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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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房头,以及墙壁上,用来驱蚊虫,避邪物。然而一般到了夏天,就自己摘除了,只有懒得出奇的人家,才会让干艾蒿保留到秋分。
在这春初的时候,看到这挂了近一年之久的干艾蒿,我第一反应不是这家人有多懒,而是觉得其中有蹊跷——干艾蒿里面有一种东西,叫做异戊酸橙花醇酯,也称作米素药,这玩意世间只有一种东西喜欢。
这种东西叫做蝎子。
吃过米素药的蝎子,共十二只,放入大瓮之中相斗,每三天喂一次甜米酒(也叫醪糟),日夜参拜,清晨三柱香、入夜三柱香,如此三九二十七天之后,取一块发霉的血豆腐丢入瓮中,祭告,再活闷一夜,然后放入干艾蒿点燃,用烟熏之后,得到的唯一活物,浑身红彤彤,亮晶晶,脱去甲壳。
这东西叫做蝎子蛊。
有讲究的是,这干艾蒿,需放置在门前屋后一年时光,沾染人气和露水。制成取出这蝎子蛊,也必须在惊蛰当天。
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不行。
蝎子蛊的制作简单易为,所以用途并不广泛,主要就是用其排泄物来毒人,中者起初腹泻,口腥、额热、面红,重者四肢和内脏都出现有蛊在翻腾,不出三十日,必死无疑。这种蛊属于阴蛇蛊的分支,颇为毒辣,而且毒性强烈,又称“命不过三十”。
为防止错怪好人,我绕着这房子转了一周,发现了很多养蛊人的特征来:
侧梁悬镜,墙头无蛛网,门前的地砖洁净如新,还有一点,冷。蛊分阴阳,大部分瓮中炮制的蛊都属阴性,唯有少数几种为阳性,譬如金蚕蛊。当然,凡事皆有度,金蚕蛊性属阳,然而也终究是半灵体,可以自由行走于阳光之下,然而面对至阳至刚的雷电,却也畏之如虎,唯有退避三舍。
因为雷电是光与波的结合,对灵体损害最大。所以在打雷天,去养金蚕蛊的人家,绝无风险(当然不要吃东西)。
我心中疑虑,一个正正经经的人家,怎么会养起这么恶毒的蛊来?
什么是蹊跷?这便是蹊跷。
我蹲在郭娃喜家斜对面,思索着。结果后面的人家拆开了门板,摆出早点摊子,准备开始忙活起来。见我蹲在门口,这家的男主人便问起。我说是过来旅游的,来早了,饿得很,想找点东西吃。这时天蒙蒙亮了,他也不觉得什么,说他家的骨头汤粉是这镇子的一绝呢,要不要搞一碗来热热身子?
我说好哇,来一碗。他搬来长条板凳,请我坐起,然后生炉子,忙活起来。
杨宇打电话给我,问我跑到哪里去了?
我说我在吃早餐,要不要过来。他没心情,说他打电话给马队说了,正在突击审讯,但是飞刀七是个硬角色,我不在,基本上没人能够治得了他。既然这郭娃喜不是老歪,那么先回镇宁睡一觉,再返回晋平吧?
汤粉上来了,一大碗,上面飘着油亮的汤和翠绿的葱花,老板问我要不要辣椒,他这里有朝天辣、酸辣椒,也有红辣椒。我摇头说不要,我本来嗜辣,然而金蚕蛊却不喜欢这种辛辣刺激的东西,我一直搞不明白,若论刺激,各种各样的生物毒素,哪个不比辣椒刺激?这不科学。可它偏偏如此,我唯有改变饮食习惯。
我一边吃,一边问老板,说来的时候,听说我们镇子上有一家蝎子养殖场?这蝎子啷个养哦?
老板一脸的荣幸,说有的。喏,斜对面那一家,就是墙顶红色琉璃瓦的那家,那蝎子场就是他们家开的,每年到了季节,好多药厂的车子就上门来,老板们提着一沓一沓的钱,抢着订货,就怕订不到。为什么知道不?娃喜这个崽,养殖技术好呢,一窝一窝的尽是高产,别个眼红也跟着养,总是死。
我扒拉着碗里面的粉,喝了一大口汤,问娃喜家有几个人?
老板一边忙碌,一边摇着头叹气,说老娘死了,一个爹,一个爷,娃喜刚回来的时候说了一门亲,后来那个姑娘出去打工,怀了别人的崽子,跟人跑了,他也就没有再谈这事情。按理说这人也是一表人才,家里面也殷实,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讨婆姨……咦,怎么这么冷,后脖子嗖嗖凉风?这狗曰的天气。
我看着从我怀中飘出、直奔郭娃喜家而去的小妖朵朵,跟着骂,是咧,真冷。
南无袈裟理科佛说:
其实我想说,我们这儿真冷,真他娘的冷。
第九卷 关于理想,关于爱情
第六章 镇宁苗蛊
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 发布时间:2012…12…26 08:00 字数:3175 浏览:5883人
我跟早餐店老板聊着镇子上的风物人情,吃了两份骨头汤粉,足足待了近半个小时。
小妖朵朵仍然没有回来。
她跟肥虫子可不一样,我共享不了这小狐狸媚子的视野,所以对她的行踪一点儿都不清楚。按理说若只是寻常人等,她只是去去就回,哪里会费这些般周折?
我终于坐不住了,思考了一下,结了帐,走到了郭娃喜的家门口。
伸手叩门。
一分钟之后,门开,缝隙里露出一张密布皱纹的脸来,眼睛红,全是眼屎。他疑虑地打量了一下我,问找谁?我打量着他,这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满脸沧桑,岁月蹉跎,身上有股淡淡的霉味。我直接说我丢了东西,便找过来了。他没有把门打开,平淡地注视着我,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
我便也这般看着他。
从他眼中堆积的黄白眼屎中,越发地确定其养蛊人的身份。
沉默良久,他突然说话了:“果雄开花三十六枝,遍布东南和西北,敢问你是哪一篼,那一朵?”
他说的这话,是苗蛊三十六峒相互之间的切口语。这苗蛊一脉,其实是古耶朗国的祭师之间,相互融合和扩散,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后来到了宋朝年间,便有人统计,得出的三十六峒,时至如今,又是千年岁月,悠悠而逝,如今有几支断绝、几支开支落叶,已无人知晓,然而这切口,却跟着历代的传承,一直延续下来。我结着苗蛊秘印,说我是清水江流的。他朝门外边望了一眼,说一个人?
我点头,说是的。他打开门,说那就进来吧。
我跨脚进去,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这是普通的人家,都是镇宁农村的寻常家具,也看不出什么有钱人家的模样,只是很干净。走到堂屋里,昏暗暗,他坐回神龛前的椅子上,请我坐下。我对罗聋子那恶毒的钉子蛊一直都心有余悸,打量了一会儿,方坐下。
他端起桌上的一碗油茶,拿起筷子拨动上面的炒米和油汤,细细喝,也不招呼我。那油茶很烫,他喝得慢,而我则看着他,眯眼盯着。
一碗油茶终于见了底,他把碗放到一边,看着我,问刚刚那个鬼妖是你的?我说是,他点点头,神情认真地说他要了。我笑,说你倒是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盘,你说要便要,凭什么?我边说,边看着这房子里的布置,看到底是哪里把小妖朵朵给控制了。他也任我看,笑眯眯,嘴角泛着油光。
这老棺材是有恃无恐。
我看不出门道来,只有硬着头皮,说小辈初学乍到,不懂规矩,冒犯了阿爹,多有得罪。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我收了自家的小鬼,从此之后,便不会再来冒犯。
他笑了,咧开嘴,露出仅剩下的几颗牙齿,欢畅得很。
他说你们清水江流那边的苗蛊,跟镇宁一样,少。但是呢,也有一些厉害的法子,比如金蚕蛊。话说这金蚕蛊本来寻常,然而凝练至体内,成为本命之物的这法子,却少有人能够传承下来。你若有,倒是可以告知于我,这事情,便好商量。
我眉头一紧,心知这家伙定是知晓了我的底细,要不然也不会径直提起此事。
那么也就是说,飞刀七没有撒谎。老歪确实是住在这里,只不过,这个老歪不是郭娃喜,而是他的父亲,这个老头的儿子。如此一来,全部都解释得清楚了。只是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够将小妖朵朵几个照面就拿下,悄无声息,简直是耸人听闻。
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问他,是不是他找的飞刀七来杀的我?为什么要杀我?是谁指使的?
他笑了笑,说你好像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并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求我,懂不懂?你说这话,好像我跟一个犯人似的。废话少说,你若识相,便交出养本命金蚕蛊的法子;若不识相,自行离开,我不送客。
我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问这房子里并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吧?干嘛不都叫出来?
他笑,没有搭这一茬,说你进来,没有感觉这堂屋是经过特殊布置的么?
我瞥了一眼,果然在堂屋的四个角落,都堆积着四坨狗屎蛋儿,神龛上贡着一个神像,是一尊黑色金边的小雕像,木质的,三头六臂,三面青黑色,口中吐火,忿怒裸·体相……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最近的事情,然而我使劲想,却想不起来。这神龛上,有萦绕的香火烟雾,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小铜碗,盛满水。
我说果然邪门,那又怎么样?
老头儿眯着眼睛,说常听人说起,“降头术之极道,莫过于飞头;养蛊之极道,莫过于金蚕”。这说法,耳根子都听腻味了,只是不知道真假。一直都想找一个懂金蚕蛊的人,过来斗一斗,看看是他家传的手艺活厉害,还是风闻最盛的金蚕蛊厉害。两虎一争,必有闪失,小心一点哦!
我听出来了,这句话,是想要一较高下了。
他开始用苗话念起咒来,这咒语疾缓有度,没一会儿,一只粉红色晶莹剔透的小蝎子出现在桌子上。它仅仅只有成人拇指般大小,外形好似琵琶,全身柔软,轻巧,一对大钳子看着也是嫩嫩的,像新春枝头的嫩芽,高高翘起的尾巴像柳枝一般,随着我的方向摆动。
这蝎子蛊全身柔软,唯有尾巴末端上的那一根尖刺,妖异般的坚硬锐利。
斗蛊分很多种,他这是明斗。
所谓明斗,便是与暗中下蛊相反的一种斗蛊方法。通常来说的下蛊,都是养蛊人对没有经验的普通人所下的蛊,如果是慢性的,当事人又找不到下蛊之人来解,便只好另寻高明。这第三方插手者,其实也是同行中人,他负责解蛊。一下一解,这便形成了暗斗。这种方法一般潜伏期很长,解蛊的人手法高还好,若是个半调子,一则容易将人反治死,一则解活了,但是却招到了下蛊人的仇恨。
砸人饭碗,破人手艺,这仇对于养蛊人来说,其实还是蛮深的。
也有明斗,便是如今天的这种,摆开门道,两蛊相斗,犹如斗鸡、斗蛐蛐一般。
这样的斗法,简单明了,胜败立分,哪方有本事,哪方没本事,争斗中见分晓,以后也没有太多的首尾需讲。这种方法来自于最早期的传统,然而要求很高,因为正如我前面所讲过的,一般的蛊大部分都是以粉末、毒素而存在,真正有实体的蛊少之又少。所以一般能够进行明斗的,都是厉害角色。
见他这般,我也只有抱拳恭请金蚕蛊现身。
肥虫子活灵活现地出现老头的眼前,它尾部有一些肿,那是路上捉迷藏的时候被小妖朵朵给弹肿的。本来它应该在熟睡,休养生息,这会儿出来时,一幅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然而它闻了闻,脑袋四处找,终于看到了趴在桌子上,做好战斗准备的水晶蝎子蛊。
这一见,可不得了,它的黑豆子眼睛立刻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