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朦 1093-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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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凳子,放在琴前面,坐下去,抚弄着琴键,一连串音符 流水似的从她手指下流了出来。我惊喜的叫:“妈妈!原来你会弹钢琴!”
“你是忘了,”妈妈对我笑笑说:“你不记得,以前我常和心萍弹双人奏。”是的,我 忘了!那时我太小,妈妈确实常弹琴的。
妈妈凝视着琴,然后,她弹起一支老歌Long####Ago,她抬起头,手指熟练 的在琴键上滑行,眼睛却凝视着前面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她的神情忧伤而落寞。这曲子是 我所熟悉的,听着妈妈弹奏,我不由自主的用中文轻轻唱了起来:
对我重提旧年事,最甜蜜。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对我重唱旧时歌,最欢喜。往事难忘,不能忘!
待你归来,我就不再忧伤,我愿忘怀,你背我久流浪,我深信你爱我仍然一样,往事难忘,不能忘!
你可记得,三月暮,初相遇,往事难忘,往事难忘,两相偎处,微风动,落花香。往事难忘,不能忘!
情意绵绵,我微笑,你神往。
细诉衷情,每字句,寸柔肠。
旧日誓言,心深处,永珍藏。往事难忘,不能忘!
我的心湖永远为你而荡漾,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你的情感却常四处飘荡,往事难忘,不能忘!
现经久别,将试出,你的衷肠。
我将欣喜,你回到,我的身旁。
但愿未来岁月幸福如往常,往事难忘、不能忘!
歌声完了,妈妈的琴声也低微了下去,她调回眼光来,迷妹蒙蒙的看了看我和何书桓, 我们都神往靠在钢琴上看着她。她对我们勉强的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看到了钢琴,使人兴奋。”
“妈,这曲子真好。”我说:“你再弹一个!”
妈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无限怜爱的抚摸那架钢琴的琴身。然后,她抬起头来对我 说:“依萍,你的意见对,这架钢琴对我们是太奢侈了,你又不会弹琴,而且,你爸爸刚刚 经过变动,事事都需要钱,我们还是把它卖掉吧!”“我现在不准备卖了!”我伏在琴上 说:“妈妈,你喜欢它,我们就留着它吧。钱,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对了,”何书桓说:“钢琴留下来,我知道依萍也很喜欢学琴的。钱,总是很容易解 决的!”
“你别以为我肯用你的钱!”我说。
“你做了我的妻子,也不用我的钱吗?”何书桓问。
“你有什么钱?你的钱还不是你爸爸的!”
“别忘了,我已经有了工作,自己赚钱了。”
“你出国的事如何?奖学金的事怎么样了?”我想起来问。
“已经申请到了一份全年的奖学金。”何书桓轻描淡写的说。“真的?”我叫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正巧碰到你们家发生这些事,我也懒得说了,而且,我正申请延迟到明年再去,这 样,结婚之后我们还可以有一年相聚!”妈妈靠在琴上,不知冥想些什么。我敲了敲琴键, 望着那雕刻着的两行字,又想起爸爸来。于是,和妈妈说了再见,我们出了家门,向“那 边”走。何书桓说:“奇怪,你的家庭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我觉得每个人都很复杂,例如你母亲,我猜她 一定有过一段不太平凡的恋爱!”
“哦,是吗?”我想了一下,忽然说:“对了,有一天,妈妈好像说过她爱过一个什么 人。”
我沉思的向前走,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我想着妈妈,在她婚前,是不是会已有爱人?而 被爸爸活活拆散了?我又想着爸爸,一生发狂似的玩弄女人,到最后却一个也没有了。我又 想到雪姨的出走,生活的问题,躺在医院里的梦萍,下落不明的尔豪……一时脑中堆满了问 题。直到何书桓拉了我一把,我才惊醒过来,何书桓望着前面说:“依萍,你看,好像出了什么事!”
我抬起头,于是,我看到“那边”的门大开着,警察正在门里门外穿进穿出。我说: “可能是雪姨有了消息!”就拉着何书桓向前面跑过去,跑到了大门口,一个警员拦住了 我,问:“你是什么人?”我抬头一看,这是个新的警员,不是昨天来过的,我说:“我是陆依萍,陆振华是我父亲!”
“哦?”那警员怀疑的问:“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不住在这里!”“你住在哪里?”天哪!难道我又要解释一次!我向门里面望过 去,什么都看不出来,我皱着眉说:“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陆如萍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今天早上八点钟,她用一支手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那警员平平静静的说。我回 头望着何书桓,一刹那间,只觉得脑子中一阵刺痛,然后剩下来的是一片空白。
烟雨朦朦 12我站在如萍的房门口,颤栗的望着门里的景象,如萍的身子伸展的躺在床前的地下,衣 服是整齐的,穿着一件绿纱白点的洋装,脚上还穿着白色的高跟鞋。她向来不长于打扮,但 这次却装饰得十分雅致自然。手枪掉在她的身边,子弹大概从她的右太阳穴穿进去,头顶穿 出来,她的头侧着,伤口流出的血并不太多,一绺头发被血浸透,贴在伤口上。我望着她的 脸,这张脸——在昨天,还那样活生生的,那张紧闭的嘴和我说过话,那对眼睛曾含泪凝视 过我和书桓。而今,她不害羞的躺在那儿,任人参观,任人审视,脸色是惨白的,染着血 污,眼睛半睁着……据说,死的人若有不甘心的事,就不会瞑目的。那么,她是不甘心的 了?想想看,她才二十四岁,二十四,多好的年龄,但她竟放弃了她的生命!她为什么这样 做?我知道原因,我知道得太清楚,清楚得使我不敢面对这原因——她并不是自杀,应该说 是我杀了她!望着那张脸,我依稀看到她昨天的泪眼,那样无助,那样凄惶,那样充满了无 尽的哀伤和绝望……我闭上眼睛,转过身子,跄踉的离开这房门口,我撞到何书桓的身上, 他站在那儿像一尊石膏像,我从他身边经过,摇晃的走进客厅里,倒进沙发椅子中。我头脑 昏沉,四肢乏力,如萍血污的脸使我五脏翻腾欲呕。一个人拿了杯开水给我,我抬起头,是 昨天问过我话的警员,他对我安静的笑笑说:“许多人都不能见到死尸。”
我颤抖着接过那杯水,一仰而尽。那警员仍然平静的望着我说:“真没想到,你家里竟 接二连三的出事。”
“我实在没想到,”我困难的说:“昨天她还好好的!”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证明是自杀,只是我们有几个疑点,你爸爸的手枪怎么会到她手 里去?”警员问。
“我……”我蹙紧眉头,我知道得太清楚了,那是我交给她的,为了避免爸爸用它行 凶,我怎能料到,如萍竟用它来结束了她的生命!只要我预先料得到这种可能性的百分之 一,我也不会把枪交给她的。我摇摇头,艰涩的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父亲平日放枪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提供一点你姐姐自杀的原因?”
“我……”我嗫嚅着,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然后我鼓着勇气问:“她没有留下 遗书?”
“只有这一张纸,在桌上发现的。”
那警员打开记事本,拿出一张纸条给我看,纸条确实是如萍的笔迹,潦草的写着:
我厌倦了生命,所以我结束我自己,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陆如萍×月×日
我把纸条还给警员,警员又问:“据下女说,今天早上,令姐还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就自杀了,你知道她到哪里去的 吗?”
“我不知道!”警员点点头走开了。于是,我才看到爸爸像泥塑木雕一样坐在一张沙发 里,咬着他的烟斗,而烟斗中星火俱无。我站起来,跄踉的冲到他身边,和他并坐在一起, 我用手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冰冷而抖索的,我说:“爸爸!哦,爸爸!”爸爸不响,也不动,依然挺直的坐在那里。我感到身上一阵发 冷,爸爸的神情更加惊吓了我。他目光呆滞,嘴角上,有一条白色的口涎流了下来,沾在他 花白的胡子上。我摇摇他,又喊:“爸爸!”他依然不动,我拚命摇他,他才回过头来,望 了我一眼,低档的说:“死了——就这样死了——只有一枪!她放枪的技术和我一样好!” 他摇着他的头,好像他的头是个拨浪鼓。同时,他把他的手伸开,枯瘦的手指平放在他的膝 上,他凝视着自己的手,喃喃的说:“陆家的枪打别人!不打自己!”他的烟斗落到地上去 了,他没有去管它,继续说:“这手枪跟了我几十年,我用它杀过数不清的生命!”他把手 颤抖的伸到我的眼前来,使我恐惧,他压低声音说:“我手上的血污太多了,你不知道有多 少生命丧失在这双手底下……所以,如萍也该死在这枪下,她带着我的血污去死!”
我颤抖,恐怖感震慑了我,爸爸是顶强的,他不是个宿命论者,他从不相信天、上帝和 命运,他只相信他自己,我也一样。但,他竟被命运折服了吗?他也认为他自己是个罪人了 吗?门口有一阵骚动,来了一个高大的人,提着口医生用的手提箱,我知道这是法医。我坐 在客厅中等待着,爸爸又闭着嘴不说话了。一会儿,法医走了。先前那个警官走过来,对我 说:“一切没问题了,你们可以为她安排下葬了。”
警员们和法医都走了之后,室内突然变得可怕的空旷和寂寞起来。阿兰不知道跑到哪里 去了。四周寂静如死。我和爸爸都呆愣愣的坐着,谁也无法开口。好半天,何书桓从走廊里 不稳的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茶几旁边,在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我知道他是不抽烟的,这只 是他想镇定自己而已,他坐进沙发里,燃着了烟,猛抽了一口,他并没有呛咳,只是脸色苍 白得很。就这样,我们三人坐在客厅中,各人想着各人的,沉默得一如空气都凝住了。而后 面屋里,一具尸体正横陈着。何书桓的那支烟抽完了,烟蒂烧了他的手,他抛下烟蒂,突然 站起身来说:“我去打电话给殡仪馆!”
爸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也一语不发。于是何书桓走出了大门。没一会儿,他打 完电话回来了,又落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伸出手再取了一支烟。我望着那一缕青烟,在室内 袅袅升腾,再缓缓扩散,心中空虚得如一无所有。咬紧了嘴唇,我希望我能痛哭一场,可是 我的喉咙口堵塞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殡仪馆的人来了,一切仰仗何书桓照应,我和爸 爸都瘫痪在沙发中,一动也不动。没多久,他们把如萍用担架抬了出来,尸体上蒙了一块白 布。我颤栗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跟着担架冲到大门口。何书桓扶着门站在那儿, 望着担架被抬上车子,他低档的,自言自语的说:“一个善良而无辜的女孩。”他摇摇头,喉咙哽塞的吐出四个字:“死得冤枉!”我靠 着门,心中惶无所据,一种不情愿相信这是事实的情绪抓住了我,或者我会在下一分钟醒过 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这一切不过是个荒诞无稽的恶梦。这一定不会是事实,一定不 会!何书桓看了我一眼,说:“殡仪馆的事交给我吧,你去照顾你父亲。”他望着那辆殡仪馆的黑车子,脸上浮起一 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眼睛里涌上一股泪水,幽幽的说:“我昨天才对她说过,希望我能为 她做一点事情——没想到,今天竟由我来护送她到殡仪馆,我为她做的事,居然是她在人生 所该做的最后一件。”
何书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