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微石-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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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掐住这个念头,用力将它捏成一千个碎片。难道他疯了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她是一名地球女子,长得又甜又漂亮,带着几分诱惑……
一名地球女子!
此时教长走了进来,艾伐丹很高兴,这等于让他从芝加的那天解脱出来。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它们还会回来,它们——那些想法——总是如此。
至于面前这位教长,他穿着崭新的长袍,看来熠熠生辉。他的额头并未显现任何急躁或疑虑,仿佛那里从来没有冒过汗珠。
而交谈的气氛确实相当友好。艾伐丹极力强调帝国某些重要人物对地球居民的问候,教长则谨慎地表示,对于帝国政府的宽大与开明,整个地球一定都会感到心满意足。
接着,艾伐丹开始说明考古学对帝国精神的重要性,它能得出一个伟大的结论:银河中各世界的居民都是手足兄弟。教长则爽快地表示同意,还指出地球一向持有这种见解,并深切期望银河其他各处的人类,也能早日将理论化为实际。
对于这种说法,艾伐丹露出极其短暂的笑容,然后说:“我这次前来拜见您,殿下,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地球和邻近某些帝国领域之间的差异,或许主要在于思考模式的不同。然而,假如能证明就人种而言,地球人和银河其他公民没有两样,那么许多摩擦都能消弭于无形。”
“你又准备如何做到这一点呢,阁下?”
“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殿下或许也知道,当今考古学的两大主流思想,一般称为‘合并说’与‘扩散说’。”
“两者我都略有所知。”
“很好。其中合并说牵涉到一个基本主张,就是有许多种类不同而独立演化出来的人类,在很早的时候——几乎没有记录的原始太空航行时代——就已经开始通婚。想要解释如今人类为何彼此非常相似,这样一个概念是绝对必要的。”
“是的,”教长以讽刺的口气,加了一句注脚,“而这样的概念想要成立,还需要这几百或几千种独立演化出来的、多少类似人类的高等动物,在化学和生物学上的特征都足够接近,这样通婚才有可能。”
“的确如此。”艾伐丹满意地答道,“您戳到一个致命的弱点。但大多数考古学家都忽略它,仍坚信合并说的正确性。当然,这个理论意味着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在银河某些孤立的部分,可能存在着一些人类的亚种,他们一直与众不同,由于未曾通婚……”
“你是指地球。”教长又加了另一句注脚。
“地球一向被视为一个范例。反之,扩散说……”
“认为我们全部源自同一颗行星。”
“正是如此。”
“而我的人民,”教长道,“由于在我们自己的历史,以及一些我们视为非常神圣、无法对外人展示的著作中,找到许多可靠的证据,因此相信地球正是人类的发祥地。”
“而我也同样相信,所以我请求您帮助我,向全银河证明这一点。”
“你实在很乐观,究竟你要做些什么?”
“我坚决相信,殿下,在你们这个世界上,那些不幸被放射线遮蔽的地区,也许封藏着许多原始器物和建筑遗址。借助放射衰变的测定比较,就能准确计算出那些遗迹的年代……”
教长却开始摇头:“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为什么?”艾伐丹皱起眉头,他着实大吃一惊。
“原因之一,”教长心平气和地开始说理,“你指望达到什么目的?假如你证明了你的观点,即使所有的世界都愿意接受,那只能证明百万年前你们都是地球人,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两千万年前,我们全都是猿猴,但我们绝不承认和今天的猿猴有亲戚关系。”
“得了吧,殿下,这个类比并不合理。”
“绝无此事,阁下。假如我说,地球人在长期孤立的环境中,变得和移民别处的同胞相当不同,尤其是在放射线影响下,以致现在成为一个新的人种,这难道不是合理的假设吗?”
艾伐丹紧咬下唇,又勉强答道:“您这一番偏向敌人的言论相当精彩。”
“因为我不断自问,我的敌人到底会说些什么。所以你无法达到任何目的,阁下,只有可能加深他人对我们的仇恨。”
“可是除此之外,”艾伐丹说,“还有纯科学的目的,对知识的追求……”
教长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很抱歉必须这样从中作梗。现在,阁下,我是以一名帝国绅士的身份,跟另一名帝国绅士沟通。我个人很乐意帮助你,但我的人民是顽固而倔强的族群,他们已经自我封闭了好几世纪,这都是源于——嗯——整个银河对他们采取的卑劣态度。他们有一些禁忌,一些一成不变的俗例,连我自己也不敢触犯。”
“而那些放射性地带……”
“就是最严重的禁忌之一。即使我批准你的请求——当然我确有这种冲动——那样做却只会挑起暴动和混乱,不但会危及你的生命,以及考古队所有成员的安全,而且,最后必将导致地球遭到帝国的惩罚。假如我准许这种事情发生,我就是背叛了我的职位,辜负了同胞对我的信赖。”
“但我愿意采取一切合理的预防措施。假如您希望派观察员和我同去——或者,当然,我可以答应您,在发表任何结果前,都会先来征求您的意见。”
教长又说:“你在引诱我,阁下,这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计划。不过你高估了我的权力,即使我们完全将人民置之度外。我并非专制的统治者,事实上,我的权力有严格的限制。一切问题都必须送交古人教团审议,然后才有可能得到最后的结论。”
艾伐丹摇了摇头:“这实在太令人遗憾了。行政官警告过我有多么困难,但我却希望——您什么时候能咨询您的立法机构,殿下?”
“古人教团的主席团将在三天后开议,我没有权力更改议程。所以开议后,大概得再等上几天才能讨论这个问题,差不多一周吧。”
艾伐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对啦,殿下……”
“什么事?”
“你们这颗行星上有位科学家,芝加的一位谢克特博士,我想去见见他。没错,我去过芝加,可是我来去匆匆,没能办妥太多事情,所以我想弥补这个缺憾。我知道他是个大忙人,不知可否麻烦您写封介绍信?”
教长明显地僵愣了好一阵子,什么话也没说。然后他才答道:“我能否请问,你见他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可以。我了解到他发明了一种装置,我相信他称之为突触放大器。它和人脑的神经化学有关,这跟我的另一个计划有着非常有趣的关联。我正在进行根据脑电图分类人类的研究,就是根据大脑电流来做分类,您了解吧。”
“嗯……我对这个装置也稍有所闻,我好像记得它并不成功。”
“嗯,或许的确如此,但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也许能为我提供一些宝贵的意见。”
“我懂了。这样的话,我会立刻帮你准备好介绍信。当然,我一定不会提到你正在打禁地的主意。”
“我了解这点,殿下。”他站起身来,“我感谢您的款待,以及您的亲切态度。现在我只能希望,古人议会对我的计划能从宽审议。”
艾伐丹离去后,教长秘书才走进来,他的嘴角又浮现出冰冷而无礼的独特笑容。
“很好,”他说,“您表现得很好,殿下。”
教长用阴沉的目光望了他一眼,然后说:“最后有关谢克特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感到困惑不解吗?大可不必,所有的事都会顺利解决。当您否决他的计划时,您注意到了他并没有多失望。一个科学家将全副心思放在一件事情上,却发现在没有明确理由的情况下这件事被强行取消,他的反应会是那样吗?反之,他的表现像不像是在演一出戏,现在终于感到如释重负?
“此外,我们又有了一个诡异的巧合。史瓦兹昨晚逃脱,去到了芝加;就在第二天,艾伐丹便在此地出现。对于他的考古活动,他讲了一大串不痛不痒的废话,接着就随口提到他要到芝加去见谢克特。”
“可是他为什么要提呢,玻契斯?这似乎是有勇无谋的举动。”
“因为您是个直肠子。您让自己站在他的处境想一想:既然他猜想我们毫不怀疑,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胆大便能胜利。他要去见谢克特,很好!他坦白地提到这件事,甚至请求您写介绍信。还有什么比这样做更能保证他的诚实和单纯?这便引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史瓦兹当初也许发现自己已被监视,也许纳特就是他杀的,可是他已经没时间警告其他人,否则这场闹剧不会演成这个样子。”
教长秘书半眯起眼睛,继续专心编织这个蛛网:“我们没法子判断,在史瓦兹失踪多久后,他们才会开始起疑,但至少还有足够时间让艾伐丹去见谢克特。然后我们再把他们一网打尽,那时他们就再也无法抵赖。”
“我们有多少时间?”教长追问。
玻契斯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现在说不准,自从我们发现谢克特叛变后,他们便以三班制日夜赶工,而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只是在等必要轨道的数学计算结果。使我们无法迅速完成的原因,在于我们的电脑能力不足。所以嘛……也许只要几天吧。”
“几天!”这句话的口气夹杂着得意与恐惧,听来十分诡异。
“几天!”教长秘书重复了一遍,“可是别忘了——即使在倒数到两秒的时候,一颗炸弹还是足以阻止我们。就算计划开始执行后,未来一个月到六个月的时间中,对方仍能采取报复行动。所以说,我们现在并未百分之百安全。”
几天!然后,银河便会发生有史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以寡敌众之战,地球将要进攻整个银河。
教长的双手在微微发颤。
艾伐丹再度坐上平流层飞机,现在,他的思绪有如脱缰野马。他似乎没有理由相信,教长与他那些精神错乱的臣民,会允许放射性地带遭正式入侵。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甚至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假如他更关心一点,他能以更好的办法争取。
事实上,银河在上,至少还有非法进入一途。假如有必要,他可以武装起他的飞艇,他宁可那样做。
那些满手血腥的傻瓜!
可恶,他们究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没错,没错,他知道。他们以为自己是最初的一批人类,是唯一一颗行星上唯一的居民……
更糟的是,他知道他们是对的。
唉……飞机正在起飞,他感到自己沉向柔软的衬垫中。他心中十分清楚,不到一小时便能看见芝加市。
并非他急于看到芝加,他告诉自己,而是那个突触放大器有可能很重要,若是他不趁机见识一下,他待在地球上就毫无意义。一旦离去后,他当然绝不打算再回来。
老鼠洞!
恩尼亚斯说得的确没错。
然而,这个谢克特博士……他摸了摸那封介绍信,由于它是正式公文,因此相当有分量……
他陡然坐直身子,或说试图这么做,痛苦地对抗着压向自己的惯性力,因为地球此时仍在向下沉去,原本青色的天空已经变作深紫色。
他记起了那个少女的全名,她叫做波拉·谢克特。
他原来为什么忘记?他非常生气,感到被自己欺骗了。他的心灵在阴谋造反,将她的姓氏隐藏起来,而现在已经太迟了。
不过,在他内心深处,却有个角落感到相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