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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还阳-第3部分

小说: 还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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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郎也坐了下来,她手中的灯,放在身边的几上,厅堂中另有几盏较大的灯挂著,式样古雅,一式的油丝灯罩,光线柔和之至。

那种做灯罩的丝网,本来就已极薄,半透明。再经过很复杂的油浸手续,使透明度更高,光线从这样的灯罩之中透出来,有一种朦胧的神秘感。再加上屋内的一切都是那么古典,俏女郎又是那么美丽动人,宋自然在恍惚之间,有身在幻梦之中的感觉。

他注视著那个女郎,她在给了他暗示之后,神情并不是在挑战他的智慧,而是善意的鼓励,使她看来,更是亲切和温馨。

宋自然本来思绪一片混乱,在女郎这种友好的眼光之下,他才能集中精神去思索:那种黑黝黝的,会发出金属撞击声的木头,是什么种类的木料呢?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

他不由自主,发出了“呵”地一声,整个人也陡然震动,霍然起立。

他张大了口,盯著那女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那女郎从他的动作,也知道他猜到了,所以,在她的俏脸上,绽开了极动人的笑容。

宋自然在喉间发出了几下怪声之后,才大声叫了出来:“沉香木。”

女郎微笑著颔首。宋自然又“嗖”地吸了一口气,才搓著胸口:“真有这种沉香木?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神话传说中的东西。”

女郎微笑不语,宋自然思绪紊乱:那沉香木,相传长于海底,是龙宫的宝物,人间哪能得见?他有许多疑问想问,可是一时之间,全然不知如何问起。

这时,那女郎已盈盈起立,重又提起了灯,柔声道:“宋先生远来困倦,该休息了。”

宋自然摇著头,直到这时,他才问出了一句话来:“这一切全是……真的?”

女郎笑出了声来。宋自然有点手足无措,又问:“这一切……怎么可能?”

女郎的神情变得很正经:“我也不知道,不但我不知道,连我母亲也不知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接受宋先生来住的要求,要藉宋先生的研究,找出答案来。”

宋自然登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就连声道:“当然,当然,我一定竭尽所能。”

这时,那女郎在他的身前带路,和宋自然相隔很近,宋自然这样一说,女郎翩然转身,带起了一股淡淡的香风,令他陶醉。女郎在致谢:“那就有仗宋先生了。”

宋自然心中的疑问更多,他已进入半迷醉的精神状态之中,所以,是怎么跟著那女郎进入了房间,女郎又如何离去的,竟都模模糊糊,难以有清晰的回忆。

当他陡然想起,自己竟没有问那女郎的姓名时,他用力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那时,他已躺在一张桉木的大床上。

以桉木作床,能使人安然酣睡  汉字造字,颇有内涵,木字边一个“安”字组成“桉”,就已说明桉木有安神的作用。

(当宋自然向我作以上简短解释的同时,特地加重了语气,唯恐我不相信。)

(虽然他的解释前所未闻,但是我倒也可以接受。因为我知道,桉木,就是尤加利树   EUCALYPTUS GLOBULUS。这种原产澳洲南部的树木,是属桃金娘科的常绿乔木,极其高大,树皮和叶,都有药用价值,退热宁神,也许真可以使人安然酣睡。)

宋自然虽然很想立刻知道那女郎的芳名,但看了看时间,已过午夜,不便再去骚扰人家。

那一晚,他确然睡得很甜甜,第二天醒来,只觉房间之中,光线幽暗,阳光从窗前的木帘透进来,在地板和墙上、家具上,到处留下了神奇的图案。

宋自然一跃而起,伸手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心想出得房去,第一件事,就是请教那女郎的芳名。

想起能和这样的美女朝夕相处,宋自然情怀荡漾,心旷神怡之至。

他留意到房间的一边,是一个院子,院子中央有一口井,井旁有著木盆等浣洗的用具。宋自然已可以肯定这幢举世无匹的木结构屋子之中,决计不会有现代化的设备,非但没有电,也不会有自来水,他要用水,就得用那院子中的井水。

他出了房间,绕到了那院子中,来到了井旁,看到一切用具,都是上好木料所制,就是井旁的轴辘架,也是上好的乌木,水桶则是槭木所制。

他打了水,注入木盆中,井水清冽,洗了一把脸之后,精神倍增。他希望那女郎会出现和他相会,可是整幢屋子静得出奇,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打量著那院子,发现并无树木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造这屋子的人,对木料的研究之深,只怕古今中外,再没有更深刻的了。而且,在任何一处地方,都可以看出建屋人对木料的珍爱。

可是,这个建屋人却显然只喜欢木料,只对木料著迷,而不喜欢树  屋前屋后,以及在院子中,都看不见一株树,非但没有大树,连花枝灌木也见不到。

宋自然想到了这一点,惊讶之余,想把这种怪现象打一个譬喻,可是却想不出来。

(我在听他叙述经过时,倒想到了一个譬喻  他在那屋子中,后来有不少怪异之至的经历,他详细向我说,我再转述出来,自然要循序渐进,而且,也化繁为简,他在向我提到木料时,所说的比我覆述出来的详细百倍,单是说那个专打井水用的槭木水桶,就说了一千多字,要说照他说的全部覆述,看的人会发疯。)

(我的譬喻是:“这个建屋人不喜欢树,他是喜欢树的尸体。”)

(我的话说得很直接,宋自然听了之后,呆了半晌,才道:“这种说法……未免太可怕了。”)

(我道:“所有的木料,全是树的尸体,必须先杀死树,才能取得木料,就像必须先杀死牛,才能取得牛肉一样,虽然可怕些,但却是事实。”)

(宋自然苦笑:“卫斯理,你用词真怪,“杀死树木”这种说法……”)

(我不等他讲完,就道:“树木是有生命的,你不会否定这一点吧?”)

(宋自然眉心打著结,不出声,我又发挥我的意见:巨大的树木,可作栋梁之材,那是从人的立场来看,觉得这树有了用处,如果用树的立场来看,反对人类没有义务,它的价值观也必然是生长在深山中,远比叫人砍下来变成栋梁好。)

(宋自然摊了摊手:“好了,先别在这个问题上争辩,我同意你的譬喻就是。”)

宋自然在那院子里呆立了一会,口中吟著杜甫的诗句:“绝代有佳人……”倍步走进了一条走廊,建筑公司允许他休息一天才开始工作,他有一天空闲,他在盘算,见了俏佳人之后,如何要求她作竟日之伴。

在走廊中走著,他只觉得屋中静极,他自然知道那是严密的木结构,起著良好的隔音作用。

走廊的两旁,都有关著的房门,宋自然不禁又是踌躇,他在人家屋子里作客,其实不能太骚扰人家,不便一间间房门去叫门,看看那女郎是住在哪一间。

他只能故意弄出点声音来,有时敲敲木壁,有时又大声咳嗽,希望能把俏佳人引出来。

可是,他一路行来,静悄悄的,却一个人也没有遇上。

不一会,他又走进了一个厅堂,两张八仙桌,表示那是饭厅。

桌上有一只纱罩,宋自然走近去,揭开纱罩一看,不禁发出了一下欢呼声。

纱罩下,是六碟佐粥的小菜,云腿虾米、腐乳腌笋、酱肉鹹蛋,还有一锅兀自在冒著热气的香梗白粥。

宋自然老实不客气,在天然树根雕成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沉甸甸的柅木筷子,端起黄杨木剜成的碗,舒畅地连尽了三大碗。

他在吃粥时,除了他自己发出的声音之外,并没有听到别的声音。等到他心满意足,抚著发胀的肚子时,才听到了有木鱼声,隐隐传了过来。

那敲木鱼的声音,听来很是清脆,宋自然是大行家,一听,就听出那木鱼是铁榔木所制,发出的声响,特别嘹亮悦耳。

宋自然立刻想起,那女郎说她有一个母亲,敲木鱼的一定就是她了。

不知道那女郎是不是陪在她母亲的身边低声诵经,若是烟篆袅袅,佳人静心礼佛,这又是什么样的画面?

宋自然一面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一面循声寻去。木鱼声越近越是清脆。不一会,他就来到了一间小小的佛堂之外。

那佛堂的格式,相当异特,宋自然这时所站的一面,没有任何遮隔,完全开扬,所以宋自然一眼就可以把佛堂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佛堂中的陈设,倒是常规化的。正中是一座观音坐莲像,从那色泽来看,一望而知,是整块上佳的杶桩木雕成的。

杶桩木有一股天然的清香,可以历数百年而不减,这尊观音像雕得精美绝伦,佛像的那种详和,配上木香,就是天衣无缝的搭配。

像前是香案,香案上的陈设也如常,在香案之前,跪坐著一个老妇人  宋自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只觉得她乾瘦无比,头发已经全白,却挽了一个很是整齐的髻。

老妇人手中拿著木鱼棒,正在有节奏地敲著面前的一只大木鱼。

那大木鱼并未髹漆,是木头的原色,宋自然看出那是铁榔木斯制,所以声响,才会如此清越。

在佛堂的两侧,是自屋顶一直垂到地上的白布幔,看起来还不止一重  最奇特的也就在这一点。一般来说,这样的白布幔,只有在灵堂上才会用得到,可是这里分明是一座佛堂。

也就由于这一点,使得这佛堂,看起来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

而且,两测的白幔,看来重重叠叠,有好多重,而且洗得洁白,显见那不是随便的布置,而是大有深意的。

宋自然当时所想到的是:这些幔幛,是要来遮蔽什么的呢?在布幔之后,是什么呢?

他来的时候,脚步很轻,站定之后,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老妇人仍是急一下、慢一下地在敲著木鱼。宋自然站了一会,觉得不应该打扰人家礼佛,就准备离去。他才后退了一步,还未曾转身,就看到老妇人停了手,把木鱼槌挂到了架子上,缓缓站起身来。

宋自然一见这等情形,不便离开,他等到老妇人转过身来,就很有礼貌地叫:“早。”

老妇人站了起来之后,更见乾瘦矮小,满面皱纹。不过看得出她精神很好,她目光炯炯,打量了宋自然一下,开口问:“宋先生?”

宋自然忙自报姓名,再问:“老太太怎么称呼?”

老妇人的回答是:“先夫姓黄  嗯,芳子说你简直是专家。”

宋自然心中大乐,俏女郎的芳名是黄芳子,那正是他极想知道的。

怪的是,老妇人居然接受了他的谦虚,点了点头,喃喃说了一句:“能略知一二,也不容易了。”

接著,黄老太就道:“宋先生若是对这屋子有兴趣,只管四处察看,就当是自己的家一样。”

宋自然心情兴奋,搓著手:“黄小姐呢?我想向她要些这屋子的资料。”

黄老太笑了起来:“她到学校去了  你问她,她也根本不知道这屋子的来龙去脉。”

宋自然听说黄芳子不在,很是失望,他随即道:“老太太你知道,也是一样。”

谁知道黄老太把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只怕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这屋子的来历。”

宋自然呆了一呆,这话,若不是出自一个老人家之口,他一定直斥其非,或是哈哈纵笑了。

他定了定神,摇著头:“不会吧,这屋子简直是木建筑的瑰宝,就算屋主人已失散,当地文史馆、博物馆、地方志,也必然有详尽的记载,这屋子属于整个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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