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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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飞和我吃饭时也不常提他“媳妇”了,张口闭口就是什么牌什么牌,恐怕连做梦都想摸个“天牌”踢死对家,一夜之间赚成个百万富翁。
有天,葛飞对我说:“三号是我媳妇的生日,你帮我送个礼物。”我说:“你咋不自己去?”葛飞苦笑,“我若亲手给她,怕人家不要。”我应允。
葛飞买了块章石,雨英给呲呲刻了起来,动作挺在行,没想到雨英还有这一手。雨英也是个哈哈笑的人,不像葛飞那样耍赖皮,也是赌鬼,成天跟葛飞悠打胡逛,浪荡日子。
潘茹的名字被刻得龙飞凤舞,盖出来看,气韵不凡。我央求雨英也给我刻一个,雨英满口答应。
我按照葛飞的要求,在某晚悄悄把礼物交给了潘茹。所谓“悄悄”,也就是没有别人在场。潘茹接过礼物,对我说声谢谢。我说不客气,转身走了。没走多远,她又叫我:“你不祝我生日快乐吗?”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那双眼眸似有期待。我说:“当然,生日快乐!”
“谢谢!”
回到宿舍,葛飞忙问:“怎么样?”
“给了。”我说。
“我媳妇说了啥?”
“她就说谢谢。”
“是谢你还是谢我?”
“当然是谢咱俩:第一,先谢你这个有情人;第二,也得谢我这个红娘啊。”
“还说了啥?”
“没了,我完成任务,她表示谢意,还要说啥?”
葛飞又问:“你看她高兴不高兴?”
我说:“自然心里高兴,不过没当我的面表现出来。”
没过几天,雨英也给我刻好了章,我千恩万谢,如获珍宝。
我把菲菲的名字,盖满了我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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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遇上潘茹,和她同路走了一段。
“你和葛飞关系挺好的。”
我说是啊。
“他怎么老不来教室,是不是不计划考了?”
“恐怕是。”
俄而,她让我评价一下我的这位朋友。
我说挺不错的。
“还不错?”她瞪着杏目,“他这个人,不务正业,我还不清楚他?”
我笑而不答。
潘茹说得一点不错。葛飞越来越无可救药了,在宿舍赌了不算,还到外头和人打麻将。可惜输家命就是输家命,他越赌越输,越输越赌,以致吊了一屁股债。有借男生的,有借女生的,还欠下饭店里的。这些都算小头,要命的是他还在外头借了三百块的高利贷,早已挥了个精光。
时常有债主来讨债,葛飞应接不暇,见人就躲。小债主倒好应付,还和你商量。高利贷就不跟你客气了,现在期限已到,外头逼债很紧,要葛飞三日内还债,不然打断他的腿。
这下葛飞急了,连本带息五百多块;从哪能捡这么多?兄弟们也没办法,大家手头都紧。
葛飞和雨英讨论了半天对策,只有一条出路:走人!
得出“走”的结论,葛飞的兴致来了,不再愁眉苦脸,像是要出门旅行一样设想着一个个理想的去处。最后选定上海作为此行目的地。
葛飞动员雨英一块去,雨英说考虑考虑。葛飞就在他耳边唾星四溅地吹上了,把上海的头头尾尾吹了个天花乱坠(其实他也没去过)。雨英嘿嘿哈哈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说:“走就走,反正我高考也没戏!”
俩人各自回家带了一二百块钱,又东借西骗了些。拾掇些衣物用品塞了两大包,准备就绪。又嘱咐我们,家人来找如何如何应付。葛飞还告我:“看好我媳妇!”我笑道:“命都保不住了,还要什么媳妇?”
去火车站的路上,他们兴高采烈,真像是出门旅行一样。连送行的我也心潮起伏,不禁要羡慕他们就要远走高飞了。买了车票在候车室等着。这时候彼此都感到无比的亲切,离别前的依依之情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火车到站,入口开通。我目送他们奔向列车。雨英跑了几步,回过头向我挥手,我也举起手向他告别,心里万分激动。他没跑几步又回过头向我挥手,我也举着手一个劲地挥啊挥,只觉得喉头哽咽,眼眶发热。他们消失在人群中。
再见了!兄弟,一路走好!
眼望绿色的列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过去,是它载着我的幼稚和梦想,飞过一座座陌生的城市,跨过一道道陌生的山河,把我带向希望和幻想,带向失望和苦难,把我抛向街头,推向死亡。
我对车站和列车,还有列车的长鸣声和喀嚓声,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敏感。它叫我品尝了许多,懂得了许多。
那时候,我一个人踏上征途,无人相送。而今他们远去,却有我一步步送到车站,眼睁睁挥手告别。最后又是一个孤零零的我。
我替他们担心,担心他们立不住脚,像我一样流浪在街头无处着落。又担心他们不能像我一样最终逃回家乡。
我又嫉妒他们即将浪迹天涯,嫉妒他们远行前的轻松愉快,还有我这样的知心朋友相陪相送。
我为什么不挽留他们?明明知道前方会有千辛万苦、险境迷途。我甚至有一种罪过感,是我把他们送到车站,送向未卜前程。可我能做什么呢?只能祝愿他们,一路顺风!
夜的城市,冷冷清清。我一个人走在街头,孤苦伶仃。仿佛当年走在那陌生的城市,又好象不是在街上,两旁的高楼大厦加上头顶一道黑色的长穹,使我产生了幻觉,似乎我就走在列车的车厢里,正随着它一步步走向遥远的地方。
回到宿舍,已是夜深人静。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一种深深的失落和寂寞,包围着我。
第二天,我牵肠挂肚。我思念他们,我无聊,我空虚。看不见他们的笑脸,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有那拥挤的人群和雨英一步一挥手的情景,不断地在我眼前浮现。
想他们此时正坐在呼啸的列车上,又说又笑地观赏着窗外交错而过的风景。远走他乡的人们,祝福你们!
也祝福我自己。
第五十五章
有次潘茹问我:“你的那位朋友远走高飞啦!”
“是啊,”我说:“也是你的朋友嘛!”
“怎么是我的朋友?”
“你俩不是一块长大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葛飞这么给我讲的。”我解释。
“她常提我?”
“嗯。”
“这么说,你很了解我了?”
“略知一二。”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说:“听说过你的身世。”
“哦……”从她脸上掠过一丝忧伤。
我忙说:“对不起。”
她幽幽道:“你叫我想起了……我可怜的爸爸。”
我后悔不迭,手足无措。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勉强一笑:“不说这些了,谈谈你自己吧,今年有多大把握?”
“没什么把握。”声音是低沉的,还在为刚才的事责备自己。
她又恢复了轻松的微笑,“如果考不上怎么办。”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
我笑言:“如果考不上就不念啦!”
“不念了?那做什么呀?”
“我也说不清,想打工或做生意,可是家里不允许。”
“你很听家人的话?”
“不!”我笑笑,“我很刚愎自用的,只是在家里不听他们还不行。”
“刚愎自用?”她格格地笑,“刚愎自用的意思也就是很有主见了。”
我笑而不言,心里有种被人夸赞的受用感,其实与女孩子谈话,本来就是很舒心的事嘛!——
高考迫在眉睫。
宿舍里越来越不安静了,尤其是晚上,吵哄哄的。虽然大多数人都很郑重地对待高考,但总有一些害群之马不顾自己的前途来影响别人。
而且,宿舍里热得像蒸笼,还有一大群好客的蚊子和你亲密接触,搞得人彻夜难眠。于是,我和大鹏在校外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地方不大,但比几十号人挤在一起清静得多。
大鹏算是富家子弟,老爸是工厂老板。但他一点也不摆阔,穿得挺朴素,人很正派、老实。
我俩关系进展最快的时候,当然就是那段双方都陷入赌潭的日子,所谓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现在都洗手不干了,毕竟还打算在七月考场上碰一碰运气。
也曾讨论过考不上的出路问题。大鹏说计划去俄罗斯留学,家人也同意。那儿有一所留学生学校,面向中国招生,高中毕业即可报名,采用中文教学,属于私立大学。当然是贵族的。
我们一起设想在异国他乡的生活情景,恐怕很有趣。不过,恐怕也很孤独、很寂寞——
今天忽然收到一封来自上海某工地的来信,拆开一看是葛飞和雨英的,我乐得都跳了起来。
俩人在信上兴致勃勃地给我描绘上海的繁华美丽,似是遇到世外桃源的口气,还勾引我也去。
他们在一家建筑工地干活,每天三十元工资,先付七元,月底才能补足。吃得也不错,每天有一顿大肉。
俩人嘱托我向那几个赌友问好,葛飞还特意叫我问候他“媳妇”,祝她高考顺利。还附一封给潘茹的信,要我转交。
我把来信一并交给了潘茹。
没多一会,她就把信还了我,还有她的回信,说:“你帮我把它发了。”转身走了。
她自然知道我要给葛飞回信,顺便帮她发信也合情合理。但我觉得她没必要单单把一张信纸交给我,连信封也不装。很显然,她不反对我看她的信,甚至是暗示我可以这么做。
“葛飞:
外面的世界还算精采吧。
当初也不知你怎么想的,既然不好好念书,何必跑到这儿,叫人费解。
你爸来过学校了,听说把你的铺盖全带回去了。他老人家多辛苦,养你这个儿子真没劲。
还有,你欠了别人那么多钱,脸皮大概也厚了,一走了之。
好了,不多写了。你自个儿好好生活吧,没必要再给我写信,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且,你是我所有同学中最没出息的一个!
潘茹”
写得这样无情,叫葛飞怎么接受?想劝劝她,又觉得不妥。我没有把她的信发出去。不过,将来也好给葛飞解释,因为我们的回信全被退了回来。信封上有签注:“迁往新址不详。”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以后再没他俩的消息。也没时间去想他俩,高考已进入倒记时,空气异常紧张。有些人手忙脚乱,有些人不慌不忙。这要看你的学习情况和心理素质。
那天,我在自己的斗室里挥汗如雨,一个妇人领着蹒跚学步的孩子从我门前经过。或许是人都乐意接近埋头苦读的学生,她关心地询问我的情况。当她得知我是在为高考作最后的努力时,弯下腰去问她的孩子:“强强,告诉妈妈,这个大哥能考上大学吗?”
孩子太小还不懂事,并未领会妈妈的意思,这儿瞧瞧,那儿瞅瞅,却不吭声。妇人凑近孩子的脸蛋,小声问:“能考上吗……噢,能考上!”
她转向我微笑着说:“看,我孩子都说你能考上!”
我心里一下子好激动,冲她笑笑。我知道孩子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