是要佐证她的话般,在原地转了个圈圈,好让一屋子的人瞧个仔细。
奇……奇迹出现了?
不……不,慢着。
根据多年来的经验,在那个姓步的身上怎可能会有这等奇迹出现?若非是瞎猫遇着了死耗子,或是昨儿个天下了红雨,否则,在这客栈的天字一号房里,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着奇迹或是侥幸那类的字眼。
「告诉我。」东翁正经八百地朝她伸出一指,「昨日回去后,吃饭、喝水,有没有噎着或是呛到?」
「没有。」
「走在路上没被马撞也没掉进沟里?」鞑靼急急忙忙挤走东翁,语气更是严肃到不行。
「也没有。」
「手没断、脚没残,天上也没有东西掉下来砸到你?」活像是巴不得她出什么意外的东翁,不死心地继续在她耳边问。
「……还是没有。」看样子,他们真的很希望她出事就是了。
整齐划一的抽气声过后,原本打她出现后即安静得半点人声也无的客栈大厅,愕瞪着她的人们霎时像是苏醒了过来般,纷纷你一句、我一言地开始大肆讨论起来,当下整座客栈内热闹得有若菜市。
东翁在一屋子吵得不可开交时,转身抬高了两掌请一室的人都稍安勿躁。
「大概……」他清清嗓子,郑重地向大家表示,「只是一时运气好而已。」
「嗯、嗯……」所有人听了,也跟着猛点头。
八月瞧了瞧四下,再将两眼瞥向身旁的主子,也不知是该同情她还是该恭喜她。
「小姐,真的没人看好你……」想她们昨儿个回去时,整座上官府上下,也是用差不多的表情来迎接她。
她一脸不置可否,「不受人期待不也挺好的?」
「上官姑娘。」好不容易才平定下一室吵杂的东翁,这一回,仍旧是把老话说在前头,「你确定你真的还要再去见千里侯?」难得出现一个大难不死的,她却还想去挑战第二回合的运气?
「是的。」她爹还等着她把那迭奏折捧回家交差呢。
「那好吧。」他叹了口气,「你应该记得路该怎么走是不?」
「是的,劳你费心了。」她轻轻颔首,再朝身旁轻声吩咐,「八月,你在这等着。」
「是。」在有过昨日的经验后,这一回,八月自动自发地在大厅里找了个赏景的位子坐下,招来一壶茶和点了两盘小菜后,一手撑着下颔,开始欣赏整间客栈的人们,在如意又再次步向本馆时,脸上各种千变万化的表情。
按着昨日走过的小巷走进天字一号房的如意,大老远的,在踏上九曲桥时,就隐隐约约地听见自宅邸里传来的耳熟重咳声,这令她在步进厅里的路程上,腹内的疑问一路累积了不少。
说也奇怪,据她昨日所见,里头那名正咳得惊天动地的千里侯大人,既没三头六臂,也不咬人更不吃人,反是个病弱得似是随时都可能会一命归阴的痨病鬼……她不懂,全朝百官和外头的那些人,究竟是怕他些什么?
而身为千里侯的他,既有本事住得起如此奢华的宅子,加上皇帝对他又是如此重视,备受帝恩的他,应当不可能请不起大夫才是呀,那他又是怎会病成这般?
「民女上官如意参见侯爷。」在作响的咳声中轻声步进厅内的她,端站他的面前,低首看着他病苦不堪的模样。
方才辛苦咳完一回,耳熟的音调即进耳,步青云勉强以一手撑起身子,微喘着气坐正后,发现杵在他眼前之人,不是他人,正是昨日那个问他是否大限将至的女人。
「你竟没死?」才见着她,与昨日同样刻薄尖酸的语调,即丝毫无改地自步青云的口中逸出。
她浅浅一笑,「回侯爷,是没死。」
「你又来做什么?」光是看到她脸上那似是天下本就无大事,人生本就该无忧无虑的傻笑,不知为何,步青云就是忍不住那股子自他心头油然而生的反感。
「回侯爷,昨日我送来了折子。」以为他记性不佳,她有耐性地提醒他。
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所以?」
「所以我今日来——」如意才把话说了一半,目光透过她的肩膀,远远已瞧到有人朝厅里走来的步青云,即扬手打断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为门房的鞑靼,手拿着一只信封步入厅里,步青云随即赶蚊虫似地驱赶着她。
「去一旁待着,这没你的事。」
「是。」她乖顺地点头,就照他的意坐至远处墙角,并自袖中拿出一小块未绣完的绣帕,低首不怎么专心地绣着。
代人收礼和赠礼到已是习以为常的鞑靼,手中拿着一只信封,在进了厅后,只是瞧了坐在远处的如意一眼,而后便将那只塞满了银票的信封拿至步青云的面前。
他臭着一张脸,「侯爷,这是户部大人派人送来的。」啧,早知道他就勤读书,也学这家伙去当官算了,然后再广开后门大捞特捞加上海捞几大笔,或是一天到晚收红包收到手软。
「搁着。」对于那封信,步青云是连看都懒得看。
坐在远处微微抬首的如意,两眼在那只被鞑靼搁在小桌的信封上停留了一会,眼力甚好的她,默然地自信封的厚度在心中大约估出一个数目。
鞑靼前脚才刚走,本应在前头忙着的东翁,在下一刻也进了厅,手中捧着一盒不小的精致漆箱赶时间似地走进厅内。
「一号房的——」
「搁着。」步青云直接截断他的话,手中之扇朝一旁的小桌一指。
「你不问这盒金子是谁赠的?」早就先行开箱正大光明看过箱中物的东翁,将漆箱放在桌上后代他开箱,以指尖捞起一颗颗的金沙。
他头抬也不抬,「我猜得到。」
「那好吧。」东翁自里头了抓了一把金沙,自顾自地塞进口袋里,「这跑路费我就收下了。」
「随你。」他不痛不痒,只是自椅上拾起方才未看完的书。
亮澄澄的金沙,在穿过窗棂的阳光照射下,灿亮得有些刺眼,看了一眼后,两眼就一直没离开那些金子的如意,根本就没注意到东翁是何时离开的。
「小呆子。」发觉她两目瞬也不瞬地直瞧着那盒金沙,步青云伸出一指朝她勾了勾。
「啊?」她楞了楞,并在他的厉目下赶紧回神,「是。」
「你在想什么?」在她走至他的面前时,他冷漠地盯着她那双似在发亮的眼眸。
她在口中喃喃,「好个敛财之道……」
「什么?」上下眼睑一眯,射向她的眸光显得有些不善。
「我是说……」她赶紧改口,免得眼前的男人脸色愈来愈臭,「朝中的大人们,似乎都对侯爷礼遇备至且敬畏三分。」
岂料步青云却面色一换,直接代她说出她拐弯抹角后头的正确称谓。
「什么礼遇备至?妳瞎啦?」丝毫不避讳的他,大剌剌地点出事实,「他们是在向我行贿,你是呆到瞧不出来吗?」
「……」
说说门面话也不行?难不成他较喜欢听不中听的实话?啧,瞧瞧这张脸,翻脸跟翻书似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这人很难伺侯?
「侯爷这般收贿……成吗?」现下她总算是知道,这富丽堂皇的天字一号房,本钱是打哪来的了。
「他们甘心送,本侯为何不能收?」压根就不在乎名声有多臭的步青云,还嚣张地朝她邪邪一笑,「本侯也不介意告诉你,本侯收贿之事,举朝皆知。」
「举朝皆知?」嗯,值得学习。
「没错。」他伸手至木箱里,修长的两指拈起几颗金沙,「方才派人送来这盒小礼物的,正是左中丞大人,同时也是令尊在朝的头号政敌。」
「原来是左中丞大人啊!」她一脸恍然大悟地拍着两掌,「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她原先还在猜,究竟是朝里的哪位高官能有拿得出这种「薄礼」的身家。
难得见她脑子似乎有些开了窍,他心情不错地朝她勾勾指,示意她上前。
「你可知他要我为他做什么?」在她靠上前后,他伸出一手握住她一绺垂落至她胸前的发丝。
「不知。」再次被迫弯身的如意,直视着他眼中异样的光彩。
他一字一字地在她的鼻尖前低喃。
「他,要我与他联手对付令尊。」
「是吗?」她眨眨眼,总觉得他似乎很爱把人扯近他的面前说话。
步青云将手中的发扯得更紧,「你不以为意?」她究竟有没有把他方才的话给听进耳里?
她结结实实地楞了好一会,而后,再困惑地皱着眉心问。
「我该吗?」又不关她的事。
看着她那不像是说谎的表情,半晌,步青云松手放开她的发。
「你是装蠢还是真呆?」简直是朽木,「在知道这事后,你还不赶紧快去同你爹通风报讯?」
「这个嘛……」她沉吟了一会,接踵而来的,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上官如意!」对她这人已有些许了解的步青云,一把扯回她的发,并迅速将她给吼回魂。
「在在在……」她连忙甩甩头,直盯着那两只又朝她伸来的指头。
他再重申一次老话,「你,两眼好好看着我!」为什么她就是有办法在把话说着说着之时,下一刻就神游不知到哪去了?
「是。」她只好规规矩矩的把眼珠子定在火气又冒出来的仁兄身上。
「现下你在想什么?」
「两眼好好看着你。」
「除此之外呢?」方才他透露的消息呢?难道她又是有听没有进?
「嗯……」她一手杵着下颔,正经八百地再度开始沉思。
「算了,不许再想了——」在她又摆出一脸呆样时,他颇为毛火地想制止她,突然间,一阵忍抑不住的咳意却忽地涌了上来,「咳咳咳……」
聆听着他又重又喘的咳声,看他咳了老半天,似乎在一时半刻间,他的咳势应当不会止,还会继续如此呕心沥血般地咳下去。如意不禁弯下腰蹲在他的面前,黑白分明的大眼,快速扫了他的面色一会后,她中肯地说出她的观察结果。
「侯爷,你又快死了吗?」
咳得昏天暗地的步青云,当下恶狠狠地抬起头瞪向她。
「你——」肝火再次遭她点燃,他直握着拳,也不知为何在遇上这个反应总是慢半拍、脑袋里似少根筋的女人后,他的火气总是轻而易举就能被她给撩起来。
她识相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我又该滚出去了吗?」
「给我站住!」在她说完话就要走人之时,总算顺过气的步青云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