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内的真实世界:缓期执行-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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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待过自己的人。
“神机妙算农场管理软件”通过有关部门推荐,最近准备参加香港国际专利技术博览会。这一成果确立了秦为民新的位置。监狱成立了一个科研小组,秦为民当起负责人。监狱为他提供科研条件,科研小组还可以走上社会,跟一些单位协作搞项目。秦为民甚至被请到外面给人家讲课,感觉跟专家没啥两样。只是漫长的夜晚,倾听着键盘的敲击声,秦为民有时会突然恐慌,好像又走进了那些逝去的日日夜夜。
秦为民开始想家了,想儿子了。
正在这时,庄父来探监。老人瘦骨嶙峋,气色很不好,两只眼睛闪着一种不安。秦为民是改造积极分子,值班警察对他比较优待,让他们到单间会见。说了没几句话,庄父就问起那5000块钱的事。秦为民一下愣住了,说什么5000块钱?
三天前的下午,庄父收到肖尔巴格一家快递公司送来的一封信。信很短,只有一句话,一串数字。庄父连看三遍,方领会其精神,是秦为民要他往裴毅的信用卡里打钱。
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人家裴警官帮了你的忙,把你秦为民从阎王爷手下抢回来,你能不表示一下?用市场经济的眼光看,5000元换一条命,真够便宜了。庄父当即找人借钱,当日就把事情办妥了。可是到了晚上,庄父就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自己会不会上当受骗?
庄父今天来这里,其实就是想落实这件事。
秦为民一下就坐不住了,跳起来,要找监狱领导。庄父说,如果裴毅真要了这笔钱,你这一告,不是害了他吗?裴警官是有恩于咱的,就算报恩你也不能这么干!
裴毅是救过自己的命,但这是你做警察的职责。你怎么能因为救过我,就肆无忌惮索贿?秦为民有着知识分子的固执。再有,秦为民对此也不是没有怀疑,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文章?
秦为民还是向监狱领导作了汇报。
这段日子胡松林跟裴毅难得处这么好,谁知孙明祥偏派他去调查裴毅的事,老胡感到为难。这不是重新制造矛盾吗?起先他还真有些顾忌,下去了解了一番,心里就烧开了火,你个狗日的裴毅,说你聪明,你怎么总在关键时刻犯错误,说到底这个人还是不过硬。
调查回来,大家听取汇报。
尼加提的脸像一块长出绿霉的老砖头。裴毅要是这回再出问题,这辈子就彻底完了。胡松林似乎看出了尼加提的心思,有意放慢语速,把那些个关键性的句子说得抑扬顿挫:“……秦为民的岳父称,为了感谢裴毅救他女婿,确实往裴毅的信用卡上打了5000块钱,我这里有打款凭证;而裴毅也确认他的金穗卡上多了5000块钱!大家知道,裴毅最近准备出书,会不会因为经济紧张,又仗着救过秦为民一命,向人家暗示过什么?当然了,裴毅是否认这一点的,可事实摆在那儿。一名监狱人民警察向犯人家属索贿,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大家想一想。我建议立即让裴毅停职反省,接受审查!”
几名委员交头接耳。都知道尼加提赏识裴毅,最后一齐把目光投向尼加提。
尼加提看了一眼胡松林,说:“说完了?好,我来说几句。我认为这件事不那么简单,还需要进一步查实。老胡说,秦为民的岳父是接到一家快递公司送去的一个纸条,按照上面提供的信用卡的卡号,给裴毅打的款。那么,这张纸条现在哪里,能确认出自裴毅之手吗?还有,裴毅既然收受贿赂,他干吗要承认他卡上多了5000块钱?裴毅这个同志平时是有这样和那样的毛病,但我认为他还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尼加提如此的口气令胡松林不快,这个人太袒护裴毅了,袒护到丧失理智!裴毅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靠山,才在夏米其为所欲为!胡松林想起常国兴的谆谆教导,原则问题不能让步,共产党员要有党性!
他清清嗓子,站起来说:“监狱长,我胡松林没那么多弯弯绕,有啥说啥。”他用食指敲着桌子,想引起注意。“裴毅变成今天这样,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甚至不惜走向堕落和毁灭,你,作为一名监狱长,有没有责任?不瞒你说,大家对你尼加提也是有意见的,说你太宠他了!裴毅替秦为民跑命,为周一功翻案,自以为全夏米其就他是伟大的救世主,别人他娘的都是弱智、饭桶,这是极端的个人主义膨胀!我们要再不给他敲警钟,怕是有一天他狗日的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胡松林一激动,又说了粗话。孙明祥两次示意他坐下,胡松林才不情愿地坐下。
缓期执行 五十六(2)
孙明祥说:“我说两句。裴毅这个同志本质应该是好的,大学毕业放弃城市生活,主动要求到艰苦的夏米其来当监狱警察。人年轻,有知识,好学上进,确实取得了一些成绩。不过,事物总是在发生变化的。这两年裴毅过多地纠缠在一个小圈子里,这个圈子大家都清楚。如此一来,他是否滋生了别的念头?他有没有过动摇?这一点我表示担忧。我觉得咱们这些做领导的,该敲钟时就要敲钟,不可思想上麻痹大意。总之,目的只有一个,治病救人,为了自己的同志好。裴毅如果真有问题,我们及时查处了,是对组织负责;如果没有问题,我们还人家一个清白,也是对裴毅负责。我看让他接受审查,是有必要的……”
大家觉得孙明祥说得在理。
老孙笑了一下,用政治家那样的从容不迫环视会场,最后说:“举手表决?”
当天下午,裴毅就接到了停职反省的命令。他气冲冲地去找孙明祥,说自己正准备为周一功继续申诉呢,不能停他的职。胡松林在场,讥笑道:“裴毅,你自己的事都不清不楚,还怎么去查别人的案子?”
裴毅恼怒极了,老天爷,这是谁给他栽的赃?自己辛辛苦苦救了秦为民,到头来却又被这个人告了,怎么会这样?
一监区的弟兄们一百个不相信裴毅会索贿。裴毅为救秦为民,忍辱负重,百般操劳,大伙最清楚。可这家伙刚活过命就忘恩负义,再次把裴毅给告了,李小宝为裴毅抱不平!秦为民这种人再不收拾怎么了得?以后警察还不得给他当孙子?
李小宝一怒之下,冲进电脑室。
秦为民穿着白大褂,正给几名徒弟上课。
李小宝说:“秦为民,你出来!”
秦为民皱着眉头说:“我在讲课呢,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李小宝提高声音说:“我要你出来!”
秦为民两手插在口袋里,慢慢悠悠;秃头上一派得意的光景,脚上的拖鞋吧嗒吧嗒。
太气人了,他把自己真当成了专家呢。李小宝的眼珠子都红了,上前一把揪住秦为民的衣襟,说:“你他妈为啥害裴警官?”
秦为民说:“说话要讲政治!他裴毅救过我,就成了我爹我爷?就可以敲诈勒索?”
话音未落,李小宝的拳头就出去了,他要教训教训这个人!
拳头挥到半空,被胡松林截住了。
胡松林说:“好小子!你也学会动武啦?不许体罚服刑人员,他娘的你知道不知道?给我回去写检查!”
缓期执行 五十七(1)
胡松林的调查工作才开始,老岳母便卧床不起。胡松林每天晚上都要赶回去侍候老人,礼拜天更是不闲。
洗衣机响着,下水管道排水不利,屋里污水横流。老太太躺在床上大呼小叫,说臭!胡松林穿着大裤衩,和牛牛赶紧“抢险”。
岳母人动弹不得,脾气却比从前大,有些不讲道理。她叽叽咕咕说:“你们这些警察,过的还不如个犯……人!人家住楼房,冬有暖气,夏有风扇;吃饭有人做,伙食不重样。高兴了,OK;不高兴了,跑到排泄室撒野打人……”
牛牛说:“那叫宣泄室。打的人不是真人,是棉花人。”
这时外面传来周虹的声音:“老胡在家吗?”
“哎哟!牛牛,快拿裤子来!”胡松林第一个动作,是护裆。
听到女人的声音,杜母支楞起耳朵,很警惕。见是周虹,脸上绽出了笑,拉着周虹的手,盯个没完,眼睛里有了点意思。
胡松林已猜出周虹来这里的目的,说:“妈,周教导员忙,我们还有工作要谈呢。”
胡松林把周虹带到另一间屋。
周虹一落座,就问:“听说你负责调查裴毅的事?”
“怎么啦?”胡松林明知故问。
周虹说:“你认为裴毅会向秦家索要5000块钱吗?”
“我当然不愿相信,但……”
周虹说:“老胡,我知道你对裴毅有看法,可今天你是副监狱长了,不应加进个人的情绪。裴毅是个有潜力的年轻人,他渴望干一番事业,眼下提职的机会对他来说弥足珍贵。这种机会在人的一生中并不多,你我都是夏米其的老警察了,应该清楚。我希望这个时候你能帮帮他。”
“咋帮?跟老孙说放了他小子?”胡松林不以为然。
“是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还裴毅清白!”周虹说。
“你就这么信得过他?”胡松林忿忿不平。
“我还信得过你!”周虹起身。
周虹一走,胡松林在家里呆不住了,立即去城郊找庄父。上次去,快递公司送的纸条不知搁哪儿了,庄父没找着;那家快递公司叫啥,老人家也搞忘了。如果能找到纸条,便好顺藤摸瓜查下去了。以胡松林看,如果裴毅真是遭人陷害,那么这个掌握裴毅信用卡卡号的人,应该是熟人。
胡松林借了邻居一辆掉链的破自行车,中午时分赶到秦家。不巧地是,秦家空无一人,邻居说老爷子昨天住院了。胡松林又费力地把破车子骑回来,往医院赶。谁知到了地方,还是迟了一步,庄父刚刚咽气。在庄严看来,“索贿事件”是导致父亲猝死的一个直接原因。
庄严是前天赶回家的。当晚就翻箱倒柜,开始了一场大搜寻——寻找快递公司给父亲送去的那张纸条。
庄严被丝路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辞退后,应聘到另一家公司。收入低了些,但终于摆脱了那个红头发女孩,庄严觉得这样做才是明智的。她可不愿接受裴玲假惺惺的好。接到龙龙打来的电话,庄严连忙往回赶,到了家才知道又出了麻烦事!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父亲简直是老糊涂,凭着一张纸条怎么就敢往人家的卡上打钱!庄严让父亲想想,那家快递公司叫啥,纸条到底塞哪儿了。庄父想了一宿,一会儿说,纸条塞在褥子下,一会儿又说放在抽屉里,把庄严找得昏天黑地,火冒三丈!
庄严把东西摔了一地,对父亲说:“你知道吗?你这么做把裴毅可害惨了,裴毅绝对不是那种人!你和秦为民害了我,又害他,你们怎么这么狠!秦为民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是人家裴毅,他能活到今天吗?”
庄父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显得更加瘦小。这事一出来,庄父完全变了个人,痴痴呆呆,在女儿面前说话都低三下四。吃饭时,他也是哆哆嗦嗦,一夹菜就掉,弄得桌子上稀稀拉拉。龙龙批评外公,庄父就再不敢动筷子。父亲这个样子叫人心疼,庄严让他去休息。可是老人像影子一样晃着,比过去更忙碌了。天不亮就起来打扫院子,提水浇花;晚上喂好鸡鸭,检查门窗,几乎一刻不停。昨天他帮女儿搬柜子,一用力,咚地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庄父被送到医院抢救,什么办法都用了,还是醒不来。回想这些日子父亲痛苦不堪的样子,庄严感到自己有责任。这十多年,你只是一味地责怪父亲,你为他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