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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上海在失眠-第11部分

小说: 上海在失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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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三字头的人,钻石姐却是“新新人类”的一分子。这种喜新厌旧的品质在她的身上走向另一个极端——当她见到一位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问他:
“还在那个公司工作吗?”
“是的。”
“老婆还是那个谁吗?”
“是的”。
“还住在那个房子里吗?”
“是的。”
“天呢!”她差点脱口而出:“Boring。”
既然什么新鲜事都没有,见面还不如不见。
对新鲜的需求就像瘾君子们对海洛因的需求一样,随着抗药性的增强,对剂量的渴望也越来越大。当遍地都是小S,小S们的言行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时,相信自然而然又会出现一种升级版的小S,来满足人们升级了的好奇心。就像时装界实在没有创意的时候就玩复古一样,实在新不下去的时候,大不了回归自然,来一个返璞归真。反正人总得靠着点什么活下去。

生育战略

在钻石姐或者金路易等人的生活菜单上,生育正和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一样,成为一个可选可不选的项目。看见别人家滴粉搓酥的小不点儿追着喊爸爸妈妈的那一刻,他们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可是念及将要为此付出的时间代价时,他们就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就好像拿着十元钱去买水果,如果买了香蕉,就没钱买苹果了;养孩子也一样,一天通共24小时,把时间给了孩子,就没时间去泡吧、和朋友彻夜卡拉OK、或者一个人上路旅行了。
如果婚姻还能够通过协议来调整与改善的话,孩子则是让再聪明的人都束手无策的敌人。面对一个因为大无知而大无畏,因为一无所有而毫不设防的对手,你除了举手投降之外,根本没有其它的出路。
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些关于生育的代价,钻石姐把生育的计划一推再推。尽管已进入生命中第三个本命年,她依然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心理准备。钻石姐担心的是,如果生了孩子,她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每时每刻做好去飞机场的准备呢?她是否还能为了一个大项目,在公司连续熬夜一周呢?她是否还能偶尔随性一把,周末早晨漫无目的到机场去,想飞哪里就飞哪里,只为换个环境过两天呢?当然在她看来,是否能找到人结婚跟想生不生孩子,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不是有精子库吗?
如果生了孩子,就要花时间来陪他,跟他交流,同他玩耍。这是凡事力求做到完美的钻石姐的想法。既然目前没有时间来做这些事,不如不生孩子。因为认真,所以谨慎。在这群认真的人里面,不生孩子的理由千奇百怪:世界太乱,孩子活着也是受苦;环境污染太严重,生活质量太差……
对下一代没那么认真负责的人则打算用最少的时间和尽可能优厚的经济待遇把孩子打发掉,比如玲玲,她希望自己能够既享受为人母的快乐,又能够拥有生孩子之前的所有生活。玲玲的孩子3岁之前基本上是安徽阿姨带大的。而她平时的出差多,加班多,晚上的活动也多,有时忙得连自己的睡眠都不充足,更别提陪孩子玩气球了。因此咿呀学语的小女儿现在满嘴里安徽口音,让留过洋、讲一口标准的国语和外语的玲玲颇为心烦。她打算不久后送孩子们去学费昂贵的国际幼儿园接受双语培训。只是不知道语言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她的两个孩子对爱的饥渴是否也同样可以被满足?
另一部分人采取的生育战略就是一个字:拖。比如钻石姐的同事Johnny。因为享受生活和爱情,他和太太把生育计划从二十岁拖到三十岁;后来因为他太太的职业机遇一个接着一个,又从三十拖到四十岁。年过四十之后,他们突然发现不用安全套也很难怀孕了。这时只好叹一口气,用刚学来的中国话说:“孩子的事,随缘吧。”只怕这时,缘这个东西早就已经落荒而逃了。
不过科技昌明。上海某医院已经成功地帮助一位五十余岁的绝经妇人生下一个孩子。看来生育问题的最后期限,可以随着科技的发展而越推越晚。剩下的就是现代人对生育的心理问题了:为什么要生孩子?我究竟要为孩子付出多少?这才是最难搞懂的事。

生活在出轨

对一些人来说,生活就是在铁轨上行驶的列车,方向是固定的,站台是固定的,甚至连时刻表都是固定的。最典型的铁路线上,重要的几个站点无非是读名校、留洋或者海外工作、买体面的房子和车子、找合适的人结婚、然后事业有成、家庭幸福……
既然有了轨道,就有希望出轨的人。
一直被花车王嫉妒着同学小茜,毕业时被一家外资咨询公司从2000名面试者中挑中,进公司半年后即被派送到伦敦总部工作三年。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如果别人脚下的轨道是普普通通的铁轨,小茜脚下的就应该是磁悬浮了吧。
可惜小茜不喜欢中规中矩按轨道的约束行驶。在伦敦工作的第二年,她发现一个去西非当志愿者的机会,给当地的孩子当三个月的义务老师。老板对她的计划表示理解,小茜也对老板拒绝她停薪留职的请求表示理解。于是干脆利落地辞了职,去西非寻梦。
尽管只有三个月,却意味着生活完全驶入另一个轨道中去。
一提到小茜,花车王就会觉得命运是不公的。如果人家是在走马灯似的升级自己的轨道,那么自己就是在一个不喜欢的轨道上绝望地行驶着。
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轨道不太满意:朝九晚五地上班、加班,感情生活灰秃秃地,毫无亮点,前途在哪里?一片渺茫。有的时候,她也想放弃这一切,辞职自己做生意去,但又害怕被人骗。她惧怕跳出目前行驶中的列车,更惧怕另一条自己一无所知的轨道,于是只好委屈自己,在自己厌恶的轨道上继续行驶下去。
她也知道,这样下去,也许直到进入墓地的那一天,她都在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和她相比,阿美弟更怕的是看得到终点的轨道。
其实刚毕业时,他曾经有过一个令人羡慕的工作――电视台编导。有一次他坐在座位上伸个懒腰,顺势站了起来,透过一间一间被全透明玻璃墙壁围起来的办公室,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未来30年的轨道。五年后,如果顺利,他将坐在隔壁的主任办公室里。再过十五年,也许他能进军视野尽头的台长室,做到副台长的位置。然后呢?然后就是等死喽!就在那一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第二天就辞了职。之后他注册过自己的公司,但生意并没有太大的起色。现在则做着自由职业者,帮杂志写稿子挣点伙食费、帮广告公司做造型挣点出租车费……虽然偶尔也担心明天的伙食会没有下落,但他还是觉得比以前开心:这里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发生,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虽然混得并不如意,但这个看不见终点的轨道,却无疑刺激了他的兴奋点。
在上海,还有一些人的轨道就是不停地转换轨道。比如来上海打天下的一些洋人们。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洲际工作者,常常是在澳洲工作过两年,然后去美洲开工作室,在欧洲发展顺利,现在又来到全世界最火热的亚洲来采风。金路易投资的房产中,接待过一轮又一轮这样的房客。对这些人来说,虽然客户在变,合作伙伴在变,生活和工作方式都在变,他们却保有持久的激情。或许这就是出轨的魅力。

乐无能

这是个能力过剩的时代。
有的人可以身兼三职,国有企业任个闲职,自己再搞个公司,偶尔还为其它公司兼个职捞点外快;市场上游荡着无数惯于空手套白狼的能人,竟能从无生有,从小变大,最后终成大亨;长灯不灭的写字楼里,总有无数的人在加班加点,据说有些人每天可以只睡4-5小时。神人啊。
这同样是个能力匮乏的时代。
有不会爱的,有不懂怜悯的,也有不会快乐的。
吃快乐吗?听说有个火锅店每晚翻5次台,金路易赶紧让助手帮忙去排队,然后向钻石姐炫耀自己有本事找到座位。吃完后两个人相互意见,都说:“没觉得好吃在哪里呀!”
睡快乐吗?春节长假刚结束,钻石姐第一天上班就像花车王哭诉:“本想好好睡一场,补补觉的。谁知闲下来就生病,做梦都在开会,还不如不放假。”
玩快乐吗?花车王一到假期就发怵,玩什么呢?找谁玩呢?到最后还是逛逛街、看看碟,无聊透顶。
谈恋爱快乐吗?很想爱一场的阿美弟对花车王发牢骚:“我现在倒真想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却毫无头绪,完全不知从哪里下手。”金路易则希望和他恋爱的女孩最好会做菜,最好每晚呆在家里等他回来,最好不要贪图他的钱财和家产,最好不要提结婚和孩子……让魔鬼祝愿他恋爱快乐吧。
是钱更重要还是快乐更重要?
是成功更重要还是快乐更重要?
这是道太难的选择题。
鉴于快乐是种虚无飘渺难以量化的玄物,更多的人会用实际行动选择前者。毕竟,快乐与否,是自己关起门来才能体味到的东西,钱和地位,则是务必被人观看被人评点的门面货。在这个眼球经济时代,能让自己体面地活在众人的眼球里,似乎比快乐地活在对面的镜子里更重要。
好在对钻石姐、金路易、花车王、阿美弟等人来说,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照镜子,问自己开心不开心。他们太忙了,忙着寻找创业机会、忙着升职加薪、忙着嫁入豪门、忙着等待天上掉的陷饼……
终于夜深人静、各种不快突然袭来的时候,他们偶尔会失眠。脑子里被各种事情撞击,直到天亮。
但这一切会被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衣服、职业的笑容、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以及高级场所服务生谦卑的问候所掩饰。没有人会注意到你昨晚是否睡得很香,他们只会注意到你的发型是否入时。
不会快乐不要紧。上海的喧嚣生活,依旧能让你日复一日地精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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