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蜃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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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着,从黑色老板椅的深处爬起来,主人预备送客。
两个年轻人连忙站起来,垂手而立,毕恭毕敬的样子,多少显得有些滑稽可爱。吉祥的嘴角,微微浮起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稍纵即逝。他很是乐意离开这里呢。
大功告成,光标同学的心中禁不住一阵狂喜。果真是熟人好办事,咱们如今也“骑着驴儿去找马”哟。先在这儿暂时混混日子,再说呗。胜利者的目光,飞快地瞟过同学吉祥。光标他原本很兴奋,可是再一瞧身旁这位故作深沉的哥儿们,立刻发觉不对劲儿。咦?奇怪。吉祥这个东西,老是虎着脸,他想干嘛吗?他能不能挤给我一点儿笑容?
吉祥仍然低着头,乖乖跟在光标身后,亦步亦趋的。他愁眉不展,冷冷地拉长一张脸,死活不吭声。光标看他那样子,自然要生气。他琢磨,吉祥呀,就是对商人有偏见,不应该的嘛。唉,回头再教育这个倒霉的孩子吧。
这么一想,光标眨巴眼睛,决定先不理睬他,可不能让他破坏眼前的好事。胜利,来之不易。他赶紧调整情绪,殷勤地凑近陈总经理,感激莫名地随口唠叨一连串的客气话。他说:“陈伯伯,您费心。给您添麻烦,真不好意思。”
“唉,这么说就见外啦。咱们是自己人,甭客气。”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房门。阳光扑面而来,“陈总”慌忙掏出墨镜戴上,四平八稳,他继续向前迈步子。“孩子,代我问候你爸爸好。咱们可是同乡,老同学,老同事,老哥儿们,我这人重情义,哇啊?”他突然一声惨叫,浑身直打哆嗦。与此同时,他伸出白白胖胖的手,紧紧握住光脚,肥嫩的脚底板上,殷红的鲜血涌出伤口,“滴滴答答”落在墨绿色羊毛的地毯上,黑糊糊一片斑驳。
西服笔挺的陈总经理先生,光着白嫩的胖脚丫。深紫色的指甲油,闪烁珍珠般的光芒,好生惹眼。吉祥看见,柔软的地毯上,散落无数玻璃碎屑,反射金灿灿的阳光,星星点点寒光雪亮。
匆忙告别“蝶恋花”的男主人,俩人并肩走出高大拱形的金属雕花大门。他们在写字楼的走廊等候电梯。光标同学背靠墙壁,竭力摆足“老大哥”的派头。这一回他可是认真追究,他要好好开导吉祥这个不懂事体的家伙。“这位同学,请你振作一点嘛。”光标说。他把每个字都尽量说得字正腔圆,以示态度严肃,显得语重心长。
吉祥原本耷拉脑袋,独自琢磨事情。一听他这话的味道,赶紧挺起胸膛,表现得态度积极。他心知不妙,光标他这是有想法啦?也难怪。想想看,人家光标同学刚刚把辛苦摘得的胜利果实,大大方方拿出来和自己分享,怎么也得说上两句漂亮话,恭维一下吧。可是自己这条舌头,仿佛瞬间冻结,怎么就僵硬得翻动不起来?吉祥,你够混蛋的。
他转念又一想。嗯?“蝶恋花网络直销公司”,新鲜呀。可没听说过。网络直销?它不是传销吧?跟这么怪诞的一个商人打交道,应当小心。张口结舌,犹豫不决,他望望有些得意忘形的同伴。话到嘴边,不吐不痛快。迟疑再三,吉祥还是吞吞吐吐地问一句,说:“光标,你‘老爸’真的跟他很熟悉吗?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位‘陈总经理’气质蛮特别的,你说是吧?”
写字楼的地面,装潢考究。黑色人造的大理石,方方正正,光洁如镜,倒影了两个青年人朦胧的身影。天花板上,整体覆盖墨绿色的金属顶棚,同样光亮可鉴,置身其中的他们仿佛镜中人,茫茫然迷失在朦胧光影之中。烟绿色的粉墙,那些蝴蝶造型的玻璃壁灯,透出暗淡的橙色光芒。走廊虽然宽敞,感觉却很压抑,让人透不过气。吉祥抬头仰望天花板上的倒影,下意识地深呼吸。尽管光标沉默不语,他还是想要追问:“嗯?”话到嘴边,他再度吞咽回去。他注视光标黑亮的眼睛,三缄其口,他打算“轧轧苗头”再说话。
光标低着头,出神呆望地面上的倒影,洁白的衬衫白晃晃刺眼,他活像水面上孤影自赏的水鸟。失业的困境已然解脱,为什么他的内心仍然七上八下,那样的忐忑不安?细细回味“蝶恋花”的那一幕,他发现心中留下的,并不都是温馨痕迹。不怨人家吉祥同学反应不够积极,也是奇怪,他也不晓得这位“陈总”,究竟什么地方让人感觉不很舒服。陈伯伯可不是外人,他跟“老爸”那是多么“铁”的哥儿们哪,好像我和吉祥一样的。在决定找他帮忙以前,也曾担心过的,怕人家老板给冷脸色。时过境迁,彼此的身份地位毕竟不同以往,陈伯伯可是发达啦。今日的遇见,料不到“陈总”他是真肯帮忙。他真豪爽,他真慈祥,他真厚道,他真慷慨,他真有情有义,他可是真心实意地爱惜人才,难道不是吗?吉祥这人“仇富”嘛,他看商人,那可不都是“情敌”一般的呀。没错。
想到这儿,光标眨巴亮眼睛,他恰似恍然间大彻大悟。吉祥温和地望着他,一言不发,他只是微微点头,他还以为他领悟了什么真谛呢。于是,他索性等他发话,以便见机行事。反正,三亚城本是光标的地盘。他是地主,“阿拉”是难民。从上海到三亚,光标他都是“老大”,也就是大了那么几个月呗。凡事他都听光标的建议,想想看,还不都是爱情惹的祸吗?丢人,唉。
“陈伯伯他么,嗯,人家是‘腕儿’,‘款爷’,‘大商人’,晓得吧?我的意思是想说呀,”光标如此这般左思右想,十分费劲地竭力寻思适当的形容词,也好当面镇压吉祥,可是话说到后来,他却一时语塞。停顿半天,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他的神情茫然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边想边说道:“这人要是有了钱啊,如同镀金的器物,金灿灿的光环笼罩,那就得……”
“那就得光脚掉头发!”吉祥及时接过话茬儿,回答得干脆又响亮。几乎是在同时,他们身后那扇金灿灿的金属电梯门,突然“咣”一声打开,着实吓了俩人一跳。大门敞开的电梯,好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桃红色的狭小空间。几个穿红着绿的肥胖妇人,叽叽喳喳地高声议论,她们的情绪空前激烈。
“唉呀,啊哟?”
“啧啧,吓死人啦。”
“妈妈呀,我的老天爷,当真无处可逃?”
“快走。”光标猛推一把吃惊发呆的伙伴,俩人先后“闪”身进入电梯。“咣”一声闷响,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沉甸甸关闭。
颤巍巍,晃悠悠,不堪重负的电梯在路上低声呜咽,“咯吱咯吱”响。吉祥紧挨光标,他们被周围肥胖滚圆的肉身顶住,一声不敢吭,一动也不敢动,白白忍受活罪。愁眉苦脸,俩人瞪眼瞧着面前桃红色油漆的墙壁,咬牙忍受“肥婆”们的叽叽喳喳。鲜红如血的嘴巴,几乎贴近吉祥耳边灵活翻动,她阴阳怪气地说道:“讲给你们听,你们可别不相信。肉么,差不多统统吃光,只剩下白花花的骨头架子,月光下的骷髅,白得雪亮。你们猜怎么着?听说那还是个大姑娘,名字叫做‘胖丫’。她穿游泳衣,就像这样桃红色的。”说着,她用手指点墙壁,桃红色好似在她眼中闪着寒光。
“喔哟,怪吓人的。”
“啧啧,惨哪。嗳,就在上个礼拜天,天涯海角那边,听说又有渔船出事啦。”
“真的?”
“真的,真的,这我也听说了。只有‘船老大’一个人逃生,他水性好,运气也好,总算捡回一条命,人么老早疯掉。”
“果然是这样的。这个我可是亲眼看到他人了。他逢人便说,‘救命,救命,阿康掉进海里啦。’唉,他果然疯狂。要依我看,他八成是鬼蜮生还,活生生‘撞邪’啦。魂不附体,无可救药。”
“我还听说,逃生的‘船老大’他还到处瞎嚷嚷,说是这个,噢!对啦,他说是亲眼见到海市蜃楼。”
“咣”一声沉闷的轰响,电梯门突然打开,迎面是大堂雪白刺目的灯光。终于从电梯里逃出来,情同劫后余生。吉祥大口喘气,揉揉被灯光刺痛的眼睛。望着“胖妞”们手舞足蹈,边走边说离去的背影,光标紧皱眉头,小声嘀咕道:“什么、什么‘海市蜃楼’啊?”
“狐臭。”吉祥缺氧,胸闷,感觉头昏眼花。他可是憋闷坏啦,瞬间解放,自然晕头转向。他晃晃脑袋,努力想要尽快恢复清醒,不料却和一位匆忙赶乘电梯的妙龄女郎迎面撞个满怀。
“啊呀?”受惊的女郎柔声尖叫。吉祥的黑皮鞋,结结实实踩住人家雪白粉嫩的光脚丫。深紫色的指甲油,星星点点的珠光微微闪烁,反衬得“玉脚”更加细皮嫩肉,娇美可爱。
小光脚?黑指甲?多么可爱哟。吉祥看得痴心,他竟然忘记收回脚步。他那“猫”牌的厚底运动皮鞋呀,又笨,又重,非常粗野,好像一辆横冲直撞的坦克。关键时刻,他还傻乎乎地抬头仰望,他看她看得两眼发直。霎时,他和她目光交汇。惊艳?饱满的前额,挺拔的眉棱,高高的颧骨,尖细小巧的下巴,线条优美轮廓分明的面庞,好一位美丽的妙龄女郎。她呀,肌肤幼嫩而又白皙,薄薄地涂抹脂粉。深深的蓝色,描绘细细弯弯的蛾眉。深紫色的唇彩,在灯光下荧荧闪亮。她还剃了另类的光头儿。
深陷眼窝的杏眼,泪水亮晶晶的,她那样的妩媚诱人。吉祥在她眼中,分明看见他自己的黑影子,不禁有些飘飘然。哦,她真“酷”,不是吗?仔细端详她,他的样子越来越呆傻。
女郎身材高挑,十分苗条,黑色绸缎的连衣长裙,简约而又古典。她站在吉祥跟前,昂首挺胸,亭亭玉立,她此时在他心上黑压压咄咄逼人。此刻她很是恼火,拼命推开沉甸甸的“木偶人”,她迫使他退后,同时冲着他娇声怒斥道:“流氓。”
“嗳。”吉祥下意识地恭恭敬敬答应一声,他马上发觉不对劲儿,连忙扭脸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好歹也是仰慕她的美好,不至于便是“流氓”,难道不是吗?但是那位女郎并不曾停留,她冷冰冰地轻“哼”一声,灵巧闪身,猫一样敏捷地蹿进电梯间。“咣”一声闷响,门在她面前关闭。
仿佛“黑蝴蝶”翩跹掠过,他感到心头触动,万分吃惊。这美丽的“小女人”,她怎么就这样呢?吉祥微张嘴巴,在金灿灿的门前神情滑稽地驻足,他呆望那扇刚刚关闭的门,隐约听见电梯上升的“嗡嗡”声,他的心仿佛也随之上升。提心吊胆的时候,反倒是心明眼亮,他意识到自己被“美眉”白白欺凌,刹那间委曲得欲说还休。心有不甘,他睁大眼睛,苦苦追逐,他牢牢盯住电梯的显示屏幕。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小鹿一般活泼跳动,电梯果然停在十八楼。
判断准确,“猎手”眼珠子发亮,他仿佛辛苦赢得赌局的赌徒。“瞧啊,光标,她去了十八楼,我们刚从那儿离开。可恶的‘蝶恋花美眉’?”吉祥喃喃自语,他还洋洋得意呢。
光标老实“闪”到一旁,冷眼看他出洋相。他捂住嘴巴偷着乐,简直心花怒放。“海派呆子”居然还在忘情出神,默默回味,他情同魂飞天外。光标眼见如此,忍不住凑上前去拿人家开心。好在,常常丢人现眼的吉祥同学,他从来也不怕丢人的。
幸灾乐祸,光标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学着“小女人”娇滴滴的腔调,他冲着吉祥厉声叫骂:“蝶恋花,痴情郎。”闻听此言,吉祥简直哭笑不得。他很是无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