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7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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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事,也只管讲出来,本官尽力去办。”
“没必要这么着急的,”邵芳才回过神来道:“这钱您还是拿回去吧,放我那也没什么用,我知道东南用钱的地方多着哩。”
沈默微微一笑,边上的徐鹏举马上接话道:“邵芳你就收下吧,朝廷向个人借钱,传出去不体面,至于东南,就更不用你操心了,天下最富庶之地,还没沦落到没米下锅的地步。”
“嘿嘿,看来在下又瞎操心了。”邵芳自嘲的笑笑,十分直白道:“其实我知道,大人是怕这钱来路不正,所以要尽快撇清关系。”
望着他逼视的目光,沈默毫不动容,双手交错在胸前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开诚布公,邵先生虽然家业丰厚,但能不眨眼便拿出那么些现银来,还是难了点吧?”
“岂止是难了点。”邵芳倒也坦白,道:“我这个就是个没底的钱罐子,进得快出得也快,别说四十万两,就是四万两,我也拿不出来。”
“那这个钱……”徐鹏举问道。
“不瞒二位说,这件事上,我不过是个掮客。”邵芳知道,不说实话的话,跟这两位贵人的交道,打到今天就算完了。
“掮客?”徐鹏举追问道:“是谁雇的你?”
“唉,三岁孩子没了娘,说来话长。”邵芳道:“二位听我从头道来。”
这邵芳从不干正经事,却能家里妻妾成群,天天走马章台,来钱的路子必然很野。按照徐鹏举的话说,就是像您正看的那书中的西门庆,专挣那别人不敢挣的钱,什么倒腾私盐、放印子钱、代走门路,帮办贿赂之类,像今天这种充当两方椭客,绝对算是主营业务。
不过邵芳也不是什么活都接,危险系数太高的钱,他还是不敢挣的,只是这次的委托方太强大,让他说不出个不字来,只好狮子大开口,说没有四十万两办不下这事儿来,结果人家二话没说,一船银子发过来,他只能乖乖的接了差事。
“什么人这么大气魄。”沈默沉声问道。
“不是一个人……”邵芳低声道:“不知您听说过……九大家么?”
“九大家。”沈默心里一下子通透了,原来是这些家伙,何止是听说过,简直是太有渊源了。他怎会忘记当年在苏州时,若不是自己和若菡夫妻同心、共度难关,这些家伙差点把自己挤兑死。
但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朝廷换了天,这些跟严党有瓜葛的大家族,算是彻底靠边站,那些地方官员,也借着追查通倭之名,大肆的打压敲诈;上面有人罩着时,他们自然不怕这些小角色,可一旦没了靠山,那些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
每天都有亲族被抓走,随时都可能被牵连进去,多少银子都是填无底洞,包不起这桩事抹平了,另一桩又浮出水面了。按下葫芦浮起瓢,早晚全都得交代进去。
如此情形下,自救便成了必须,但现在大气候不成了,可选的路实在太少,原先靠山倒了、倭寇找不见了,沿海的老百姓不愿闹腾,在这种无枝可栖的情形下,只能豁出脸去,乞求昔日的对头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他们几家的头面人物都出来保证了,只要您能不计前嫌,救救他们。”邵芳道:“日后的一切,全听您的安排,保准您让打鸡不撵狗、说往东不往西……”讲述完了,他端起茶杯,将凉茶一饮而尽,便等沈默答复。
沈默负手站在窗口,望着外面氤氲的雾气中,灯红酒绿的秦淮河,久久沉吟不语。其实这事儿根本不用考虑,因为对江南九大家的现状,他比谁都清楚,一直以来采取冷眼旁观,甚至故意纵容的对策,并不是为了昔日的恩怨,他还不至于那么小气。他就是要把这些大户逼到死胡同里,让他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现在还远远不到火候啊,沈默心中盘算道:〃得慢慢来,等他们走投无路时再说。〃拿定主意,他转身面对邵芳道:“你的要求太大,超出了我的心理底线太多太多。”想刹住这股清算风,需要将两京的刑部、都察院打点好了、以及各地官府也要安抚,哪怕对沈默来说,也绝不是个小工程。
徐鹏举也道:“是啊,老邵,这些银子什么来路,你知道吗?”
“什么来路?”邵芳就算知道,也要揣起明白装糊涂的。
“那是刚从衢州矿山挖出来!”徐鹏举厉声道:“你不会不知道,那里正发生着什么吧?”
“啊……”邵芳登时脸色煞白道:“真的吗?”
“难道以我们的身份,还会诳你不成?”徐鹏举冷哼一声道:“这四十万两黑钱,经过了官府的手,便变成了干净的,这叫……这叫洗钱!”他想起了沈默发明的新名词,然后按照早约定好的说法,发飙道:“大明律你没读过吗?埋在地里的都属朝廷所有,你们偷挖了朝廷的银子,然后还让朝廷给你们洗白白,把我们当什么?随意玩弄……”便听沈默咳嗽两声,知道大人嫌难听,赶紧改口道:“吗?”
邵大侠却汗流浃背,他这人有谋略、胆子大、敢想敢干,但失之精细,只是觉着以九大家的实力,拿出多少银子来都不为奇,却没仔细想过,这么多现银,跟正在发生的银矿暴乱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见徐鹏举的白脸唱得差不多,沈默终于出来唱红脸道:“哎,公爷不必这么生气,我相信邵先生原是不知情的。”
“大人明鉴。”邵芳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道:“我邵芳平生居江湖之远,却从来都是奉公守法的,要是真知道这银子来路不正,我,我万不会接这个差事的。”说着一拍桌子道:“我,我找他们算账去!”
“唉,不必如此。”沈默示意他少安女躁,淡淡道:“无论来路如何,这个钱确实给本官救了急,本官承这个情,但你也告诉他们,想跟我打交道,可以,不过有两个条件。第一,把那些花花套子收起来;第二,把屁股擦干净,本官最讨厌给我惹麻烦的人把这两点做到了,就让他们的家主来杭州见我,做不到的话,趁早别耽误工夫。”
“是,我记住了。”邵芳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擦擦汗道:“尽快把您的钧旨传给他们。”
“唔,很好。”沈默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折扇道:“今日多谢款待,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便移步走下了楼梯。
见现在这气氛已不适合寻欢作乐,也知道沈默对这些不感兴趣。
徐鹏举对邵芳道:“你可别结账走人。等我把大人送回府去,再来玩耍。”嘱咐完了便快步下楼,跟上沈默道:“等等我,等等我。”
楼下的妈妈被沈默的侍卫隔着,也不知上面谈了什么样,一见沈默下来,忙满脸堆笑的迎上来道:“哎呦,亲亲大老爷,咋这么会儿就走了呢?”
沈默还没出声,后面的徐鹏举便救驾道:“大老爷有要务回去处理,耽误了片刻拿你是问!”
这时候邵芳也下来了,朝老鸨点点头,她赶紧让到一边,依依不舍的恭送大老爷上船离去。
待那画舫行远了,老鸨奇怪的问邵芳道:“头一会见来青楼只为谈事的。”
没了沈默给他的威压,邵芳重新变得抖擞起来,一把搂住风韵犹存的老鸨,嘿嘿笑道:“你当江南经略这么好当?从朝廷到地方,多少双眼睛看着呢?等着出了岔子寻趁他,哪敢松松脑子里那根弦?”
迎来送往的老鸨子,最懂得,弃我去者不可留,留下来的是金主,的道理,就势软绵绵靠在他怀里,媚眼如丝道:“这么美的秦淮风月无心赏,我看活得还不如你这个风月班头有滋味呢。”
邵芳想起自己在沈默面前的窘迫,哈哈大笑道:“谁说不是呢?!”说着便要拉着老鸨去泻泻心头的火气。
老鸨早知道他有一杆神兵,自然是千肯万肯,但‘姐儿爱俏、鸨儿爱钞’这话是至理,任凭全身被捏得酥软入泥,她还不忘问一句:“那题字你可帮我求到?”
邵芳一下子兴致大减,郁闷道:“我那箱银子还不够?”
老鸨一听,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登时浑身冰凉道:“你要不到就早说,我豁出一张老脸求一求,就不信他老人家能说出个‘不’字来。”也不怨她如此失态,若能得到沈默的题字,至少能早退休二十年,但这样一份珍贵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却没有抓住,等到现在才追悔莫及,怎能不顿觉前途无亮,兴致索然呢?
邵芳也像被一盆冷水泼头,什么兴趣都没了,一把推开那老鸨道:“真他妈的扫兴。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七三四章 阳(上)
南京城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已经是五月初了,天气开始炎热起来,知了声响彻穷人家的房前屋后,但在富人豪门的大院里,部院官府的衙署中,却没有这烦人的声音,倒不是知了欺软怕硬,而是有拿着粘杆的小厮,将滋扰贵人的小祸害,全都粘杀了。
高大的松柏遮掩下,静妙堂中一片阴凉,气氛更是一片肃杀……
只听北京来的传旨太监,高声宣读着皇帝的圣旨:
‘南京兵部尚书张鏊,昏碌无能、放纵麾下、怙权失察,信谗助虐!着革去一应官职,发回原籍,永不叙用!’
‘原南京户部尚书、现户部尚书马坤先有苛酷严峻,后处置失机,于兵变责无旁贷,本当严惩,姑念老臣勋高,功过相抵,着就地免职,发回原籍,永不叙用 !”南京户部尚书蔡克廉,病弱昏暗,不堪重任,着解职返乡闲住 !”
南京户部右侍郎黄懋官,人虽廉直,然不知施政需刚 柔并济,一味严酷,遂致兵乱,实该严惩,然其已先自经于受辱之后,刚烈若斯,亦可嘉也,现不究其过、不彰其烈,然当优恤家属,以旌气节。”
…………然后又是十几道罢黜降职的谕令,几乎把南京户部的上下撤了个遍。
一时间,静妙堂中凄风冷雨,听旨的众臣好不心惊。也让边上冷眼旁观的沈默好不心惊,按照他的经验,这种处理及时,并没有带来太大危害的事件,当事官员一般只会被降职处分,不大可能直接一撸到底……尤其是部堂一级的高官,更是不可能遭受这种待遇。
但现在三位尚书同时被革职,沈默想破脑袋,也没法在近一百年中,找到类似的事件。而且更让沈默心惊的 是,这三位尚书都是徐阶的亲信,按说更应该是铁打铜铸的前程啊。看来北京城中,又发生了一番龙争虎斗。”沈默暗道:‘对京城的关注一刻也不能松懈,不然什么努力都要白费。”
那京师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徐阶没保住他的三大金刚?其实说起来,是他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马坤,张鏊等人,其实是徐阶的老哥们,也都曾是能臣干吏。在跟严篱斗争愈发激烈的年月里,眼见着赵贞吉、葛守礼等人被严家父子迫害,为了保存实力,也为了保留朝廷的元气,他在兼管吏部期间,将这些人一股脑送南京,名为冷落,实则避难。
等到他终于把严党斗倒后,便想把这些人调回北京,帮他掌控朝政,但部堂高官可是一个萝 卜一个坑,而且大都是帮他倒严的功臣,肯定不能卸磨杀驴,所以得有人主动请辞才能调回来。等啊等,等到今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