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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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彤非看似随意却极为精心为我选放的歌曲,眼泪不觉就顺眼角滑落下来。彤非安慰着我:“没什么的。我都听顾卓说了。”
“彤非,有你们这样一些朋友,我还求什么呢?谢谢……”
彤非让《朋友别哭》这首歌连续播放着,许久,我都沉浸在这种被理解的相知中。我以前从没想过彤非还会有这样一份细心,能让我一段时间来郁结的情绪在这样的情境下得以宣泄。我看着彤非,终于说出心中无望的想法:“这两天躺在床上,我一直都在努力地想,我也许真到了考虑离开的时候了。”
彤非不许我悲观,便说:“别这么想。以往总是我劝你不必太认真,可现在我倒觉得你该坚持一下。”
“怎么坚持?我觉得,苇城已经不是我能够做事的地方了。”
“再看一看吧。坚持就会有变化。或许……” 彤非怜惜病中的我,说着又岔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先好起来。”
……
几个小时后,液输完了,我的烧已退去大半。我想下床走走,但烧了两天的我,腿软软的,一身虚汗。
惑 48(1)
2003…4…13(周日) 任尔东南西北风
大约早上9点来钟,我又开始输液。
昨天晚上烧退下来,一夜汗不断,睡衣、枕巾、被子都湿乎乎的,睡不沉,但已不那么难受。早上我坚持要冲个澡,妈妈担心我的体力,一直看着我。一身的湿浊气被洗去,精神感觉好多了。
哥哥把换下的东西全部放进洗衣机洗了,在我冲澡的时候还给房间换了空气。他说:“这样就舒服多了!”然后来到床边,看着我,说:“一会儿要吃点东西。有了体力病才好得快!”他说话的口气依然很军人,简洁中带点命令式的干脆。看我点头,他“嗯”了一声,“这才对!”便转身出去,到邮局给我取昨天远野寄来的包裹。
这一阵儿,远野的电话似比以往要少,信也写得不那么勤,执意问起,他只说在忙家的事,有点疲惫。我心知这是一个因素,但也猜测是因我的疏离。我已好多天不再给他消息了。这一次,他寄来了明前茶,里面无例外地还有一封信。
亲爱的大女孩,你好。
知道你静默着,不主动打电话更不着只言片字,心里的烦恼便一定如静默中的思绪一样多。我已经要学着猜你的想法了,可怎么办呢,我也只能按着自己的感受推己及人地劝慰你……
我知道,你一直苦恼着的事,是你所有的想法都被现实颠覆着,无法实现,也无法超越。它们因工作而起,又因工作而搅缠不清,更无可排遣的,是这一切可能连带到你对自己信心与观念的质问。我清楚你心中的无奈,清楚你尝试着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是这也不足以复原你对“纯粹”的精神追索。你可能已经无数遍地告诉自己,我已做了最大的让步,已经不能再退,否则就连整个内在世界的价值观都要推倒了。我理解你把现实与内心剥离开的这样一种退让,这让你觉得自己退到了最后的一道防线。可是,即使如此也没有改善你生存着的现实,对吗?
你是这样想的吧?你是这样苦苦地矛盾着、折磨着自己吧?
你不说,但我知道。我了解你一定在经受这样的一个心理过程。
亲爱的女孩,我不知道怎样的道理才可以对你构成一种说服力,因为,你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你并不需要“道理”。那么,让我用爱来包围你吧?可这样我还是有种担心,担心你掩埋下这些,其实心里并没有脱出逃避的影翳。所以,我便也跟着你苦恼。不过,最近有一件事可以讲给你听听。我过去报社的一个老领导(不是直接的“现管”),和我是君子之交的那么一种关系,他的一种抱持给了我很大的触动。
最近,他有一本书即将出版。你也知道,干了一辈子新闻的人,几十年与文字打交道,到最后结集自己的文字,并没有什么可新鲜的。不过,我的这位上司不是自我粉饰和装腔作势的人,他的书和人一样———你知道那书名叫什么吗———《宁做痛苦的清醒者》。这个书名援自理论家王若水的一句名言,即“宁做痛苦的清醒者,不做无忧的梦中人”。他也是坚守这样一种信念的人。这个信念就是:“人应该有自由的思想和思想的自由,应该有探索真理、敢于坚持真理的独立人格和理论勇气,即使有时会给人带来痛苦,那也比糊里糊涂地快乐有价值得多。”就凭这点,你应该能想得到了,这种人不可能一路坦途,他的人生也确有着“几起几落”。让人钦佩的是,他的见解、定力和担当却也是特别的。近期伴随他书的出版,会有一些关于其人、其事、其书的文字刊载出来,到时我会寄给你看。
大女孩,这是发生在身边的活生生的人和事,听了之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苦闷减轻了一些?生活中凡是有抱持的人,其实都会在他生存的时代有自己与其牵扯不断的苦痛,这大约是一类人的命运吧。
粘滞、胶着的现实困境,有时在外人看来可能只是一种存在,会因之感慨、触动,但却因非自身的所遇,难有局中人可以了然的真切体悟,不那么身临其境,不那么感同身受。特别当自己对困境有“山重水复”的疑惑时,其摆脱的路径又极其模糊不清,可能心情的困顿最难排遣。不过,不要忧郁,不要让自己陷在心情的牢笼中。既然现实是无法回避的,既然面对是不能选择的,那就接受它。还是那句话,人只活一辈子,大女孩,我们就做自己!
惑 48(2)
……
这段时间来,我给你的电话和信也比往常少,你一定以为我是在生你气了。气你不理我,气你不珍惜我的无怨无悔的守望,甚至气你决绝任性地划一道人为的距离。再或许,你是正想有这样一种结果吧?
但是,我不会生你气的。我舍不得我最亲爱的大女孩独自承担一切,而你也就别这样费心,别想轻易地就把我气走了。我这些天是真的担心你,担心你的心情,担心你的身体,只是我又无法跨过你的封闭,无法跨过比几千里时空还远的拒绝。另外还有一点情况是,wife这些天不断要我陪她,她说全身没有舒服的地方,但是到医院检查,也没有任何不对的迹象。反反复复地我陪她去了各类医院,做了各种检查,结果毫无二致。我心里清楚,她只是要我寸步不离地在她身旁。从她退休后,这成了她生活的一个主题,我了解她的恐惧,但是这让我感到精疲力竭。最近一段时间,我已很少能像以往那样地正常读书和写东西,生活的节奏有点乱。
不过,大女孩,和你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我目前的生活状况,我不想让你乱猜,更不愿你误读误解。你我都清楚,生命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有限的,走到今天,我们已没有多少奢侈浪费它的资本。
托人在杭州给你选了你最爱喝的龙井,还有一听碧螺春。你喜欢茶,懂得欣赏它们,我希望在你看到嫩绿的叶子在茶杯中浮动着,心情也会有种春天的感觉。然后,喝一口,慢慢品,就会感到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了。
好了,先写到这里。
Embrace and kiss more and more……
远野的信再一次让我感动。当人病着的时候,当病不仅仅停留在身体,也侵入到精神的时候,有什么是比爱更温暖的,有什么比一种不用言表也在那儿的默契更贴心的!
我反复看着远野的信,看其中的每一个字,看那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温情和理性。我知道,远野说的是对的。人在自己的亲身经历中,常常免不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沉浸在其中,同时也放大或凸显着自己的苦痛。其实,看看周围人,看看周围人面对境遇时的态度,比较一下甚或再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那就知道了,自己的苦闷其实并没那么不可接受。
人怕的其实是陷入自己意识的盲区,不能说自己就是缺乏分析力的,但在一种局限中就会让自己迷失,让自己变得软弱。我感谢远野所给我的提醒,感谢他总能以一种最恰当的方式给我毫无压力的接受的可能。面对他时,我便无隐私可言,可是我却又不会因此有尴尬和不安的感觉。他让我总能有一种认知世界与自我的优越感,好像我天生是聪慧和可爱的,在我长出任何一个智慧的枝芽时,都不会羞愧是土地给了我最好的营养。
我的思维在这一刻开始慢慢复苏。
中午的时候,我吃了妈妈给我做的瘦肉皮蛋粥,我说还想要咸菜,妈妈便笑着给我端上了鱼泉榨菜,并说:“早给你准备好了。”
爱吃咸菜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那年月好吃的东西不多,但家住军事学院时,食堂大师傅把咸菜做得花样翻新,味道也极可口,还有馒头,白口吃都香甜得不得了。家迁到苇城后,没有食堂可以就餐了,我每天上学,妈妈都会给我几分钱或一毛钱吃早点,我便常常买一小兜朝鲜小菜或辣萝卜条当饭吃。盐的摄入太多,免不了浮肿,妈妈为此不知数落了我多少回。可是,爱吃咸菜的习惯就是改不了。对于吃,我的偏好有点穷命相,不吃牛羊肉,不喝牛奶,但喜欢棒子面粥和面疙瘩汤之类。六七十年代,一个家庭能保障孩子每天一杯牛奶,那是很奢侈的事。妈妈自然是不舍得吃,但我每天无一例外地都要把牛奶弄翻为止,这好像是我俩之间必然的战争。直到今天,妈妈还认为我身体不好跟这点有关,只是她已无可奈何了。
现在,我病着的时候,她的要求很低,只要是我肯吃,她就心安、高兴。我输着液,但好好地把饭吃了,妈和哥都觉得这是我恢复的迹象,于是也便放心了。
惑 48(3)
他们终于能够去休息一会儿了,我也闭上眼睛想打个盹。但是,三天来卧床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脑子停顿着的时候也让我太觉荒废,这时便抑制不住地不停想事。想到那天的工作会,想到之后的“求援”,想到无奈而衰竭的精神,想到朋友,最后又想回到远野的信上来。
远野似乎像是我偏食的习惯,执着而可心,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形成,会在我心里有如此固执的需要。不过,这也让我有一种异样的难受,毕竟不是吃饭,可以完全凭好恶选择。我回味着他信后所讲的“生活状况”,心里就莫名地郁闷。平心而论,我并不嫉妒他的妻,她是一个客观存在,也一定有着存在的客观。但是,爱这种东西强烈地夹杂在里面,又让我难以面对或顺其天性地占有。远野说不要我“乱猜”,更不要我“误读误解”,我何尝不理解他的用意,又何尝体会不到他小心的表白。只是正像远野说自己“了解她的恐惧”一样,我也知道她不断折腾远野,是想留住他,至少要留住他的人。我能理解这样一个女人的这样一种悲哀,其实,有几次我偶尔问及远野,他也被迫地谈到,wife曾坚持要他回答到底爱不爱她。
我了解,远野的个性是从不无故伤人的,更何况是与其生活过多少年的妻。但是,他也不能说违心话,甚至连息事宁人的敷衍也做不到。所以,wife便会有时刻紧绷的恐惧,会有不断的折腾。我怎么来面对这样一种情与事呢,我无法对wife的“策略”不留同情与怜悯,我做不到冷冷地说:“我要!”……
最终,还是女儿的电话把我又拽回到病的话题上来,这两天她随时都打电话来,口气有时严峻得活像我是她女儿,有时那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