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现代女性恋爱婚姻观:虽然·但是-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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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父亲说,如果你以为上不了中师就可以上高中,那你就错了。我宁可让你在家呆着。
小雅就是这样想的。她在等着被中师刷掉,如果被刷掉,上高中肯定没有问题。之前市一中有人曾经找过她,说只要中师不要她,他们一准儿要她。还可以给她减一些学费。并且答应如果家里一分都不给她拿的话,学校负责给她借。但是,让小雅没有想到的是:即使她体育加试的成绩是最糟糕的,中师的录取通知书还是寄到了家里。既往不咎。
上了中师以后,小雅倒也没觉得怎么不好。全身的骨头都放松了似的,在梦里都可以听到它们悠闲拔节的声音,喀吧,喀吧。她很快也发现,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和自己一样散淡起来。不散淡又能怎么样呢?那时还没有出台允许他们参加高考的政策,大家前途基本已定,一般都没有再高的台阶可上。而触手可及的饭碗也还算可以。既无长忧,也无短患,不散淡白不散淡。散淡就对了。散淡的人多了,想不散淡都不行。没有人天生就愿意委屈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但青春就是这样,散淡多了也烦。打架、谈恋爱的事儿便层出不穷,茁壮成长。学校对此很有经验,为了让他们有地方使劲儿,十分鼓励发展爱好特长。于是,校园里的气氛便在散淡中添了活泼。演讲比赛,辩论培训,书法展,美术沙龙,歌咏会,文学讲座,一个接一个,让人应接不暇。一个班四十五人里,至少有四十个人参加了某个协会。
一个小小的中师,按系分有些不相称的隆重,于是就按班分。学校里的班级共分两大类型:普师班和专业班。普师班开了将近二十门课程:数学教法、语文教法、教育心理学、书法、口语、艺术欣赏……什么都学,却杂而不精。——可能学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专业班则细分了音乐、美术和体育三小类,各有所长,自然各领风骚。学校里的亮点人物大都聚集在这些班里。普师班和专业班之间经常是互相诋毁的。普师班说音乐班的人浅薄,体育班的人简单,美术班的人神经。专业班的人则常说普师班都是书呆子。走在校园里,搭眼一看,哪张脸是属于哪种班的,基本上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音乐班的人抻着脖子,趾高气扬,仿佛吃到胃里的都不是人的饭,而是天鹅的草籽。体育班的人撒开步子,风卷残云,不时蹦一下高,摸摸杨树上的枝条。美术班的人神情萎靡,衣服的颜色混沌可疑,夏天的白汗衫上经常可以欣赏到他们的即兴写意。剩下的那些灰不沓沓,平平常常的,就是普师班的学究们了。他们最脍炙人口的成就是篡改了《师范生之歌》的歌词:我们是时代的饺子(骄子),我们是明天的冬粮(栋梁),我们是民族的围栏(未来),我们是,我们是祖国的昔忘(希望)。
小辉上的是体育班。他的很多同班同学都到过小雅家。陈歌也去过。
陈歌去小雅家的原因和他们班诸多男生一样,是为了给小雅家干活儿。那时候,每到夏收或是秋收的季节,所有的学校都会放麦假和秋假,照顾大比例的农家孩子。小雅一家虽然已经是城里人了,但奶奶在老家还有一点儿地,怎么也舍不得承包给别人。于是每到秋假和麦假,全家就都要回乡张罗收种。小辉人缘很好,一些闲着也是闲着的城里同学就会跟着他到老家帮忙。说是干活,多半为了凑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干活也是玩儿,玩儿也是干活。陈歌就是经常来的,几乎是逢假必来。
他们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小雅给他们送水,送点心。他们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小雅。在许多小说和电影里,和同学的兄弟姊妹有什么浪漫的事似乎是很容易的,但小雅从来没遇到过一丝暧昧的表情。小雅知道,是自己长得太平淡了。当然也不是丑,丑的话他们也会赏赐给小雅几缕惊奇的目光。小雅什么都没有。这是一种由衷的忽视,也是一种淡淡的羞耻。小雅怀着被忽视的羞耻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像一株不会说话的庄稼。
他们对小雅共同忽视着,小雅在面子上对他们也是一律平等。对小雅来说,这是一个男人的集体。这个集体是座园子,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和神情制造了一堵墙,墙上没有门邀请小雅进去。一扇都没有。小雅一直都在墙外悄悄地站着,东张西望。直到,陈歌用一个动作为小雅剥离出了一条枝干,让她瞥见了园里的一抹青青。
那天,小雅去北洼地给他们送水,把水放在田垄边,她就打算离开。在男人丛中行走,她有些紧张慌乱,脚抬得不利,就把刚刚放好的水撂倒了,水汩汩地流出来,小雅竟然忘记了跳开,这时有一双手推了她一把,说:快躲!
多年之后,陈歌抱着小雅,说:我是欠了你的。我知道我欠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雅正被陈歌抱着,坐在两千里之外的沈阳东陵公园。
小雅不喜欢他说这些话时的姿态,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成就和满足,仿佛说对不起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小雅也不认可欠这样的话。什么叫欠?因为曾经得到。他得到过吗?没有。小雅的想像只是小雅自己的,与他无关。他没有资格说欠。他不欠小雅什么。小雅没给他什么。他现在频频回味的,根本不是小雅当初想要给他的。就像一种产品,过了保质期才想起去吃它,那多半会拉肚子。
要是当年我不走,一定能够把你搞定。抱着小雅的时候,他还这样说。他由衷地赞叹小雅的老公何杨眼力非常:他真了不起。当年你是那样一个黄毛丫头,我觉得除了我,绝不会有什么人追你的,所以就一百个放心地走了。没想到他识玉于璞,会那么对你上心。他在小雅耳边低语:要是我,我可不会像他。
小雅沉默。神色不快。自尊被他的嘲笑微挫。
有人看妹比水淡,有人看妹比蜜甜。我要是指着你这样的人,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儿。她终于说。
我是说,他还不够狠。陈歌坏坏一笑:如果我不走,我追你的程度,一定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他们像情侣一样开着玩笑。笑着的时候,小雅心中涌起一幅幅断裂的然而也是真切的图景。是的,也许会是那样。小雅也愿意想像他会有那样的疯狂——当然,也许不是那样。因为以当时的情形,很可能是他根本无须把小雅搞定,而是小雅需要想尽办法把他搞定。
小雅看看他,继续笑着,不再去想。想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如何,假设对生活没有意义。生活从来就不可能再次选择。而且,即使人们能够再次选择,能够避免以往的错误发生,多半也会留下另一些错误。每个人都没有机会用已知的错误来修正走过的旧路。而当新的路途在脚下展开,新的错误也一样披红挂绿地欢迎着人们。人们就是在各种各样的错误中长大,惶惑,成熟,直至生命结束。所以伟人说:活到老,学到老。这是真理。学到老的必要性就在于,人们总是错到老。人们在错误中学习着正确。没有错误,人们简直就没有办法生活。错误简直就是人们最好的生活老师。
可是,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小雅不知道。小雅知道的只是,青梅竹马这个词,用到她和陈歌身上就是错误。虽然他们是在青梅的时间里相遇,但他们是赤脚走的。他们没有竹马。他们相逢,相遇,相识,但没有相知和相爱。青梅竹马的感觉只是多年回想起时笼起的一层淡淡的雾霭。如林黛玉的茜纱窗,远远地看着,一团烟霞,走到近处,就只有黯淡的褪色窗棂和透着黑洞的破窗户纸。温馨和诗意隔着时光的河,渡着语言的船,撑着心情的桨,他划过来,小雅划过去。直唱到夕阳西下,然而也不过是一曲《渔舟唱晚》。
什么什么都不是
那一年,小雅师范毕业了,正在暑假里等待分配。陈歌已经和小辉一样工作了两年。他家里有一个小型的汽车运输队,三四辆卡车不停轮地飞跑,经济条件非常好。他只有一个姐姐。如果他安分守己地过下去,做个鼓鼓囊囊的小老板是一点儿问题没有的。可他不。两年,整天和一茬茬花骨朵一般绽放的小孩子在一起,他说他受够了。眼前的小孩子永远是那么大,而他已经二十多岁了。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会以更快的速度衰老。他会疯的。
一定要走!他对小辉说:到哪里都没关系,关键是走!
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要,执意要离开这个小城出去闯荡。这种荒唐的想法激怒了年近花甲的父亲,他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老父亲流着泪说,不会给他一分钱。这反而让他的倔强更加茁壮地成长起来。末了他二话没说,愤然出走——当然也走不到哪里去,小雅家就是他的江湖第一站。他找小辉借钱,说是需要一些创业的启动资金,数额是三千元。小雅是亲耳听见小辉这么说的。多年之后,小雅想起当时小辉说起三千元钱时的神情就想笑。年轻就是年轻啊,三千元就敢叫启动资金,而且还那么凝重。
不过,也难怪小辉那么凝重,三千元他也没有。他向父母开口,被父母狠狠地训了一顿,大意就是不能助纣为虐。于是小辉只好偷偷去别的地方想办法。陈歌在他们家住着,等着小辉四处筹钱。小辉不在家,爸爸妈妈各自上各自的班。平常只有他和小雅两个。他常帮着小雅干点儿家务,小雅很快觉得,他好像很愿意和她说些什么了。
一天晚上,陈歌敲响了小雅的门,向小雅借书看。小雅慌慌张张地找了几本书给他。多年之后他告诉小雅,当时小雅的脸很红,和小雅大红的睡衣相映成辉,像一朵娇艳的海棠。
陈歌拿走书后,小雅才想起来,有一本书里夹着自己写的一些诗,里面充满着那个年龄特有的呓语。有些篇章,还是匿名写给他的,写在信笺上。信笺的背景,是一层淡淡的玫瑰色。小雅不安起来,几次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想把那些东西要回去,终了还是缩手缩脚地走了。小雅怕他看出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二天,趁他出去买东西,小雅终于逮着了机会,飞快地把那些东西取了出来。心里才略略踏实。仿佛那些东西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孩子,她是孩子小小的母亲,不小心把他们丢了,现在终于又找回来了。靠着枕头,小雅一页页地翻着,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信笺上。这些文字曾经挨过陈歌的皮肤入眠吗?小雅的面颊微微烫了起来。如果陈歌看过,回到房间之后发现这些东西不见了,一定知道是自己拿的,他会怎样?小雅想像不出。
小雅的心很乱,就出了门。
她的家处于这个城市的西侧,接近城乡的边缘,不然也容不得这许多平房。一两条狗悄然溜过,在日光下。小雅沿着凹凸不平的街墙往前蹭着,阳光透过法国梧桐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她身上。高高低低的屋檐挤压出人行小道,小雅静静的,一树一树地走着。有风吹过,一些人家晾晒在平房顶上的尿布、直筒裤、超短裙,都飘扬起来。可以鲜明地感觉到风贴着巷道柔顺过去的曲线。仿佛这个城市是躺着午休的巨人,风进了这条巷道,就是进了一条纤细的支气管。
小雅止步。她看见了陈歌。陈歌大概是买完了烟回来,正站在那里,拆开烟盒,点燃了一根。他认真地打着火机。风吹得火很不稳,他打了两次才打着。在这一瞬间,小雅转过身,飞快地往回走着。她突然是那么不想看见陈歌。这个男人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